尋找長空麗人

“你想看看嗎？”吉萊斯皮在他的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農舍里問記者。同時，他伸手去拿放在地板上的一只黑色公文包。他從包里取出一張寬46厘米、長61厘米的鋁片。這是一張已經折彎、有凹痕和刮痕、縱橫交錯著103個鉚釘孔的鋁片。對它，吉萊斯皮已經研究了差不多25年。他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有很好的理由：如果他是對的，至少對美國人來說，這張鋁片就是20世紀的一件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物品——阿米莉亞·埃爾哈特1937年7月飛越太平洋時，所駕駛飛機的上的一塊殘片。

拿著尺子、照片和圖表，吉萊斯皮向記者展示這張鋁片當初可能裝在阿米莉亞所駕厄勒克特拉飛機（從洛克希德公司定制）上的哪個地方——當初她取掉機身后部右邊一扇窗戶時，留下了一個洞口。他說：“我并沒有信口開河。”2014年10月底，他抓住機會，把這張鋁片與美國堪薩斯州一架正在重建的厄勒克特拉飛機進行比較。然后，他宣布鉚釘孔及其他特征就像是指紋，證明這張鋁片正是來自于阿米莉亞的飛機。這引得美國一些新聞機構宣稱，阿米莉亞失蹤案終于蓋棺定論。

吉萊斯皮對記者說，對這張鋁片來自于阿米莉亞的飛機，他有98%的把握。麻省理工學院一名頂級冶金學家隨后下結論說，這張鋁片來自于阿米莉亞飛機的可能性很大。于是，吉萊斯皮又把這個把握提高至99%。這與他在1992年所擁有的100%的把握相比，依然相差了1%。當時他對一家周刊說：“只有一種可能的結論：我們找到了阿米莉亞的飛機殘片。”但實際上，過去78年中研究過同樣的鉚釘孔和無線電記錄的專家，卻得出截然不同的結論——它們根本說明不了什么。

1991年，吉萊斯皮在一座偏遠的小島上發現了這張鋁片。他相信，這里正是阿米莉亞及其領航員魯南當初墜機和死亡的地方。從那時起，他就一直代表著美國人對阿米莉亞的命運從未消停過的興趣。但只是從2014年11月起，他才認定自己擁有了決定性的證據，能證明這張鋁片來自于阿米莉亞的飛機。作為一名前飛行員和飛行事故調查員，如今頭發已經花白的吉萊斯皮和妻子共同運作“尋找失蹤飛機國際團隊”組織。從1989年起，該組織10次遠征南太平洋，吉萊斯皮目前正在籌措第11次遠征所需經費。他在籌款方面很能干，他本人又頗受媒體青睞，這讓其他阿米莉亞研究者不無妒忌。這些研究者中既有嚴肅的歷史學家，又有狂熱的陰謀論者。這些陰謀論者堆積了大量“證據”，把矛頭一路指向美國政府。

一名阿米莉亞研究者最近找到美國史密森尼國家航空航天博物館館長桃樂茜，試圖追蹤一塊發現于70年前、經過雕刻的浮木。他相信，這塊浮木保存著有關阿米莉亞命運的線索。桃樂茜說：“這簡直沒完沒了！”但她理解人們對阿米莉亞的興趣，并曾經預計這種興趣會逐漸淡化，例如到阿米莉亞100年誕辰——1997年之后。然而，這種興趣不僅沒有消減，反而愈加強烈。桃樂茜說：“這真快把我逼瘋了。她（阿米莉亞）已經走了那么久，人們為什么還是抓住她不放？”

