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
摘 要:宋代是一個頗受爭議的朝代,歷來學者對宋代的關注點在軍事上的弱小和經濟上的繁榮,卻很少從社會群體本身去看待真實的宋朝,本文試圖從宋朝經濟方面的海商群體入手,分析海商群體的構成,分別為來華貢使與蕃商、中國海外貿易的行商與坐商、中國式海商和海商走私者與海盜,探究宋朝的中國式海洋文化觀。
關鍵詞:海商構成;對外貿易;儒商之風;走私;海盜
宋代的海商群體在海外貿中有著重要的作用,對販運貨物、行銷內陸、維系內陸與海洋的關系、傳播文化、貿易中對外交流意義重大,而且宋代儒商的增多是具有特色且值得研究的,現從宋代海商的群體構成來看宋代海外貿易對當時以及后世的影響。
1 海外來華貿易——海外諸國進貢使者和蕃商
海外諸國統治階級為與中央王朝——宋朝保持穩定而友好的政治關系以維持其在本國的統治地位,經常派遣使者前來朝貢,同時也希望獲得優厚回賜以及往來貿易的經濟因素。
“乾道三年十月一日,福建路市舶司言,……乳香象牙等,前詣太宗進貢。今應等船五只,除販運貨物外,各為 載乳香象牙等并使副人等前來。”
乾道三年占城的入貢,隨著福建大海商從占城歸航之際,搭載而來是毫無疑義的,占城在今越南中部和南部,當時社會經濟很是落后,《宋史·占城傳》載:“其國無城郭,有百余村,村落戶三五百,或至七百,亦有縣鎮之名。”海外諸國對中央王朝的進貢不畏險阻和克服一切困難會有相同或超值的回報,紹興二十五年占城國王“遣使進方物,求封爵”皇帝“賜宴于懷遠驛”,并“以其父初封之爵授之,報賜甚厚”。進貢國家不僅得到政治和經濟等豐厚回報,還受到中央王朝的禮待。
據《諸蕃志》記載,與宋朝有貿易關系的海外國家多達五六十個,來往最頻繁的主要有高麗、日本(主要在南宋時期)、交趾、占城、三佛齊、大食、真里富、真臘等國家,而這些國家的進貢者受到宋朝政府的歡迎和熱情的款待:
“諸蕃國貢奉使副、判官、首領所至州軍并用妓樂迎送,許乘轎或馬,至知通或監司客位,俟相見罷,赴客位上馬……”
可見,宋朝對進貢使者接見儀式很是隆重,而且宋朝每年都有專款來經營此事:“每年發舶月分,支破官錢,管設津貼。”宋朝政府對海外進貢使者持接納和鼓勵態度,主要出于維持周邊穩定、彰顯國威的目的。
而且海外貢使中多有商人隨同前來,即“蕃商”,這些蕃商的來華利益受到政府的保護,即除了政府的抽解和買,其余不準收稅,主要目的有二:一是使蕃商獲得一定利潤,保持來華的貿易積極性;二是不與民爭利,即蕃商販運貨物在內地行銷,稅少則價低,稅高則價高。
海外貢使和蕃商來華是宋朝海外貿易中不可忽視一股重要力量。
2 中國海外貿易 ——坐商與行商
宋代從內陸轉向海洋的因素除了國家政策和經濟重心的轉移之外,東南沿海地區的區位優勢、船舶運輸成本減少和規模擴大、造船技術的提高和航海技術的進步也是海外貿易發展的重要原因。
1. 行商——海商中堅力量
行商即外出經營的流動商人,源于對內陸商人的稱呼,在海商中是指隨船出海販運貨物的大中小船主。
“建康巨商楊二郎,本以牙儈起家,數販南海,往來十有余年,累貲千萬”這類海商本身具有雄厚的資本,一般擁有自己的海船即船主,出海之時由政府委任為“市舶綱首”,政府發放公文,點明貨物與人數,并要求本土有物力戶三人具保,后批準后發給“公憑”或“公據”,作為外貿許可證。許可證上除事先印刷的相關條例法令外,還要詳細登載船主、船員姓名,人數,始發港口,前往地點,貨物品種、數量,保人姓名等欄目。半年或一年后返航,舶商即憑此種“公據”向市舶司報關登岸。
