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晨晨 楊雅麗
(長江師范學院 文學院,重慶 40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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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狩獵詩禮儀文化釋讀
周晨晨楊雅麗
(長江師范學院 文學院,重慶405100)
摘要:《詩經》是周代禮樂文明的載體,承載了重要的史學價值和豐富的禮樂文化精神。本文以狩獵詩為研究視域,對《詩經》所蘊涵的審美追求、道德教化思想、辯證思維理念進行了禮文化視角的分析,考察在禮樂盛行時代周人的精神風貌和情感世界。尤其是對作為那個時代所孕育的文化精神——禮儀文化,進行了學理上的研究和透析。
關鍵詞:《詩經》禮儀文化狩獵詩
《詩經》是周代禮樂文明的載體,它將質樸的語言和優美的韻律相結合,描述了周代社會生活的壯闊畫卷。近年來,學術界從周代禮樂文化的角度對《詩經》進行研究,在一定程度上還原了《詩經》創作的歷史文化背景,更加確切地揭示了《詩經》的主旨。狩獵詩作為《詩經》的重要組成部分,有寶貴的文化價值和豐富的禮學內涵,但在相當長的時間內被研究者所忽視。
狩獵詩在《詩經》的《國風》《小雅》中都有分布。具體篇目有如下:《小雅》中有《車攻》、《吉日》;《國風》中有《駟驖》、《兔罝》、《野有死麕》、《盧令》、《猗嗟》、《叔于田》、《大叔于田》、《還》、《騶虞》、《有狐》。這些詩的主要內容是描述狩獵生活,或展現獵手的身姿,或描寫狩獵的場面,或展現祭祀中對狩獵活動的表演,表現出先民崇尚勇武的精神和多樣化的審美追求。《詩經》中的狩獵詩立足于現實生活,不僅展現出周代豐富多彩的社會生活,還折射出獨特的禮儀文化形態。本文選擇禮儀文化視角研究《詩經》狩獵詩,考察在禮樂盛行時代周人的精神風貌和情感世界。
文學是對社會生活的反映,有描摹和保存社會生活中的文化物象的作用。在《詩經》時代,男子想要娶妻或者要維持婚后生活,就要證明自己狩獵技藝的嫻熟和內心的勇敢,整個社會對男性社會角色的審美取向即可概括為 “美”與“勇”。《周禮·保氏》曰:“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1]P285周禮中將射藝作為對男子優秀品格的要求,男子是否具有男性美,射藝的高超與否和狩獵的技巧強弱是判斷的標準。因此,在《詩經》的比物象征思維中,常以狩獵作為男子的喻象。
《野有死麕》是《召南》中一首動人的情詩,描寫一對男女的戀愛過程。在戀愛中,狩獵所得的獵物被作為二人往來的禮物。“野”,是郊外,是男子狩獵的場所。“麕”,小獐,是獵獲的對象。“野有死鹿,白茅純束”。男子在與女子相會之前,用白茅將所獵取到的“死鹿”捆扎,贈與女子。男子狩獵小獸,展示自己的勇武,表現美好的一面,以此吸引女子,求得愛慕。這是純潔樸素的戀愛觀,也是周文化在審美追求上所持有的特定含義。
周文化對狩獵的重視還反映在《禮記·月令》的記載中:“乃禮天子所御,帶以弓韣,授以弓矢,于高禖之前。”[2]P134《禮記·內則》亦云:“子生,男子設弧于門左;女子設帨于門右。三日,始負子,男射,女否。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2]P230男子要佩戴弓與箭,成婚之時更要以箭射向天地四方,以示武勇。“美”與“勇”成為評價男子的重要標準。《詩經》中還有《騶虞》《還》《盧令》等篇章描寫狩獵,贊美獵手,例如《叔于田》《大叔于田》中都有贊嘆獵手的詩句“洵美且武”;《騶虞》中對獵手射藝高超的贊美,“壹發五豝”“壹發五豵”;《還》中夸贊男子的英武、矯健。
狩獵是一種極具象征意義和文化內涵的特定活動,在當時的社會生活和人們的文化心理中有著重要意義。這些獵人的贊美多包括“美”與“勇”兩個方面,二者又是互相交融的,美既指向“儀容”美,又包含內在的“勇武”之美。獵手的高超射技,以及表現出來的威武剽悍,都有美壯之含義。射技是一種表現形式,其內在的審美追求其實是通過狩獵所表現出的“美”與“勇”,可以說此二者既是先秦時期社會文化對男子的審美期待,又是禮儀文化在《詩經》中的表現。
《禮記·王制》曰:“天子、諸侯無事則歲三田:一為乾豆,二為賓客,三為充君之庖。”[3]P179天子田獵已不只是簡單的生產活動,而蘊涵豐富的社會政治內容。周代在傳統上極為重視禮樂文化,因此《詩經》處處滲透著禮樂文化的精神,以及禮樂文化下的禮儀要求。狩獵是先民的重要的社會活動形式,無論是天子、諸侯狩獵,或者其他人日常的狩獵活動,在禮樂文化的背景下都表現出特定的道德教化意義。
