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家超級PAC為美大選“燒錢”

本報駐美國特約記者　梁燕

——在以“燒錢”著稱的美國選舉政治中，簡稱“PAC”的政治行動委員會（politicalactioncommittee）以募款的方式助競選人一臂之力不是什么新鮮事，但只有五六年歷史的“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卻另當別論。為示公正，美國法律規定任何個人對總統競選人的捐款不能超過2500美元，但“超級”PAC就超級在捐款主體不受限制，捐款數額也靈活多變。在今年的美國大選中，活躍著兩千多家超級PAC，至今已籌資5億多美元。它們的背后是隱形或顯形的超級富豪及大企業。它們還有諸多“技巧”規避法律對“支持”或“攻訐”競選者的限制。面對這樣的誘惑，本次大選兩黨競選人中，只有一位敢說自己身后沒有超級PAC，沒有“為了選舉而巴結富豪”。

有超級PAC把阻止特朗普當成“我們的原則”

年近五十的凱蒂·帕克是位干練的政治活動家。今年1月以來，她一直負責名為“我們的原則”的超級PAC。曾在2012年為共和黨總統競選人羅姆尼當過競選助手的帕克率領著數十位充滿熱情的工作人員，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將億萬富翁特朗普趕下臺。盡管才成立兩個月，但他們已成為全國知名的委員會，其組織、策劃的反特朗普廣告和公共集會隨處可見。該委員會背后的金主是美國億萬富翁喬·里克斯家族，迄今已注資300萬美元。里克斯家族向來是共和黨候選人的大金主，曾是羅姆尼的靠山，這次也捐款給杰布·布什、盧比奧等人，而同為共和黨人的特朗普是該家族唯一的“眼中釘”。帕克表示，接手該委員會后，有大量特朗普支持者打電話和發郵件對其進行攻擊甚至發出死亡威脅。她表示，“阻止特朗普的時間不多了”，如果3月中下旬共和黨人還不能團結一致，阻擊特朗普拿下幾個重量級大州，就很難再徹底翻盤。

不過，如果認為擁有超級PAC保駕護航就一定能贏得選舉，那么杰布·布什就該喊冤了。支持杰布的超級PAC“崛起的權力”幾個月來燒錢超過1億美元，讓所有共和黨與民主黨對手望塵莫及。該行動委員會負責人麥克·默菲同時也是好萊塢知名編劇，并成功幫助動作片明星施瓦辛格當選加州州長，因此一直以來是政治人物鐘愛的“經理人”。但這一次麥克一敗涂地。分析人士認為，麥克領導的委員會斥巨資做廣告，派宣傳，搞活動，但卻在兩個最重要的問題上犯了大錯：一是低估特朗普戰斗力，反將盧比奧等當成對手；二是沒有意識到“布什”這個名字在基層民眾中的負面影響，杰布受其兄前總統小布什有關伊拉克戰爭的牽連，一直未能走出陰影。不過麥克并不后悔，稱已盡責。拿到委員會數十萬美元酬勞后，麥克丟下杰布·布什和他深感失望的支持者，與家人回到了洛杉磯的豪宅。

今年1月，一家名為“偉大的美國”的超級PAC宣告成立，這家委員會由著名珠寶交易商比爾·多德里奇幕后支持，而“茶黨”的一個領導人艾米·克雷墨也是金主之一。該委員會是迄今為止唯一以支持特朗普為主題的委員會，據稱創建時打算用“特朗普行動委員會”為名，但遭到一些律師反對。該超級PAC聘請曾為共和黨總統競選人金里奇和朱利安尼主管競選事務的埃里克·比什為負責人。由于特朗普此前多次自稱自掏腰包競選，并且以此為由批評其他競選人靠外部勢力支持，因此其競選團隊表面上與該委員會保持著距離。目前，只有民主黨競選人桑德斯真正做到背后沒有超級PAC。

2234家超級PAC籌資5.49億美元

多年以來，美國總統大選雖然被認為是“金錢之戰”，并沒有太多賄選丑聞爆出，在很大程度上與個人捐款限制有關。但美國法律同時允許成立“政治行動委員會”介入選舉。最早的政治行動委員會成立于1944年，當時美國“工業組織大會”成立一個委員會，用于籌款支持富蘭克林·羅斯福連選連任。幾十年來，政治行動委員會一直在運作。傳統上，按運行方式不同，這些委員會被分為四類，超級PAC是最新的一類。第一種叫“連接政治行動委員會”，這些委員會由公司、勞工組織、貿易組織或健康組織組成，接受本行業的捐款，用于支持或游說特定行業訴求。美國目前擁有4600個這樣的委員會。第二種叫“非連接性政治行動委員會”，這些組織通常是圍繞某種意識形態或單一議題組成，這些委員會可以接收任何個人或組織的資金，用于游說。

目前這類小委員會共有2000多個。第三種稱為“領導政治行動委員會”，這些委員會通常由民選官員和政黨資助，用于獨立議題，也可用于選舉，但不可用于本人的選舉。這些委員會是超級PAC的前身，目前獨立存在。按規定，支持某競選人的領導政治行動委員會的錢不可以直接用于競選，但可以用于資助旅行、后勤、顧問或是投票費用。2008年，領導政治行動委員會籌集了4700多萬美元，但其間傳出多個丑聞。前共和黨眾議員約翰·多利特的委員會將15%的經費交給一家公司，而后者用這些錢高薪聘請多利特的夫人。消息傳出后引起聯邦司法部的調查，但最后不了了之。另一位共和黨眾議員理查德·彭波還用領導政治行動委員會的錢支付豪華酒店房費，并為捐贈者買棒球賽門票。

