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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駕尋滄海 犀軒過赤城
——唐詩動物騎乘意象的個人氣質因素研究
余紅芳
唐詩中的動物騎乘意象,廣闊賅博,繁實茂密。意象的運用與個人的經歷、癖好、性格等密切相關。茲舉例分析白居易的駕鶴想象,賈島的騎驢經歷,并比較李杜動物騎乘意象的異同,以揭示唐詩動物騎乘意象所蘊涵的個人氣質的差異。
唐詩動物;騎乘意象;鶴;驢;個人氣質
唐詩中的動物騎乘意象,顧名思義,即進入唐代詩歌中的騎乘動物形象,上至九霄,外括四海,巨如鯨象,微如螻蟻,或騎乘、或驅馳,經過詩人主觀地擷取,塑造動物的客觀形象,融入詩人的主觀情意,都可稱之為動物意象。唐詩中動物騎乘意象異常豐富,意象的運用與個人的經歷、癖好、氣質等密切相關。如白居易詩中的騎鶴意象,與白居易養鶴的愛好不無關系,他追崇鶴“貞姿不可雜,高性宜其適”的品質,而騎鶴想象更折射出白氏思想從“兼濟”到“獨善”的轉捩。如賈島詩中的騎驢意象,反映出賈氏屢試不第的科場經歷,也折射出他“避千門萬戶之廣衢,走羊腸鳥道之仄徑”的審美取向。如李杜筆下的動物騎乘意象,李白游仙,故騎乘多魚雁;杜甫崇儒,故騎乘多驢馬,通過二者的比較,折射出二者氣質的巨大差異。以下結合詩例,分別論述。
鶴丹頂白羽,頎頸長膝,或棲于澤陂,或游于云霄,身姿優閑,形容高潔,歷來被視為非凡之物。王子晉駕鶴以升,丁令威化鶴而歸,都潛藏著古代人們對于化外之所的想象和長生之世的期許。在現實生活中,鐘愛白鶴者亦代不乏人,衛懿公之賜鶴乘軒,陸機之華亭鶴唳,都與鶴有著很深的情感。
白居易愛鶴成癡,詠鶴詩之多,足以居唐人之冠。元和初年便作有《感鶴》:“鶴有不群者,飛飛在野田。”(《全唐詩》卷424*全唐詩主要引自《全唐詩》,版本依據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參核中華書局本1960年版。)借鶴表現出灑然脫俗的志向。元和十四年,白氏作《寄王質夫》:“君作出山云,我為入籠鶴。”(《全唐詩》卷434)以鶴自喻,表現出對塵網之羈的無奈和超然脫俗的精神向往。
長慶二年,白居易典守杭州,期間曾養華亭鶴一雙,其中既有作伴之樂,《晚興》詩云:“山明虹半出,松暗鶴雙歸。”(《全唐詩》卷443)也有失侶之痛,《失鶴》詩云:“九霄應得侶,三夜不歸籠。……郡齋從此后,誰伴白頭翁。”(《全唐詩》卷446)在這時期,鶴如影隨形,成為白氏重要的情感寄托和精神慰藉。結束任期后,白氏轉徙洛陽,攜千里以歸,辟一池以養。他在一首詩中寫到:
三年典郡歸,所得非金帛。天竺石兩片,華亭鶴一只。飲啄供稻粱,包裹用茵席。誠知是勞費,其奈心愛惜。遠從馀杭郭,同到洛陽陌。下擔拂云根,開籠展霜翮。貞姿不可雜,高性宜其適。遂就無塵坊,仍求有水宅。東南得幽境,樹老寒泉碧。池畔多竹陰,門前少人跡。未請中庶祿,且脫雙驂易。豈獨為身謀,安吾鶴與石。(《全唐詩》卷431)
