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桌布

程丹梅

德國人有一種本事，吃過飯的桌布整潔如初，沒有水印，沒有殘渣，也沒有油漬。而且，德國人很喜歡用白桌布，祖傳的、手繡的、鉤針鉤的、棉的、麻的，不一而足。

你會說，西餐和中餐不一樣，都是土豆、牛排什么的。錯了錯了，那是最大眾化的。真正的西餐，也是湯湯水水、稠稀不等、細刀細切的，尤其是按祖傳食譜烹制出來的佳肴，沒幾個精細的步驟，就不算是正宗的。所以，大抵講究點兒的正餐都要葷素兼備，涼熱無缺，且刀叉煩瑣。關鍵是，餐具的使用和多道程序，避免了湯汁的滴濺。還有就是餐具的擺放、飲食的動作與習慣，使得桌布一塵不染。所謂的餐具擺放，除了要擺放吃魚或肉的刀叉、吃飯后甜點的小勺小叉外，通常湯盤下面還有底盤，正餐盤下面有時也有底盤，這樣流淌到盤沿兒的湯汁就被攔截到底盤上。而動作和習慣則是：不可將雙臂置于餐桌之上，用餐時低頭接近餐具，并且杜絕咀嚼時說話；若是家庭聚餐，每個菜盤里都放有一把公用勺，誰想取哪種菜肴，就將該盤端到自己面前，以離自己碗碟最近的距離盛菜……

但是，我不信邪，我請了一桌子德國人到我家吃飯，鋪了白桌布。主食有餃子、炒面、米飯，炒菜有魚香肉絲、紅燒牛肉和炒油菜等。我大顯身手，竭盡所能地操辦了滿滿一桌。我的客人們也都喜歡中餐，并視其為上品，為能在歐洲吃到正宗的、未摻雜歐洲口味的中餐而歡欣鼓舞。為了顯示咱們的瓷器文化，我將結婚時父母送的青花梧桐餐具一一擺放在餐桌上，自然贏得一陣贊嘆。按照咱們的餐具擺法，我們是碗下有碟，筷下擺筷托，托下放餐巾紙。在吃的當口，你別說，我還真留意地看了看，看看他們會不會掉落湯汁和飯粒，餃子蘸醋時會不會有飛濺出來的東西。

我并非惡狠狠地監督，只是想知道中餐會不會讓他們亂了方寸，把他們一貫的秩序打亂，好奇用餐結束之后會杯盤狼藉到什么程度。我還是失望了。因為，眾人離去后的桌布上，竟然沒有我預想中的漬跡！甚至孩子們的那桌也如此。

漿洗過的亞麻桌布上，配著銀質刀叉和點綴的花朵，一般人總得當心別讓食物破壞了桌子上的和諧與美妙。顯然，帶著這樣的心態去吃，可能沒有大快朵頤之感，但是慢慢咀嚼或許也是一種享受。

其實，桌布在德國人家里的講究是很多的。你瞧吧，什么日子、什么天氣用什么樣的桌布都很講究，就更別提圣誕節、復活節、新年之類的重大節日了，那都得用帶有標志性圖案的桌布。每次用過，桌布都要經過漿洗、熨燙，然后如工藝品似的疊好。

那么，用筷子可不可以慢慢用呢？中國人不是也有“慢慢吃”，或者“慢慢用”的說法嗎？我跟德國人直譯過這些，他們覺得特別棒，覺得這是很懂享受的表現，而且我也認為這跟德國人飯前互道“祝你胃口好”的意思是一樣的。（欣 然摘自《光明日報》2015年11月20日，全景視覺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