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麗++李小云++齊顧波
編者按:9月27日“中國在非企業本土化與中國對非戰略”研討會召開。專家表示,在非中企要重視承擔企業社會責任,把自身的發展和當地的發展結合起來,多讓當地民眾分享企業的發展成果。這不是對企業的要求,而應該成為企業可持續發展的一種自身需要。而本文則從涉農企業角度談了企業社會責任的內容和特點,為在非企業提供借鑒和經驗。
不管是以貿易、投資還是援助的方式,企業都是“走出去”戰略的承載主體。目前,不管是在國際,還是國內,有關企業社會責任的探討與實踐呈現出越來越專業化、機構化和制度化的趨勢,企業社會責任績效、企業社會責任競爭力、企業社會責任戰略、規劃與管理等概念越來越被頻繁而廣泛地提及。但當我們將注意力集中于“走出去”的中國涉農企業在海外落地經營的過程中時,則會發現企業社會責任在他們身上又呈現出完全不同的特征。這是因為這些企業在海外落地經營的過程中時刻與跨國政治、法律及公共安全、跨文化交流、社區融入、危機管理、傳播控制、環境可持續性等議題緊密相關,假如對這些議題重視不足或處理不當,不僅使涉農企業面臨各種商業運營的風險,還為國家帶來“新殖民主義”、“新帝國主義”等國際污名化標簽。比如2007年中海油在印度尼西亞的棕櫚項目由于受到當地環保主義者的干預而擱置,又如2012年重慶糧食集團在巴西的豆類作物種植和加工項目遭遇當地“無地農民運動”的抵制等。與具有濃厚現代化特征的專業化、機構化和制度化相比,企業在策劃和落實企業社會責任的過程更具隨機性、靈活性、多元性與適應性。本文將圍繞著中國涉農企業在非履行企業社會責任中凸顯的其中三個特點展開論述。
首先,對于許多在非企業來說,“涉農”本身就是履行企業社會責任的一種渠道和方式。這是因為農業本身就與減貧、糧食安全、就業、經濟增長等國際發展議題緊密相關,尤其與非洲各國國情密切吻合。貧困與糧食安全是非洲大陸揮之不去的兩片陰影,而它們都與當地農業的發展緊密相關。近年來,非洲國家通過非洲發展新伙伴關系(NEPAD)、非洲農業發展綜合計劃(CAADP)、中非農業合作論壇,及各國各類農業發展規劃等在內的各種機制來發展自身的農業生產,并將解決自身的糧食安全問題列為重要目標。在此背景下,許多在非投資的中國企業也被東道國要求將其投資與當地的農業發展結合起來。其中,最為典型的當屬剛果(金),開礦者被要求與一定數量的農場開發結合在一起,并傳遞給當地農民一定的農業科學技術,從而助其解決自身的糧食自足問題。在筆者多次的非洲實地調研中也發現,不管是中國海外承包商,還是專門從事基建、石油礦業等中國能源公司等,很多都有發展農業的嘗試。當問及他們發展農業的初衷時,大都提及了當地政府和當地民眾的期望和要求,并坦言發展農業本身是為了改善與當地社區的關系,為其解決農業生產、糧食安全的問題而推出的一項企業社會責任舉措。通過發展農業生產、雇傭當地人口、傳導農業技術等方式,企業在當地的社會聲譽大幅提高,從而有利于其主營業務的開展。這個現象說明,一方面,中國在非企業履行企業社會責任必須注重其所嵌入的“農業”與“鄉土”的整體大環境;另一方面,由于農業本身所具有的公益性和減貧性,可以充當許多在非中資企業與當地利益相關者的潤滑劑和戰略平衡杠桿,是其履行企業社會責任的一項選擇。
第二,涉農類企業在非洲當地履行社會責任在客觀上起到了社會整合的功能,企業與當地社區相伴而長、互相支持,在很多情況下被稱之為“社區企業”。具有長久海外經營的涉農類企業在實踐中都深刻體會到了當地政府在引導發展方面的財務能力、協調能力等方面的不足,與國內在招商引資時期的強政府干預環境不同,非洲國家在獨立前,大部分國家并沒有以現代官僚體制治理國家的歷史和經驗,這不僅導致其在協調土地、金融、勞工、各類社會組織以及出臺吸引外資的政策方面的能力較為有限,也使當地政府無力有效地支持當地企業、社區和民眾更好地從外來投資中更多受益,而這些能力的不足反過來又會影響涉農類企業在當地的商業運營。類似的當地環境就為涉農企業在策劃與落實企業社會責任時提供了切入點。