1937年，阿米莉亞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女性，是暢銷書作者，是女英雄，還是羅斯福總統的夫人艾琳諾的朋友。阿米莉亞1897年出生于美國堪薩斯州艾奇遜一個名門望族，到1928年她就已變得大名鼎鼎。當時，她作為一名乘客飛越了大西洋，也是飛越大西洋的第一位女性。她把自己的這一經歷寫成了一本暢銷書。后來，作為一名女飛行員，她創下多項紀錄：單人飛越大西洋，中途不停地飛越北美洲，以及從美國夏威夷州首府檀香山飛往美國加州西部城市奧克蘭。在丈夫喬治（出版大亨之子）的幫助下，她展開了飛行、寫作和演講并行的生涯。她身材苗條，性情羞怯，模樣姣好，有一種獨特的美，這讓人們想起另一位著名飛行員——來自美國中西部的林德伯格。但林德伯格逐漸被人們淡忘，而阿米莉亞抓住機會，成為了女性楷模。

到了1937年，還沒有人類飛行軌跡的地方越來越少。阿米莉亞把目光對準了所剩無幾的壯觀之旅之一：以之字形路線，沿赤道環繞全球，全程超過4.828萬千米。1937年3月，她駕駛一架雙引擎厄勒克特拉飛機（機上搭載的燃料足以讓飛機連續飛行20小時），從奧克蘭飛到了檀香山，但在檀香山起飛失敗，飛機受損。飛機被運回加州修復后，她5月21日再度駕機起飛。但這次是往東飛，全程40天，其間降落地點超過20個，其中包括美國邁阿密、波多黎各北部港口城市圣胡安、巴西東北部城市納塔爾、塞內加爾首都達喀爾，一直到巴布亞新幾內亞的萊城。下一段是前往4113千米外的小島豪蘭德，這段航程難度最大。她于萊城時間7月2日上午10時起飛，計劃在大約20小時后著陸。著陸時間是跨越國際日期變更線后的7月2日早晨。然而之后，謎題就出現了。

對于她的最終命運，坊間流傳多個版本：她已同她的飛機一起葬身海底；她在被捕數年后死亡；在新澤西州，她以家庭主婦身份，隱姓埋名，一直活到近80歲才去世。

在雷達、GPS（全球衛星定位系統）或氣象衛星出現之前的阿米莉亞時代，從駕駛員座艙內看到的世界與今天的截然不同。即便是在航空導向方面經驗豐富的魯南，也不得不依靠太陽和星象來指明方向。厄勒克特拉飛機配置了無線電測向器，可用于短距離導航，但它的用處顯然并不大。因此，美國海岸警衛隊快艇“伊塔斯加號”在豪蘭德島附近待命，指引阿米莉亞飛過來。按計劃，阿米莉亞應該在特定時間間隔與“伊塔斯加號”聯絡。但“伊塔斯加號”未得到她的聯絡，或許是因為這艘快艇位于一個有半小時偏置的不尋常時區。出于未知的理由，吉萊斯皮相信，阿米莉亞所駕厄勒克特拉飛機的接收天線（位于機身下方支板上）在從萊城起飛時斷裂。如果真是這樣，阿米莉亞就可能從未聽到過“伊塔斯加號”越來越急迫的緊急呼叫。

但她當時一定離得很近。在日出后不久，“伊塔斯加號”的無線電操作員聽到了她傳送的信號，而且信號越來越強烈。有那么一刻，她的信號是如此強烈，以至于無線電操作員跑到甲板上，想找到應該就在快艇上空的飛機。但他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天空。那么阿米莉亞呢？她應該也只看到了云層和空曠的海洋。據“伊塔斯加號”指揮官說，信號快要結束時，阿米莉亞的聲音變得很緊張，聽起來她似乎很慌亂。她通過無線電說：“我們一定已靠近你們，但看不見你們。汽油快沒了。”她的最后信息是，他們飛在一條方位是東南“157”和西北“337”的航線上。但她忘了說她究竟正在往哪個方向飛。接著，信號斷了。

