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 政·世界看中國·
中國經濟是放緩,不是崩潰
一個問題主導了2015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秘魯年會:世界剛把上一場金融危機平息下去,中國經濟減速會引發一場新的金融危機嗎?但這一問題背后的假設即中國是目前全球經濟最弱的一環,卻頗可商榷。
明智的答案必須區分金融感覺和經濟現實。中國的增長減速本身并不令人驚奇或值得警惕。IMF指出,中國增長率穩步下降已有5年—從2010年的10.6%下降到今年預計6.8%和2016年6.3%的預計值。這一減速是難以避免的,因為中國已經從極端貧困和科技落后中走出,成為受對外貿易和消費支出驅動的中等收入經濟體。這一減速也是合適的,因為高速增長已經觸及環境極限。
即使增長速度有所放緩,中國對世界經濟的貢獻仍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大,因為其GDP如今已達10.3萬億美元,而2005年這一數字只有2.3萬億美元。簡單計算就可知道,10.3萬億美元要增長6%或7%,其所得到的數字要比在基數只有1/5大小的基礎上增長10%要大得多。
但目前中國正在制造很大的焦慮,特別是在新興國家中間,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金融市場試圖在讓自己相信,中國經濟不僅僅是放緩,簡直是掉落懸崖。許多西方分析師,特別是金融機構分析師,不相信中國能實現7%左右的GDP增長——IMF最近確認6.8%的估計值也沒能讓他們消停。他們拿鋼鐵、煤炭和建筑業數字(在中國的一些地區,這些數字確實呈現出崩潰之勢),以及出口數字(增長比以往大幅下降)作為論據。
但為何這些持懷疑論調的分析師一方面會接受政府公布的黯淡的建筑業和鋼鐵產出數字——今年前8個月分別同比下降15%和4%,而另一方面卻抨擊零售業銷售增長10.8%的官方數據?
一個理由可以從金融家喬治·索羅斯的“反身性”中找到。索羅斯多年前就指出,金融市場可以炮制不正確的預期,然后根據這些預期改變現實。這與教科書中所描述的、被納入經濟模型的過程正好相反,后者總是假設金融預期根據現實調整,而不是相反。
一個反身性的經典例子是,今年7月中國股市繁榮轉變為蕭條時,政府是投入2000億美元托市,并立刻繼之以此前一直穩定的人民幣小幅貶值。金融分析師幾乎一邊倒地揶揄這些政策,政府顯而易見的焦急情緒被視為中國的麻煩遠比此前揭示的更嚴重的證據。這種臆想是夸張的,但很快影響了現實,因為市場分析師混淆了增長放緩與經濟崩潰之間的區別。比如,9月中旬,采購經理人指數(PMI)下跌到了47.0,當時一般的報道是這樣的:“目前,采購經理人指數表明[制造]部門連續7個月萎縮。”
這一證據是想當然的。因為50是PMI的分界線,但它不是增長和衰退的分界線,而是增長加速和減速的分界線。事實上,在此期間中國制造業以5~7%增長,而在有PIM數據的36個月中,19個月的數值低于50,而這段時間中國制造業增長率平均為7.5%。
類似的夸張在最危險的時候破壞了對中國政策的信心。如今,中國處于復雜的經濟轉型中,這一轉型包括3個有時互相沖突的目標:建立基于市場的消費經濟、改革金融體系,以及確保經濟有序減速,避免常常與產業結構重組和金融自由化相伴而生的經濟崩潰。
成功管好這三重目標需要純熟地制定重點—沒有信任,難度將大大增加。在歷史上,經濟動蕩、貶值和資本外逃的惡性循環后果嚴重。這也許可以解釋為何人民幣小幅(但完全出人意料的)貶值會帶來恐慌。
但是,人民幣最近已經穩定下來,資本外逃也得到了遏制。這表明中國政府逐漸朝市場匯率轉變的政策也許比一般認為的執行得更好。
簡言之,中國經濟管理似乎不再像幾個月前那樣。事實上,中國可以避免夏天人們廣泛擔憂的金融崩潰。這樣,仰仗對中國經濟健康程度看法的其他新興經濟體也應該穩定下來。
2008年以來,世界已經領教了金融預期與政策錯誤的互動是多么危險,這可能將不大的經濟問題轉變為巨大的災難,美國和歐元區先后“中招”。如果中國的共產黨領導人對金融、實體經濟和政府之間的資本主義反身性互動的理解比西方自由市場信徒還要優秀,這對西方國家來說將是一個諷刺。
(摘自《南風窗》2015年第22期 安納托爾·凱勒茨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