整支船隊有三類主要人員組成,首先“綱首”非資財豐厚之家莫屬,或為世代海賈之家,或為富有百萬之家,擁有船隊的完全掌控權;其次,出海船隊的主要人員是中小貨主。1974年泉州灣后渚港發掘一艘13世紀70年代的商船,船上書寫貨物主人的名稱木牌木簽99件,如“南家”、“兆郡”、“安廚記”、“狗間記號”等,根據王國維二重證據法,考古材料與文獻記載相互印證,朱彧《萍洲可談》記載:“海舶大者數百人,小者百余人。……商人分占貯貨,人得數尺許,下以貯物,夜臥其上。”可見當時海商構成的復雜性;最后,出海船隊中的技術性和服務性人員——船員,將船員歸結為商人有一定的根據的,《宋會要輯稿》載: 綱運船只所載貨物,“依條八分裝發,留二分攬載私物。”此種規定對于出洋海船亦適用。也就是說船上所載出口貨物中有十分之二為船員和水手的私貨作為他們的勞動報酬,他們在海外從事貿易,顯然是海商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出海販運的還有兩類人值得一提。一是僧人、道士出海牟利者,僧人和道士本應該清靜無為,淡泊名利,但是在海上利潤豐厚的情況下,其從事營運,追財逐利者日眾。《夷堅志》載:“泉州人王元懋,少時祗役僧寺,……嘗隨海舶詣占城,國王嘉其兼通番漢書,……遂主舶船貿易,其富不貲。”王元懋因通曉南番諸國文字與語言,先隨船舶出海,在海外經營有百萬之富,開始轉變為船舶主,更與朝中大臣為親家,地位和事業一步一步的鞏固。
二是沿海農戶和漁戶,為生計所迫或利益所趨,想要出海逐利,卻沒有船舶與資金,他們數人或數十人集合上百貫銅錢作為資本,輾轉相托,交給專業海商從海外帶回蕃貨,在根據所出錢數分配,由他們分銷各處,這類農戶和漁戶嚴格來說不能算作海商,但他們將海外貨物行銷內陸,獲取利潤,而且形成一種特殊的職業——婦人牙儈。
2.坐商——官吏或大海商的選擇
坐商是與行商相對的概念,即開設店肆、銷售貨物的人,在海外貿易中,坐商特指不親自出海卻經營海外貿易的商人。
民間海商的資財不一,大海商動則千萬緡,海船數百艘,小海商只能租借倉位,出海貿易;而且海上風波兇惡,“明州有道人……自云本山東商人,曾泛海遇風,漂墮島上,”誰也無法預料下一刻會發生什么事情,所以當某海商擁有雄厚資本后,往往會由行商轉為坐商,他們不再親自出海,而是出租海船或雇人貿易。王元懋就雇傭“吳大作綱首,凡火長之屬,一圖帳者三十八人同舟泛洋。”
另一種類型的坐商即涉足海外貿易的貴族、官吏、軍將等,宋朝統治者本著不與民爭利的理念三令五申,嚴懲貴族、官吏海外貿易者,孝宗干道七年( 1171),宋廷嚴令禁止官員染指外貿: “詔見任官以錢附綱首商旅過蕃買物者有罰。”但巨額利潤的吸引下卻收效甚微,最為有名的當推南宋初年大將軍張俊,他以“回賜”的名義,把給一老卒五十萬緡現金作為本錢,令其設法生利,“其人乃造巨艦,極其華麗。……珠犀香藥之外,且得駿馬,獲利幾十倍”
3 中國式海商——儒商之風
宋朝的國家政策是重文輕武,其文化發展為歷史之最,程朱理學的形成的不僅影響中華兒女,而且由海商傳播到東南亞、南亞、阿拉伯地區,與各國的文化思想和民族相融合,產生朝鮮儒學、日本儒學、越南儒學等,形成東亞“儒家文化圈”,自宋形成的儒商風氣開啟商人另一個時代,長袖善舞的商人以儒家“信義”、“忠誠”、“中庸”、“義利并取”等價值觀為基準和行為準則,進退之間,積累萬貫家財。
儒商或是科舉失敗的讀書人,或為有豐厚家底的世代海商。儒商不似一般商人汲汲于名利,他們博覽群書、詩文歌賦交往文人雅士與一般讀書人無異;興辦學院,關注子孫教育;樂善好施,興橋修路,他們更多的擺脫商人銅臭之氣,經營商業卻更加長久。有長遠眼光的海商抓住商人可以入仕的機會,如南宋末年的蒲氏家族,蒲氏家族有兩位人物蒲壽庚和蒲壽岌,蒲壽庚是南宋淳熙末年泉州市舶司提舉,而其胞兄蒲壽岌有“外族詩人”的雅稱,與當時“江湖派”詩人劉克莊關系友好。海商世家培育出一官一儒,使得蒲氏家族歷經南宋、元兩朝而不衰。
深受儒家思想浸染的商人以書生之道行商人之事,更容易獲得別人人格上的平等和尊重對明清時期江南儒商風氣的形成奠定了基礎。
4 倭與海商
倭寇作為“日本侵略者”之義始于《明史》,但之前的“倭”僅指由于海上貿易的發展產生的走私者和海盜。
宋朝廷規定,出海貿易者必須到政府登記,發放公文,否則“諾不請公驗物籍者,行者徙一年,鄰州編管”,雖有嚴懲,但重利之下必有觸犯法規者,小海商走私現象屢有發生,原因在于生計所迫的農民或漁戶,隨大船出海貿易資金或門路較少,只好鋌而走險,走私海運。