如此看來，對于阿米莉亞失蹤之謎的最簡單解釋（也就是美國官方的解釋）是：由于不清楚自己所在方位，再加上燃料耗盡，她的飛機最終墜毀，并且沉沒在豪蘭德島西北面5486米深的海底。“伊塔斯加號”當時緊急趕往那個方向搜尋。美軍“科羅拉多號”戰艦于7月7日抵達該海域，負責搜索東南部。駐扎在圣地亞哥的“列克星敦號”航空母艦幾天后也抵達該海域，并且一直待到了7月18日。然而，這些搜索行動就連水面浮油也沒見到。“墜毀并沉沒”是由美國海軍資深飛行員埃爾根做出的結論。埃爾根說，阿米莉亞與“伊塔斯加號”的通信表明，她知道自己已靠近豪蘭德島，但她看不見這座島，而燃料卻已耗盡。埃爾根和妻子花了25年時間來調查阿米莉亞失蹤之謎，并認為這就是終極解釋——也是對這個奧秘的最簡單解釋。正由于此，這個解釋遭到了那些希望歷史復雜化的人們的嘲弄。

說起阿米莉亞失蹤案，一些技術問題至今仍存爭議。懷疑論者指出，厄勒克特拉飛機的油箱裝滿后的名義飛行時間是24小時而非20小時。但阿米莉亞遇到了速度達每小時43千米的逆風，風速比預報值高出近一倍。在她所處的飛行時代初期，哪怕只讓飛機爬升到3000米高度，如果碰上風暴，也需耗費很多燃油。加州理工學院1999年進行的一項分析認為，當阿米莉亞的飛機到達豪蘭德島時，機上燃油可以肯定幾乎已耗盡。美國一家水下打撈公司總裁霍爾丹指出，阿米莉亞當時在飛到中間點時就應該折回萊城。霍爾丹的公司已派出兩個遠征隊，搜索阿米莉亞的飛機殘骸。

其他人則有不同看法。吉萊斯皮一直在搜索加德納島（今尼庫馬羅羅島，屬于位于西太平洋的基里巴斯共和國），它距離豪蘭德島大約648千米。或許是巧合，或許并非是巧合，加德納島正好在阿米莉亞所說的“157—337”航線上。于是，吉萊斯皮試圖證明她有足夠燃料飛到加德納島。他還引用了幾十個據推測來自于阿米莉亞的無線電信息。據說，在阿米莉亞失蹤后5天，這些信息在遠至美國佛羅里達的太平洋附近被收聽到。事實上，在某些狀況下，被電離層反射的短波無線電波能“跳躍”數千千米。顯然，如果這些推測無誤，就能駁倒“墜毀和沉沒”理論。其中一些推測已被證實是騙局，但也有一些推測難以證實。

在美國佛羅里達州圣彼德斯堡，當年十幾歲的女孩貝蒂·克倫克，事發時正在撥弄家里的短波接收機轉盤。一個突然傳出的聲音把她驚呆了：“我是阿米莉亞·埃爾哈特。救救我！”當時貝蒂單獨待在家中臥室里，她聽見這個叫阿米莉亞的女子不停地呼喊求救。阿米莉亞還與一名看來已失去理智的男子爭執。貝蒂聽見他們當中有人說：“水淹到膝蓋了！讓我出去！”信號逐漸減弱，3小時后信號消失。貝蒂把聽到的內容記在了筆記本上。她的爸爸把此事報告給了當地的海岸警衛隊官員。后者告訴他，一切都在掌控中。貝蒂一直保存著這本筆記，并于2000年向吉萊斯皮展示了它。

吉萊斯皮相信，在加德納島上唯一可行的著陸地點——礁石上緊急著陸后，阿米莉亞至少在此后5個夜晚從飛機上傳送無線電信號，通過發動機的運轉為電池充電。他統計了人們報告的阿米莉亞用無線電求救的信號，發現信號在漲潮期間停止。推測是，此時海水涌入，發動機不可能運轉。但這個理論的一個問題是，美國海軍飛機1937年7月9日搜索過6.5千米長的加德納島，卻沒有發現阿米莉亞。難道是阿米莉亞和魯南疏忽大意，忘了密切關注有沒有救援者到來？這顯然說不過去。此外，阿米莉亞的厄勒克特拉飛機又在哪里？吉萊斯皮說，7月7日到9日期間可能發生了一場強風暴，飛機被掀到海里，但幸運地留下了飛機上的一小塊——那張鋁片，讓他在50多年后找到。如果是這樣，飛機就一定還躺在海底。吉萊斯皮決心要找到它。