這詩名曰《洛下卜宅》,然而這卜宅似并非僅僅為人,也為鶴,為這貞姿高性之物尋找到一方棲息之地。白氏在《分司東都寄牛相公十韻》一詩中寫道:“萬里歸何得,三年伴是誰?華亭鶴不去,天竺石相隨。”(《全唐詩》卷446)其下有注:“余罷杭州,得華亭鶴、天竺石同載而歸。”這人與鶴都是遠道而來,白氏遂鬧中取靜,于履道坊購宅第一所,其地居東南隅,有伊水流入,中有竹林、有水塘,白居易《池上篇》云:“都城風土水木之勝在東南偏,東南之勝在履道里,里之勝在西北隅。西闬北垣第一第,即白氏叟樂天退老之地。”文中又云:“得天竺石一,華亭鶴二”*白居易:《白氏長慶集》卷60,四部叢刊景日本翻宋大字本。,此處所言與詩不同,詩言石二鶴一,文言石一鶴二。(此處當以“鶴一”為是,白居易《三年為刺史》:“唯向天竺山,取得兩片石。”出自《全唐詩》卷431)以此衡之,則《池上篇》數字或為誤倒。
白氏愛鶴,理由在于其資性,開籠可展羽翼,脫羈可上青云,求其高遠,奉以貞潔。“靜將鶴為伴,閑與云相似。”(《全唐詩》卷453)養鶴為案牘之余的雅玩,更是白氏脫俗本性的真實寫照。白氏后任長安秘書監,而將鶴留在洛陽,劉禹錫見此景不無感嘆:“寂寞一雙鶴,主人在西京。故巢吳苑樹,深院洛陽城。”(《全唐詩》卷357)時好友裴度也很喜好這兩只白鶴,而寄詩以求,白氏愛而不舍,后終與之,但視鶴如子,而諄諄以告:“夜棲少共雞爭樹,曉浴先饒鳳占池。”(《全唐詩》卷449)憐愛之情溢于言表。*相關研究可參看:張宇:《白居易的詠鶴詩》,《古典文學知識》2000年第6期;陳陽陽:《論白居易與鶴的淵源及其詩中鶴意象的內涵》,《哈爾濱學院學報》2013年第1期;廖文華:《淺析鶴在白居易詩中的角色變化及思想傾向》,《廣西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5年第2期。
白居易愛鶴、養鶴,詩句中自然生發出有關騎鶴的想象。而這騎鶴意象的背后,呈現出的是由儒轉道,由兼濟轉向獨善的心路歷程。白氏騎鶴意象,最早見于元和年間供職長安時期所作的《夢仙》,詩的開篇寫道:“人有夢仙者,夢身升上清。坐乘一白鶴,前引雙紅旌。羽衣忽飄飄,玉鸞俄錚錚。”(《全唐詩》卷424)描寫了一個身著羽衣,腰佩玉鸞,前旌引領,乘鶴上升的仙人形象,羽駕游于空中,儀表豐潔,非同凡響。然而在作者看來,“神仙信有之,俗力非可營”,即便有神仙存在,也并非凡力所能成就,實不必刻意追求。因此,他筆鋒一轉,認為所謂的求仙問道,不過是求訪仕途的終南捷徑,并不值得欣賞。“空山三十載,切望輜軿迎”,修道之人雖然獨處深山,但心在塵世,仍希望得到達官顯宦的眷顧。但最后的結果,往往是“只自取勤苦,百年終不成。悲哉夢仙人,一夢誤一生”,羽駕成仙,最終不過黃粱一夢,是不切實際的。由此可見,白居易早年對求仙問藥仍保持著相當的距離,秉持的還是儒家“達則兼濟”的政治理想。