與“超級行動委員會”比起來，上述三種委員會只能叫“小巫見大巫”。2010年，最高法院的兩度判決稱，為確保“言論自由”，個人、企業和組織不應被限制對總統選舉展開活動。判決的結果是，上述團體可以通過“政治行動委員會”這樣的機構展開活動，但這些活動不得與總統競選人協調行動，也不得將資金撥付競選人直接使用。隨著判決出臺，“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正式出現，又被稱為“僅進行獨立開支的委員會”。與普遍政治行動委員會不同的是，這些委員會可以從個人、公司、工會及其他團體籌款，沒有任何上限。

據考證，美國CQ雜志記者康利是“超級PAC”一詞的創造者，他于2010年6月26日在發表的文章中用“超級PAC”來形容一家名為“工人之聲”的政治行動委員會。有分析稱，2010年最高法院的9位法官中，持親共和黨立場的5人，親民主黨立場的4人，而判決結果也是5比4。一般認為，共和黨更受愿意花錢介入選舉的工商界青睞。事實上，民主黨當時就批評該判決有政治考量。超級PAC一進入美國政壇，立即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華盛頓政治生態，并在全國引起非議。2008年，最大的9家超級PAC共在選舉中斥資2579萬美元支持競選。2012年，超級PAC影響力迅速擴張，其中共和黨初選階段，這些委員會所花資金超過競選人團隊的開支。其中僅支持羅姆尼的委員會“恢復我們的未來”就斥資4000多萬美元。引起爭議的是，不少超級PAC實際上是由競選人的前雇員或好友領導的。此外，2012年競選中，大多數委員會的資金來源是億萬富翁個人而非企業。統計顯示，2012年，超級PAC捐款最高的100位個人捐贈超過八成的資金。到2016年，超級PAC更是成為選舉的主角。截至3月9日，共有2234家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籌資5.49億美元，已支出2.47億美元。其中最大的幾家超級PAC大多屬于共和黨陣營。民主黨競選人中，希拉里的超級PAC叫“美國優先”，籌資5000多萬美元。

美民權組織列舉超級PAC三大弊端

雖然最高法院判決，超級行動委員會不可以直接參與競選活動或是與候選人團隊進行協調。但在實際運作中，法律實際上很難界定哪些活動是“直接介入競選活動”，而哪些活動不算。比如支持杰布·布什的超級PAC“崛起的權力”在全美各地展開競選。不少競選城市的高樓之上被該委員會貼上杰布的語錄，這是合法的。在一些城市，該委員會試圖在投票站周圍遍插寫滿“Jeb”（杰布）的標語，但遭到選舉委員會的介入，稱這是“競選行為”。聰明的超級PAC人員于是將標語上的字改成JEB，結果居然通過了！一位電視節目主持人在采訪時不由得大罵：“你確定這不是在騙我？！”另外，政治行動委員會需要公布捐款來源，以讓公眾知曉其代表的團體。但按規定，這些委員會可以選擇按月或按季度公布資金來源，因此實際上一些委員會可以選擇在競選的最后階段不公布來源，從而使公眾無法知道誰在資助候選人。而等到選舉結束之后，公布來源已不再重要。

美國法律禁止外國企業或個人捐助總統選舉，不過外國企業設在美國的分支機構可以成立政治行動委員會，并從其美國本土雇員中籌集捐款展開活動。據美國“公開的秘密”網站爆料，截至3月10日，在2016年大選中，外國公司駐美機構為政治行動委員會共捐資752萬美元。在這些外國企業中，總部在歐洲的企業居多，最多的瑞士UBS銀行共籌到64萬美元。上榜的100多家企業中，唯一一家中國控股的企業是雙匯集團旗下的史密斯菲爾德食品公司，共籌集捐款4.8萬美元，其中1.55萬捐給民主黨人，3.25萬捐給共和黨人。

美國民權組織“公眾市民”主席羅伯特·維斯曼認為，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介入總統選舉存在三大弊端：一是鼓勵不負責任的攻擊性競選廣告。每位選民都痛恨負面攻擊性廣告，但政治家們卻熱愛它，因為效果很好。不過總統競選人一般比較少做攻擊性很強的廣告，因為這會損害其政治形象，但超級PAC卻沒有這樣的顧忌。超級行動委員會存在的時間不長，在競選結束之后通常解散，許多人甚至不知道超級PAC后面的人是誰，因此不需要愛惜名聲。二是超級富豪控制選舉。超級PAC一般不接收小額捐款，為數不多的大富豪成了這些組織的主要金主。2012年以來，賭場老板、對沖基金和能源大亨成為超級競選委員會的主要資助者。有些捐款者雖不一定支持某位特定競選人，但如果認為他的競爭對手上臺特別不利于其企業發展時，也會出手捐款。比如本次競選中，多個富豪捐款給反對特朗普的超級PAC。三是伴生腐敗。由于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的籌款沒有上限，并且由極少數人負責管理，其具體運行雖接受聯邦選舉委員會監督，但存在很多灰色地帶，這給管理層的腐敗提供了空間。

盡管如此，很多一開始痛恨超級PAC的政治家最終還是為政治利益與其為伍。2012年總統競選中，奧巴馬曾公開批評“超級PAC為利益集團控制選舉提供了平臺”，稱其實質是“企業與富豪爭取政治影響力的手段”，但最后，支持他的超級PAC籌到美元活動經費數倍于競爭對手羅姆尼。奧巴馬也被批虛偽，“為選舉而巴結富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