在對尼庫馬羅羅島的10次遠征中，吉萊斯皮帶回了一把生銹的小刀、幾只瓶子、一些拉鏈和一只鞋的殘塊。它們當中的任何一件都可能屬于阿米莉亞或魯南，但也可能屬于1939～1963年期間住在這座島上的人。對于發現于此島上的那張鋁片，吉萊斯皮和埃爾根已經爭執了幾十年。埃爾根認為，它顯然來自于美國海軍PBY型水上飛機的機翼。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博物館航空學分館資深館長克勞奇說：“我認為，如果說吉萊斯皮證明了什么，那就是阿米莉亞和魯南根本就沒靠近過那座島（指尼庫馬羅羅島）。吉萊斯皮慣于帶領富翁們搞考古探險秀，而且是印第安納·瓊斯（好萊塢考古冒險大片的主人翁）那樣的冒險。”

當然，其他任何人也沒有找到阿米莉亞的飛機。有專家計算了這架厄勒克特拉飛機最可能的沉沒地點，認為是豪蘭德島以西和以北面積為4660平方千米的海域。采用聲吶測繪海底地圖的拖曳式潛水器，已經搜索了那里超過75%的海域，但沒有發現任何諸如飛機機身之類的東西。

然而，對于該去哪里尋找阿米莉亞的厄勒克特拉飛機，其他人自有看法。其中之一是美國馬里蘭州社會工作者、自稱“一直對探秘很有興趣”的斯拉夫里。他從2004年開始調查阿米莉亞失蹤之謎，重點關注的是她最后航程的前2/3段，即其他研究者基本上都忽視了的一段。為此，他飛往位于萊城以東大約580千米的巴布亞新幾內亞（簡稱巴新）城市拉包爾。與其他眾多有關阿米莉亞失蹤之謎的傳奇故事一樣，斯拉夫里的理論也是基于一次偶遇。他說，與他同乘一輛出租車的一名巴新獄警，在了解到他此行目的后說：“我知道哪里掉了一架飛機下來。”

這架飛機躺在距離巴庫島海灘僅30米的海底，這里距離巴新的布干維爾島也不遠。斯拉夫里說，它大部分被沉積物掩埋，但潛水員報告說看見飛機里至少有一具尸體，還有一只上面有字母“GP”的衣箱，而阿米莉亞丈夫的名字縮寫正是這兩個字母。來自巴庫島的一位老人回憶說，當他還是個男孩時，一天早上，他看見一架引擎著火的飛機剛好降落在吃水線（海陸邊界）上，然后在海灘附近漂浮了超過1小時。飛機上有一男一女，但他看不見他們發生了什么。斯拉夫里把聽到的這段敘述保密了9年后，才予以公布。此外，研究人員正在探索發掘自斐濟一所房屋地下的人骨骸是否正是阿米莉亞的遺骸。

為了自圓其說，斯拉夫里需要解釋阿米莉亞駕機去巴庫島附近干什么，畢竟那里位于阿米莉亞應該去的地方以西差不多3200千米之遙。為此，他求助的是有關阿米莉亞傳奇的更神秘專著之一——泛美航空公司退休導航員小拉福德所著的《阿米莉亞的無線電》一書。小拉福德相信，阿米莉亞從未打算在豪蘭德島降落，她的無線電通信有可能是“由與她聲音相似的演員事先錄好的”，然后從隱蔽的發射機發給“伊塔斯加號”。至于她的最后語調聽起來“很慌亂”，有可能是以非正常速度播放磁帶錄音造成的。斯拉夫里相信，阿米莉亞當時的飛行目的地是位于太平洋上某地的一個秘密機場，然后在遠離豪蘭德島的地方轉向返回。但因一只引擎著火，導致墜機巴庫島附近。