然而這樣的觀念,隨著宦海的沉浮也有所變化。轉折發生在元和九年,即任左拾遺之后,白氏為報唐憲宗知遇之恩,頻繁上書言事,而唐憲宗喜好求仙,燒食丹藥,白氏對此頗多直諫,《海漫漫》一詩即有所諷喻:“玄元圣祖五千言,不言藥,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全唐詩》卷426)玄元圣祖即老子李聃,李唐對老子尊奉有加,白氏此詩可謂直言不諱,然而唐憲宗仍執迷不悟,不予理睬。白氏之舉不久便遭致憲宗的反感:“白居易小子,是朕拔擢致名位,而無禮于朕,朕實難奈。”*劉昫:《舊唐書》卷166《白居易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4344頁。不久之后,宰相武元衡遇刺身亡,而武、白二人時有唱和,感情深篤,白氏上諫嚴緝兇手,而被認為有越職事,后又因他事被謗,不能見容于憲宗,遭貶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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貶謫之事,使白氏內心發生了劇烈變化,《仲夏齋戒月》一詩談到:“御寇馭泠風,赤松游紫煙。常疑此說謬,今乃知其然。”(《全唐詩》卷431)之前排斥的態度,轉而成為今日的信奉,頓有昨是而今非之感。在此期間,白居易與道士廣泛交往,如《尋郭道士不遇》《郭虛舟相訪》《贈韋煉師》《問韋山人山甫》《尋王道士藥堂因有題贈》《尋李道士山居兼呈元明府》《酬贈李煉師見招》《送蕭師步虛詩十首卷后以二絕繼之》,白氏與方外之士的酬唱,實際是心靈的一種排遣,由“兼濟”轉向了之后的“獨善”,由熱衷仕途轉向了喜好神仙。《酬贈李煉師見招》詩明確談到:“幾年司諫直承明,今日求真禮上清。曾犯龍鱗容不死,欲騎鶴背覓長生。”(《全唐詩》卷439)這犯龍鱗之舉,即指之前言官直諫之事,而騎鶴背之冀,則充滿了游于世外的想象,一直縈繞于白氏的心頭,揮之不去。
白居易大和五年(831)作《歲暮言懷》,詩云:“磨鉛教切玉,驅鶴遣乘軒。只合居巖窟,何因入府門。”(《全唐詩》卷451)白居易希望駕乘著車輛,驅馳著雙鶴,不必再羈絆于府門之事,而暢游于巖窟之間。這樣的思想在白氏諸多寄贈的詩篇中皆有流露,《見于給事暇日上直寄南省諸郎官詩,因以戲贈》:“云彩誤居青瑣地,風流合在紫微天。東曹漸去西垣近,鶴駕無妨更著鞭。”(《全唐詩》卷442)雖為戲筆,這一“誤”字,便揭出羈絆之苦,而揚鞭鶴駕,也道出了白氏的逍遙心態。《龍門送別皇甫澤州赴任、韋山人南游》:“隼旟歸洛知何日,鶴駕還嵩莫過春。惆悵香山云水冷,明朝便是獨游人。”(《全唐詩》卷455)“隼旟”是謂皇甫澤州之儀仗,“鶴駕”是謂韋山人之騎乘,作者與二者皆有著深厚的交誼,“明朝便是獨游人”,既是惆悵,也是逍遙,與白氏的巖窟之想不謀而合。
白氏駕鶴的想象,與個人際遇和社會境況密切相關。白氏詩的諷喻和閑適,反映出前后不同人生階段的價值和理想。就駕鶴意象而言,前期是對他人神仙之念的諷喻,后期是對自己逍遙之游的冀望。由此也折射出中晚唐凋敝腐朽的社會環境下,作者從兼濟到獨善的思想轉捩。
關于賈島的詩風,許印芳《詩法萃編》說得較為深刻:“生李杜之后,避千門萬戶之廣衢,走羊腸鳥道之仄徑,志在獨開生面,遂成僻澀一體。”*許印芳:《詩法萃編》卷6,清光緒二十一年樸學齋刻本。