實地調研的許多案例表明,中國涉農類企業在非為當地職工和社區提供醫療救助、教育投資,甚至教堂修繕等方面的支持,或者公司舉辦年底聚會邀請當地各界人士參加交流,都在不同程度上發揮著整合當地社會資源的功能,各類不同的社會群體在公司組織的各類集體性場合與空間中聚合、交流、合作,加強了彼此的了解和凝聚力。由于其嵌入當地鄉土環境的天然特性,涉農類企業與當地社區和居民有著內在的社會、經濟聯系。比如說中非農投坦桑尼亞分公司的廠址本身就在鄉村之中,公司不僅為公司職工,還為農場附近的居民提供飲水、醫療、交通、娛樂等各方面的便利,并于2011年開始在中國國際扶貧中心的支持下,以公私合營的方式與中國農業大學一起在農場附近展開了村級減貧學習中心的試驗,通過這個村級中心的建設,不僅為當地居民提供了飲用水、小額貸款、農業技術等方面的支持,還動員當地民眾投工投勞,完成了當地鄉間小路的建設,促進了當地社會經濟的發展。同時,公司還為自己贏得了周圍社區對于農場的佑護。
第三,從利益相關者理論的角度出發,“走出去”的涉農企業在很大程度上發揮著“商業邊地”(business borderlands)的功效,即這些企業需要同時在母國和東道國這兩個二元平行世界里運行,一方面需回應來自母國總部的要求和指示,另一方面又要面對當地的挑戰和需求。在許多情況下,它需要將在母國獲得的經驗和發出的指令在東道國進行適應性調整后進行技術上或是制度上的創新,方能獲得全新的問題解決之道。在這些創新中,它就不斷創造出母國和東道國共同交叉的“第三空間”(商業邊地),這些“第三空間”的形態和發展態勢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宏觀上中非關系的狀態,也在微觀上形塑著海外企業的局部生存環境。
具體到企業社會責任而言,一方面,這些涉農企業需要面對東道國當地各種利益群體的要求和規定,同時,它也需要面對國內的要求和規定。在這方面,這些“走出去”的涉農企業可做貢獻的渠道是多元的,比如充當中非雙邊友好溝通與合作的橋梁和民間外交的使者。從某種意義上說,現行農業技術示范中心將要采取的方式就是利用資質良好的承接企業在自己商業運行的過程中為非洲當地提供公益性的技術指導,并充當中國向海外展現中國現代農業科技、維護友好中非雙邊友誼等方面的角色。
涉農類企業在海外經營的過程中,不管是否使用“企業社會責任”這樣的字眼,不管他們是否設置了專門的相關公共部門(通常情況下,他們在海外機構設置中盡可能一人多用,降低成本,因而負責企業社會責任的部門通常并沒有設置),也不管他們是否制定了獨立的企業社會責任規劃與制度,而在他們每日“并不浪漫”的海外生存與發展實踐中,他們時時刻刻都必須與東道國、與母國的需求與規制發生著互動,不斷處理著有關企業社會責任的關鍵性議題,不斷構建“第三空間”(商業邊地),從而為企業謀取更為有利的外部社會環境和政策空間。從這個意義上說,開展企業社會責任對于這些企業來說,不僅是“錦上添花”,更是中國企業走出去探索初期時所經歷重重挑戰時的“雪中送炭”,還是必須的、內在的“生存與可持續經營之道”。(本文為大北農青年學者研究計劃“中國農業企業走出去中的制度和文化遭遇”課題的產出之一。作者徐秀麗為中國農業大學國際發展研究中心/人文與發展學院副教授;李小云,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院長;齊顧波,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發展管理系系主任)
編輯|趙麗芳 lifang.zhao@wtoguide.net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