那么，為什么阿米莉亞和魯南要偏離飛往豪蘭德島的航線？考慮到當時太平洋緊張局勢升級，美國海軍有可能想要更好的地圖，以替換已使用了上百年的該地區地圖。通過讓自己消失，阿米莉亞就為美國海軍制造了一個借口，讓海軍在不引起他國懷疑的情況下對該海域進行搜索。換句話說，阿米莉亞和海軍合演了一場戲。甚至有傳言是，阿米莉亞此行的真實任務，是由羅斯福政府指派的高度機密任務——偵察太平洋日軍。這就是有關阿米莉亞失蹤案的“陰謀論”的核心內容。

不過，即便小拉福德真有這方面證據，他也沒把它放進自己的書中。他只是提到了1938年的一次電話，通話者是當時的美國財政部長摩根索，以及羅斯福總統夫人艾琳諾的秘書馬爾維娜。艾琳諾想了解她朋友阿米莉亞的命運。負責監管海岸警衛隊的摩根索，當時已經閱讀了由“伊塔斯加號”艇長撰寫的加密報告。這份報告把阿米莉亞失蹤歸因于她自己（不小心），但摩根索一直試圖為此保密。小拉福德說，按照摩根索的說法，阿米莉亞當時完全不聽從任何命令。這次通話的錄音文本已經解密，其中說，“如果我們公開此事（即阿米莉亞因為不聽從命令而害了自己），那么阿米莉亞的好名聲將不復存在”。而對于阿米莉亞為什么敢違抗命令，小拉福德的解釋卻是——其中必有陰謀。但另一種平凡的解釋是，這份文本僅僅表明：當“伊塔斯加號”艇員試圖對阿米莉亞的飛機進行無線電定位時，阿米莉亞沒有遵從“伊塔斯加號”的指令——理由很簡單，她很可能根本就聽不到這些指令，而不是她蓄意違抗命令。

此外，就算阿米莉亞肩負秘密使命，美國海軍看來卻未準備好收拾殘局。海軍計劃用于搜索阿米莉亞的其他飛機和艦船，當時都遠在夏威夷和圣地亞哥。這場陰謀真的必要嗎？小拉福德的說法頗像1943年好萊塢影片《飛向自由》里的情節。影片中，一位環繞世界飛行的美國著名女飛行員被招募為太平洋中諸島上的秘密間諜，但她最終沒有歸來。

在阿米莉亞傳奇中，日本的陰影赫然聳現。1944年7月，美國海軍中士迪瓦恩到達剛被從日軍手中解放的塞班島。在島上機場，他遇見了一些守衛一個已關閉飛機庫的海軍士兵。這些軍人說，這個飛機庫里存放的是阿米莉亞的飛機。迪瓦恩后來說，他當天看見這架厄勒克特拉飛機起飛和環繞塞班島飛行。當晚，它就被美軍士兵摧毀。戰后，迪瓦恩致力于對阿米莉亞失蹤之謎的破解。他返回塞班島，希望能證實自己的理論：阿米莉亞和魯南陰差陽錯地飛到了塞班島，被日軍抓獲、關押，最終作為間諜處決。這個引人入勝的說法，并非迪瓦恩一人獨有。20世紀60年代，這樣的說法有多個版本。不過，雖然迪瓦恩說阿米莉亞在錯誤方向上飛了幾乎一整天，但沒有多少人相信。

主流的“被俘”理論版本是，在未能成功降落豪蘭德島之后，阿米莉亞和魯南轉往西北方向飛行，最終降落或迫降于1223千米外被日軍占據的馬歇爾群島，具體降落地點很可能是在米利環礁。在馬歇爾群島1987年發行的一套四方連郵票上，刻畫了這一事件。當時，阿米莉亞和魯南以及他們的飛機被船運至塞班島。在那里，與他們每日相伴的是被關押、折磨的悲慘遭遇，直到死亡最終讓他們解脫一切苦難。這個頗為曲折離奇的故事來自于《阿米莉亞：最后的真相》一書，其作者是與迪瓦恩合作出過書的執著的阿米莉亞研究者——坎貝爾。