李杜的光芒萬丈,使眾多生不逢時的中晚唐詩人黯然失色。賈島避尋常之衢,走險仄之徑,也是中晚唐詩人的無奈選擇。而這奇僻艱澀風格的形成,一方面有著深刻的時代因素,一方面則滲入了強烈的個人色彩。而伴隨賈島的,便是蹇促駑劣的驢,悠閑自得,踽踽獨行。這一形象也深入到后世的想象之中,入木三分,如唐李洞《過賈浪仙舊地》詩云:
片月已能臨榜黑,遙天何益抱墳青。年年誰不登高第,未勝騎驢入畫屏。(《全唐詩》卷723)
浪仙即賈島之字,而李洞對賈島膜拜之至,用情極深。鄭谷《哭進士李洞二首》詩題下云:“李生酷愛賈浪仙詩。”《唐摭言》卷十記李洞“慕賈浪仙為詩,鑄銅像其儀,事之如神”。學其詩,學其人,到了惟妙惟肖、亦步亦趨的地步。在李洞看來,賈島的落第失意,騎驢覓句,倒成一幅悠閑自得的圖景,引人入勝。唐安锜亦有《題賈島墓》一首:
倚恃才難繼,昂藏貌不恭。騎驢沖大尹,奪卷忤宣宗。馳譽超先輩,居官下我儂。(《全唐詩》卷768)
其中所寫亦是賈島騎驢的形象。而這“騎驢沖大尹”的故事,經過不斷的流傳和演繹,至于后世,竟然生發出不同的版本來。一可對應后蜀何光遠《鑒戒錄·賈忤旨》,乃“推敲”之典,文曰:“(賈島)忽一日于驢上吟得:‘鳥宿池中樹,僧敲月下門。’初欲著‘推’字,或欲著‘敲’字,煉之未定,遂于驢上作‘推’字手勢,又作‘敲’字手勢。不覺行半坊。觀者訝之,島似不見。時韓吏部愈權京尹,意氣清嚴,威振紫陌。經第三對呵唱,島但手勢未已。俄為官者推下驢,擁至尹前,島方覺悟。顧問欲責之。島具對:‘偶得一聯,吟安一字未定,神游詩府,致沖大官,非敢取尤,希垂至鍳。’韓立馬良久思之,謂島曰:‘作敲字佳矣。’”*何光遠:《鑒戒錄》卷8,清知不足齋叢書本。韓愈官至京兆尹,儀仗清嚴,當時賈島騎蹇驢一匹,因“推敲”二字未定,而任驢沿街閑騎,與韓愈沖撞。韓愈未加指責,反而予以指點,遂成詩壇一段佳話。一可對應《唐摭言》,乃求“落葉滿長安”的下聯,文曰:“賈島,字閬仙。元和中,元白尚輕淺,島獨變格入僻,以矯浮艷。雖行坐寢食,吟味不輟。嘗跨驢張蓋,橫截天衢。時秋風正厲,黃葉可掃。島忽吟曰:‘落葉滿長安。’志重其沖口直致,求之一聯,杳不可得,不知身之所從也。因之,唐突大京兆劉棲楚,被系一夕而釋之。”*王定保:《唐摭言》卷11,清學津討原本。騎驢覓聯,不經意間沖撞了京兆劉棲楚,因而受了一日的牢獄之災,可謂飛來橫禍。兩則故事相互比勘,騎驢覓詩則同,人物和待遇則異。但由此可見,賈島騎驢覓詩已定格在后世共同的記憶之中,成為苦心經營詩人的典型代表。
騎驢,在賈島看來,未必樂意為之,但從其身份而言,似乎又是恰如其分。賈島多次赴考,但都名落孫山,賈氏《送友人之南陵》詩云:“好趁江山尋勝境,莫辭韋杜別幽居。少年躍馬同心使,免得詩中道跨驢。”*躍馬多指科舉考試,陳子昂《贈嚴倉曹乞推命錄》詩:“愿奉唐生訣,將知躍馬年。”(《全唐詩》卷84)唐王維《贈從弟司庫員外絿》詩:“徒聞躍馬年,苦無出人智。”(《全唐詩》卷125)而更進一步說,這里的躍馬,還有科舉中試之意,正如孟郊“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樣,一旦金榜題名,也就不必再驅蹇策劣,而受風塵沉淪之苦了。賈島所送之友人,大抵也是尚未及第之流,他希望友人不要遠離韋杜這世居大族之地,能夠及早登第,一朝躍馬而不再騎驢。(《全唐詩》卷574)這段說是酬唱之辭,不妨看作賈氏心聲的吐露。