走私現象與宋朝對外政策有關。宋初是禁止到高麗、交趾、日本、大食等國家進行海外貿易的,但經過海外貿易的推進,逐漸放松政策,但對高麗一直有嚴格的限制,宋朝廷認為高麗商人有可能會把大宋的情報帶給遼和金,所以“杭、明州并不許發舶往高麗,違者徙二年,沒入財貨”。高麗對中華貨物心向往之,如有海商來國,必定“潔服焚香對之”,走私貿易者為此不惜生命。
5 宋代海商在中國式海洋文化形成中的作用
中國式海洋文化觀不同于西方殖民式海洋文化觀,是一種友好交流又彰顯“國威”的世界和諧的海洋文化觀,宋朝海商扮演重要的角色。
首先,海商是傳播中華文化,溝通中外交流的主力軍。東亞“儒家文化圈”的形成離不開海商的群體的努力,大量的書籍被海商帶到高麗、日本等國家,而且把存于海外但在中國亡佚的書籍帶回,《朱子語類》載:“嘗見韓無咎說,高麗入貢時,神宗諭進先秦古書。及進來,有六經不曾焚者,神宗喜,即頒行天下。”另外海商主動擔任政府使者的現象存在,比如元豐七年,宋朝廷密令泉州商人郭敵往(高麗)招誘(女真)首領,而福建、兩浙地區的海商憑借來往高麗熟識路線,先行前往,儒家講求的“忠誠”和“信義”在海商中得以體現。儒商風范經過海商身體力行傳播到貿易之處,中國式海洋文化觀對當地影響深遠。
其次,海商促進華僑大遷移的浪潮。宋代是中國文獻中記載華僑情況的最早時期,在高麗、日本、交趾、占城等國家住著許多華人,多為商人,但不乏政治逃犯和被販賣人口,但海商作為華僑遷移的媒介是不可否認的。居住在外國的華僑帶去的不僅是貨物,還有中國傳統的文明理念,與當地民族特性融合,形成具有包容性的嶄新理念。
最后,海商不僅是國家稅收的主要支撐者,更提高宋朝人民的生活品質。海商帶來的香料作用在藥學和日常消費方面,占城稻、玉米、花生等高產量作物對宋以后的農業經濟影響深遠,對當時糧食供給有突出貢獻。生活品質的提高使得宋朝人民更容易去接受海外文化,融匯于自身文化中,傳播到其他國家。
注釋
1、《宋會要·蕃夷·歷代朝貢》
2、《宋會要·蕃夷》四之七四
3、洪邁《夷堅志》補卷二一《鬼國母》,頁 1741。
4、朱彧《萍洲可談》卷二,北京,中華書局,2007 年,頁 133。
5、《夷堅志》三志己卷六《王元懋巨惡》,頁 1345。
6、《夷堅志》三志己卷六《王元懋巨惡》,頁 1345。
7、《宋史》卷一八六《食貨志下八》,頁 4566。
8、羅大經《鶴林玉露》丙編卷二《老卒回易》,北京,中華書局,1983 年,頁 269,270。
9、《宋會要·職官四》頁4113
10、《宋史·日本傳》卷四九一,北京,中華書局,1962
參考文獻
1、《宋史》,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
2、《宋會要》,北京,中華書局,1957年
3、洪邁,《夷堅志》,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
4、朱彧《萍洲可談》,北京,中華書局,2007 年
5、羅大經《鶴林玉露》,北京,中華書局,1983 年
6、桑原騭藏著《蒲壽庚考》,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
7、曲金良主編,《中國海洋文化史長編·宋元卷》,青島,中國海洋大學出版社,2013年
8、黃純艷,《宋代海外貿易》,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
9、姜錫東,《宋代商人和商業資本》,北京,中華書局,2002年
10、潘義勇,《中國南海經貿文化》,廣東,廣東經濟出版社,2013年
11、莊景輝,《泉州港考古與海外交通史研究》,湖南,岳麓書社出版發行,2006年
12、葛金芳、湯文博,《南宋海商羣體的構成、規模及其民營性質考述》,中華文史論叢,2013年04期
13、朱瑞熙,《宋代商人的社會地位及其歷史作用》,歷史研究,1986年0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