有傳言說，阿米莉亞被日本強迫充當“東京玫瑰”電臺播音員，日方想以此瓦解美軍意志。但對比多名“東京玫瑰”英語女播音員的錄音，都不匹配阿米莉亞的聲音。不過，這并不能確切證明阿米莉亞沒被強迫充當過“東京玫瑰”。阿米莉亞的親屬引述原塞班島日軍人員和當地人的話說，阿米莉亞和魯南確實死在日軍手中。

從美國軍人以及太平洋島民那里，坎貝爾堆積了“如山的”證據，證明一對美國男女1937年駕機降落在馬歇爾群島，并且從那里被帶往塞班島。不過，提供這一信息者從未提到過這對男女的姓名。坎貝爾坦率承認，這些敘述并非都可信，有一些敘述還互相矛盾：在一些講述中，那個女的最終被處決；而在另一些講述中，她死于痢疾。在坎貝爾的書中，充溢著神秘的失蹤、來自于邪惡陌生人的詭秘警告和可疑的死亡。但他的大部分證據都是二手甚至三手的。例如，他引用過據說是海軍上將尼米茲的說法，而這個說法的源頭是戈爾納：“我想告訴你，阿米莉亞和她的導航員的確降落在馬歇爾群島，他們被日本人抓走了。”又如，他引用過據說是海軍指揮官范德格里夫特的手信：“已經證實，阿米莉亞死于塞班島。”坎貝爾尤其看重來自于1960年海軍情報部一份報告中的傳聞：“阿米莉亞有可能被日軍帶到了塞班島。”然而，他又斥責該報告的其余部分是政府用于掩飾自己過錯的謊言。

美國政府究竟想掩飾什么過錯？坎貝爾的解釋是：為了保全羅斯福總統的名聲，政府不準媒體談論一個陰謀。他相信，羅斯福總統知道阿米莉亞在塞班島，但總統不想冒險與日本對峙，因此下令對此事保密。坎貝爾在發給記者的電子郵件中說：“羅斯福沒有幫助航空黃金時代的美國頭號女飛行員。要是公眾知道了這件事，那他就會聲名狼藉。”

“被俘”理論的另一個著名版本，是20世紀60年代由哥倫比亞廣播公司記者戈爾納拋出的。戈爾納聲稱，阿米莉亞一直在執行秘密任務——飛越和觀測特魯克島（太平洋上的一個島）上的重要軍事設施。最具轟動效應的說法是，阿米莉亞在戰爭中幸存，戰后回國，改名埃萊娜，以新澤西州一名主婦的身份度過余生。至少有3本以此為題材的書面世。新澤西居民埃萊娜對此怒不可遏，并起訴了其中一家出版商。隨后，這本書被撤回。不過，現在它又重新出版。埃萊娜死于1982年，但她就是阿米莉亞的驚人說法至今繼續流傳。

記者印象最深的是：為什么有關阿米莉亞失蹤之謎的每一種主要理論的作者，都有自己對公眾不愿相信其理論的解釋？坎貝爾認為原因是政府陰謀。克勞奇則認為，官方對這一事件的解釋太過直截了當，不能滿足公眾對神秘和陰謀的情感需求。吉萊斯皮說，公眾不愿想象阿米莉亞死在尼庫馬羅羅島上，因為那里被幾十厘米長的蜈蚣和巨大的食肉蟹占據，所以，“在海上干干凈凈地死去，總比被螃蟹生吞要好。”阿米莉亞的命運，實際上折射出美國人內心最深處的恐懼——笑口常開、無憂無慮的年輕麗人起飛進行一場大冒險，卻再未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