然而這樣的愿望在自己身上始終未能實現。在《贈翰林》一詩中,他談到:“清重無過知內制,從前禮絕外庭人。看花在處多隨駕,召宴無時不及身。馬自賜來騎覺穩,詩緣見徹語長新。應憐獨向名場苦,曾十余年浪過春。”(《全唐詩》卷574)*按,此詩作者又作朱慶余,題為《上翰林蔣防舍人》。李嘉言《賈島年譜》認為,此詩為長慶元年春贈翰林學士元稹,岑仲勉質疑該說,斷定此詩施之朱與蔣尚為可能,而李亦未認同岑說,乃堅持己見。問題主要在于“十有余年”,賈島何時去佛從儒,而應科舉,史無明文;而朱慶余生卒年及應舉之年亦全為假設,因此二說理據并不能完全服人。而從詩中前段文字看,與元稹“一日之中,三加新命”的待遇,和“在翰林時,穆宗前后索詩數百篇,命左右諷詠,宮中呼為元才子”的稱譽較為吻合,我們傾向于認為,該詩為賈島贈元稹之作。在詩中,他明確表達了對友人新入翰林的慶賀和對自己當下處境的無奈。“馬自賜來騎覺穩”,馬相對驢而言,自然要便捷輕穩得多,騎乘代表著身份的差異,而作者本人久沉下寮,詩雖未明說,但言下之意,不正是自己久未得志的騎驢之苦么?
“騎驢”這一意象,多見于賈島筆下,《京北原作》詩云:“登原見城闕,策蹇思炎天。”(《全唐詩》卷573)這是在京所作,未免沉淪之苦;后曾遠謫長江主薄,《寄令狐绹相公》詩云:“驢俊勝羸馬,東川路非賒。”驢這一尋常蹇促之畜,在賈氏看來,卻變得輕捷,而勝于羸弱之馬,如此形容,可謂一反常態。又《謝令狐绹相公賜衣九事》詩云:“長江飛鳥外,主簿跨驢歸。”(《全唐詩》卷573)可見,在赴長江途上還是在長江任上,皆是以騎驢為常,可見在賈島看來,也漸安于騎驢之命,而自得其意吧。
經過詩人本身的描寫,和后世的刻畫,“主簿跨驢歸”這一形象逐漸深入人心,“騎驢”的故事也經后世演繹,而成為耳目能詳的典故,傳之愈廣,久而彌新。
動物騎乘意象,在李杜詩篇中皆較為豐富,但表現大相徑庭,這與二人的氣質和經歷密切相關。
李白早年出川,于江陵結識司馬承禎,作《大鵬遇稀有鳥賦》,后改作《大鵬賦》,序云:“余昔于江陵見天臺司馬子微,謂余有仙風道骨,可與神游八極之表。因著《大鵬遇稀有鳥賦》以自廣。”在賦之結尾,李白談到:“于是乎大鵬許之,欣然相隨。此二禽已登于寥廓,而斥鷃之輩,空見笑于藩籬。”*李白:《李太白集》卷25,宋刻本。說明李白志在九霄,非尋常燕雀所能比擬,其睥睨古今,震蕩海岳之胸臆,與生俱來,貫之一以。
李詩涉及的動物騎乘意象十分豐富。一是鳥類,有騎鴻者,李白《古風》:“時登大樓山,舉手望仙真。羽駕滅去影,飚車絕回輪。……恍恍與之去,駕鴻凌紫冥。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全唐詩》卷161)有騎鶴者,李白《江上吟》:“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隨白鷗。”(《全唐詩》卷166)有騎鸞者,李白《琴曲歌辭·飛龍引二首》:“乘鸞飛煙亦不還,騎龍攀天造天關。”(《全唐詩》卷23)一般來說,鳥類的騎乘都表示游仙,李白筆下的鳥類騎乘頻繁出現,與他游俠好道的個人氣質密切相關。