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骨頭

沈東子

沃爾特·席格是與特納、培根齊名的英國大畫家，被譽為英國印象派繪畫的先驅。席格年輕時喜歡在街頭寫生，一次在法國北部海邊畫畫時，有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站在一旁看。旁觀者也不是沒有，但這小姑娘逗留的時間比較長，于是席格忍不住問她：“喜歡我的畫嗎？”小姑娘猶豫半天才說：“嗯……喜歡。”席格立刻明白了小姑娘的真實想法，又問：“為什么不喜歡呢？”她又是一陣猶豫，然后說：“是這樣，席格先生，我總覺得在你眼里，這世界很臟……”

席格大驚，忙問：“你是誰？你怎么認得我？”原來這小姑娘叫克萊門蒂娜，是席格的朋友霍吉爾夫婦的女兒。席格經常去霍吉爾家，從來沒注意過她，但她對席格印象深刻，雖然不太喜歡他的畫，但被他那藝術家的派頭所吸引，說是看畫，其實是看他呢。席格的目光幽幽的，頭發一甩很帥氣，確實蠻招女人喜歡。他見小姑娘有如此獨特的藝術見解，便請她轉告父母，允許她上席格先生家做客聊藝術。約定的那天到了，克萊門蒂娜來到席格在半山腰上的豪宅，席格剛好出去了，女管家接待了她。

女管家估計她是個小粉絲，便請她小坐片刻，說大畫家馬上就回來。克萊門蒂娜等了一會兒，百無聊賴，就打量起屋子里的擺設。屋里實在太臟了，東西四處亂放，毫無章法，那女管家一看就不會操持家務。克萊門蒂娜忍不住把袖子一捋，開始規整各種物品。先疊被子，再掃地，她看見一只土得掉渣的盤子里，擱著一塊鯡魚的骨頭，便順手扔進垃圾桶，把盤子洗干凈放回櫥柜。這時席格回來了，剛進門就咆哮起來：“我的魚骨頭呢？”克萊門蒂娜說扔了。“你這多事的混蛋！我正要畫它呢……天哪，那只漂亮的盤子呢？”“洗了，放到櫥柜里了。”

席格就欣賞吃剩的魚骨頭、顏色暗淡的土盤子，怪不得克萊門蒂娜覺得他的畫臟。不過席格沒再怪罪她，反而在那年冬天，專門為她畫了一幅肖像畫。畫面上的克萊門蒂娜，手握一支冰球桿，可謂英姿勃發。后來，霍吉爾一家回到英國。再后來，“一戰”爆發，“二戰”爆發，世界陷入混戰中，席格與霍吉爾家的聯系也中斷了。

直到有一天，席格忽然接到邀請，請他去一趟首相府。席格來到首相府，出來迎接他的竟是克萊門蒂娜。

此時的克萊門蒂娜是什么身份呢？首相溫斯頓·丘吉爾的太太。正是席格當年畫的那幅《冰球女郎》，讓丘吉爾愛上了克萊門蒂娜。此后在席格的指導下，丘吉爾的水彩畫大有長進，工作間歇會叼著煙斗畫上兩筆。兩個男人相約互相給對方畫像。丘吉爾畫的席格，工整逼真，政治家畫畫嘛，不敢太張狂。席格就不一樣了，他畫的丘吉爾很抽象，放在畫廊展出時得到評論家的高度贊賞，被譽為“席格先生所作肖像畫中的精品”。但克萊門蒂娜不這樣看，她認為席格把她丈夫畫臟了。展覽結束后，席格把這幅畫送給她，但她轉身就把畫作踩了個稀爛。 （梅曉琳摘自《深圳商報》，馮 煌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