二是獸類,有騎五花馬者,李白《相和歌辭·相逢行二首》:“朝騎五花馬,謁帝出銀臺。秀色誰家子,云車珠箔開。”(《全唐詩》卷165)有騎鹔鹴者,李白《酬殷明佐見贈五云裘歌》:“相如不足跨鹔鹴,王恭鶴氅安可方。”(《全唐詩》卷167)這些駿馬昂揚奮進,與李白豪放俊逸的性格不謀而合。有騎麒麟者,李白《上清寶鼎詩》:“咽服十二環,奄有仙人房。暮騎紫麟去,海氣侵肌涼。”(《全唐詩》卷185)亦是游仙之意。有騎牛者,李白《單父東樓秋夜送族弟沈之秦,時凝弟在席》:“爾從咸陽來,問我何勞苦。沐猴而冠不足言,身騎土牛滯東魯。沈弟欲行凝弟留,孤飛一雁秦云秋。”(《全唐詩》卷175)有騎龍者,李白《送楊山人歸嵩山》:“爾去掇仙草,菖蒲花紫茸。歲晚或相訪,青天騎白龍。”(《全唐詩》卷176)有騎虎者,李白《雜歌謠辭·箜篌謠》:“攀天莫登龍,走山莫騎虎。貴賤結交心不移,唯有嚴陵及光武。”(《全唐詩》卷29)有騎羊者,李白《留別曹南群官之江南》:“身佩豁落圖,腰垂虎鞶囊。仙人駕彩鳳,志在窮遐荒。……登岳眺百川,杳然萬恨長。知戀峨眉去,弄景偶騎羊。”(《全唐詩》卷174)有騎鹿者,李白《至陵陽山登天柱石,酬韓侍御見招隱黃山》:“韓眾騎白鹿,西往華山中。”(《全唐詩》卷178)三是魚類,有騎鯨者,李白《贈張相鎬二首(時逃難在宿松山作)》:“諸侯拜馬首,猛士騎鯨鱗。澤被魚鳥悅,令行草木春。”(《全唐詩》卷170)有騎黿者,李白《贈裴十四》:“朝見裴叔則,朗如行玉山,黃河落天走東海,萬里寫入胸懷間。身騎白黿不敢度,金高南山買君顧。”(《全唐詩》卷168)這些動物騎乘在李白筆下活靈活現,與詩人一道騁于八極,游于四海。
可以看出,李白之詩天造地設,想象非凡,清趙翼《甌北詩話》稱:“李青蓮自是仙靈降生。司馬子微一見,即謂其‘有仙風道骨,可與神游八極之表。’賀知章一見,亦即呼為‘謫仙人’。放還山后,陳留采訪使李彥允為請于北海高天師授道。其神采必有迥異乎常人者。詩之不可及處,在乎神識超邁,飄然而來,忽然而去,不屑屑于雕章琢句,亦不勞勞于鏤心刻骨,自有天馬行空,不可羈勒之勢。”*趙翼:《甌北詩話》卷1,清嘉慶湛貽堂刻本。通過上揭材料,可見李白的作品中都帶有明顯的游仙傾向,天馬行空,不受羈絆。而歷數李氏作品,有馬、牛、龍、虎、鴻等意象,唯獨不見驢,引人注意。
是不是李白沒有騎驢的經歷呢?并非如此。據《唐才子傳》載:“白浮游四方,欲登華山,乘醉跨驢經縣治,宰不知,怒,引至庭下曰:汝何人,敢無禮!白供狀不書姓名,曰:曾令龍巾拭吐,御手調羹,貴妃捧硯,力士脫靴。天子門前,尚容走馬;華陰縣里,不得騎驢。宰驚愧,拜謝曰:不知翰林至此。白長笑而去。”*辛文房撰、孫映逵校注:《唐才子傳校注》,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年,第130頁。從材料看,李白騎驢確有其事,然而在李氏詩作之中卻并無一見,原因何在呢?李白至今存詩約九百四十篇,數量可觀,大體可排除因作品佚散而闕失騎驢意象的作品的可能。上文我們已經討論過,馬、驢分別代表著經濟的貧富、階層的高下、時代的盛衰,李白應是有意識地與“蹇促”一類的意象保持適當的距離。
那么杜甫的筆下又有哪些動物騎乘意象呢?據筆者統計,有驢、馬、龍、鯨、鴻鵠、鰲、鸞等,而縱觀杜甫一生的詩歌創作,以馬、驢居多。杜甫《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騎驢三十載,旅食京華春。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全唐詩》卷216)“三十載”或以為“十三載”之誤,但無論如何,騎驢對于杜甫可以說是行旅的常態。杜甫以驢代步,久沉下寮,從驢隨馬后的情形來看,亦是蹇促之極。在杜甫筆下,這種艱辛和無奈是經常流露于筆端的,以致發出“江湖凡馬多憔悴,衣冠往往乘蹇驢”(《惜別行送劉仆射判官》)的感慨,而杜甫《逼仄行,贈畢曜》詩云:“自從官馬送還官,行路難行澀如棘。我貧無乘非無足,昔者相過今不得。……東家蹇驢許借我,泥滑不敢騎朝天。”(《全唐詩》卷217)這國家的困頓,時代的動蕩,個人的艱辛皆在這騎驢和騎馬的無奈選擇中揭示出來,足具“詩史”價值。
其他如鯨、鹿等偶有出現,《寄張十二山人彪三十韻》:“存想青龍秘,騎行白鹿馴。耕巖非谷口,結草即河濱。”(《全唐詩》卷225)這詩中所言的對象,則是特定的人群,騎鹿之想與所贈山人的身份有關。《戲為六絕句》:“才力應難夸數公,凡今誰是出群雄。或看翡翠蘭苕上,未掣鯨魚碧海中。”(《全唐詩》卷227)《三川觀水漲二十韻》:“舉頭向蒼天,安得騎鴻鵠。”鯨魚是“未掣”,鴻鵠是“安得”,這行空游海之類的騎乘,也只是徒于想象,未再加以筆墨,無奈之情可見一斑。
而騎乘動物的繁復意象,見于《送重表侄王砅評事使南海》:“自下所騎馬,右持腰間刀。左牽紫游韁,飛走使我高。……我欲就丹砂,跋涉覺身勞。安能陷糞土,有志乘鯨鰲。或驂鸞騰天,聊作鶴鳴皋。”(《全唐詩》卷223)王砅為太宗朝宰相王珪之玄孫,珪妻杜氏,乃杜甫之曾老姑。詩中對王砅的不墜家聲、高蹈遠行表達了高度贊譽。浦起龍《讀杜心解》云:“是詩滔滔莽莽,如云海蜃氣,不得以尋常繩尺束量之。”*浦起龍:《讀杜心解》卷1,清雍正二年至三年浦氏寧我齋刻本。結句接連出現乘鯨、乘鰲、乘鸞意象,令人遐想。也就是作是詩之年,杜甫去世,這首晚年之作所表現的“安能陷糞土,有志乘鯨鰲”的意詣與“舉頭向蒼天,安得騎鴻鵠”大異其趣,或許在抱有家國之想的同時,也有平常難以流露的江湖之念吧。
動物騎乘意象的差別,反映出二人出世與入世態度的不同。李白是“堯舜之事不足驚”(《懷仙歌》),杜甫要“致君堯舜上”(《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這截然的政治理想,描繪出不同的人生軌跡,造成二人騎乘“逍遙”與“蹇促”的巨大差異,各擅勝場,引人入勝。
綜上所述,個人與生俱來的氣質,和獨一無二的社會經歷,會對人格的塑造和審美的追求產生深遠影響,也造成詩人筆下動物騎乘意象的千差萬別。動物騎乘意象,作為一個特殊的視角反映出詩人豐富的人生履歷和精神寄寓。
余紅芳(1989-),女,西南大學中國古代文學博士研究生(重慶400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