在這里,田獵活動不僅是“禮”的象征,更是整個社會基本價值準則和行為規范的代表。狩獵活動已經超越“獵食”,成為相對成熟的制度,不同等級的狩獵充分反映“禮”的等級特征。禮文化在“狩獵”層面,從物質到人類心理都有了禮樂文化的烙印,表現在具體的篇目當中則有《兔罝》中的“赳赳武夫,公侯腹心”,《猗嗟》中的“以御亂兮”。《猗嗟》描述天子狩獵,其“儀”是嘉禮中關于統治者的大射禮,一般在諸侯與群臣相會時舉行。全詩在贊頌完射手的儀容和射技后,以一句“以御亂兮”結束全詩,升華主題,揭示主旨,大好男兒應在抵御敵寇中盡忠盡武。
至于《車攻》和《吉日》這兩首狩獵詩,高亨認為是宣揚周天子的赫赫聲威,表現周人的尚武精神。全詩中淋漓盡致地展現出周天子狩獵的壯觀與浩大,凸顯了周天子宣揚武與忠的文化精神。自周代以來,華夏的政治文化歷來強調禮樂教化與武略征伐兼備,和平時期天子穩固統治的手段之一就是狩獵。天子牧獵天下,耀武揚威宣揚禮教,同樣也是《車攻》中所言“允矣君子,展也大成”。統治者對臣下和子民的政策是恩威并施,在進行武力震懾的同時,進行禮樂上的安撫。這樣,就有了《吉日》“以御賓客,且以酌醴”,以及《車攻》中“大庖不盈”的文化意蘊,充分體現了通過“歲三田”而達成的天子與諸侯和睦關系。
周代先民秉持教化,持禮而行外。統治者則利用“禮”之下的“狩獵”區分等級尊卑,實現社會階級的分化和穩固。有意識有目的地利用狩獵活動,來治理國家,整合社會,維護自身的統治。《詩經》中的狩獵詩主要是在宣揚軍威,其刻畫軍威、軍容的文字占了此詩的絕大部分篇幅,這些內容更多表現出統治者對“武”與“忠”的道德教化。
周代社會一直以小農生產為主要的生產方式,其社會形態則表現出農業宗法社會。狩獵是當時農業社會的重要生產方式,統治者為適應這種特定歷史時期下農業社會的政治需要,逐漸形成了一系列的狩獵活動形式。《詩經》狩獵詩正表現了特定社會背景下周人對狩獵活動的理性思考。
這類詩歌以狩獵生活為主要內容,通過贊美獵手的身姿,夸耀狩獵的場面,對狩獵活動中表現出來的守禮有序進行贊美。但是其思想內容亦是相當復雜,有對奴隸主鋪張浪費的不滿,也有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總的上來說,這類詩歌體現出東方式的生活態度和周代貴族的精神風貌。
《詩經·伐檀》表現勞動人民了對貴族老爺在狩獵活動中縱欲無節的不滿。《毛序》云:“《伐檀》,刺貪也。在位貪鄙,無功而受祿,君子不得進仕爾。”[4]P125“彼君子兮,不素飧兮”,意思是“那些大人老爺們,不是白白吃熟食!”[5]P67但先民也有類似《車鄰》所表現的及時行樂思想。“今者不樂,逝者其亡”的意思是“現在及時不行樂,將來轉眼見閻王”[5]P67,反映了人們在狩獵活動樸素的享樂追求。
狩獵之禮還要求人們對大自然深懷敬畏并遵守自然規律。狩獵也要按著時令進行,對禽獸的獵取要有限制。《七月》云:“八月其獲,十月隕萚。一之日于貉,取彼狐貍,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載纘武功,言私其豵,獻豜于公。”[5]P51詩中將一年十二個月份按照時令劃分,具體時間捕狩相應的禽獸。《毛詩》云:“太平而后微物眾多,取之有時,用之有道,則物莫不多矣。”[4]P226在《禮記·月令》的記載中,將這種“時禁”上升到一種制度,即禮樂背景下的行事準則。以四時為總綱、十二月為細目,以時記述天文歷法、自然物候、物理時空,以及統治者按照自然時序安排人類包括狩獵在內的各種社會活動。
這種“時禁”思想,在古代生態保護和資源合理利用中起到重要的作用。狩獵活動按照大自然自身的運行規律進行節制和規劃,體現出先民極高的辯證思維能力。《詩經》說“天生烝民,有物有則”[6]P158,蘊涵著“人法天”亦即“則天”、“因地”的理念,要求人們遵循自然規律辦事,建立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的社會秩序。這些敬畏思想其實是對狩獵活動樸素的辯證思考:“節”與“縱”。
《詩經》之美,是一種浸潤著禮樂文化精神的理想美,《詩經》狩獵詩更是禮樂時代下周人的精神面貌和情感世界真實呈現,其“美”與“勇”的審美追求,“武”與“忠”的道德教化,“節”與“縱”的辯證思考,都展現出中華先民的意識形態、審美意識、內心追求。從禮樂文化視域研究《詩經》狩獵詩,對其進行禮文化層面的分析研究,一方面可以挖掘包括狩獵詩在內的《詩經》所體現的傳統禮儀文化的精華,另一方面對于當今如何處理人與自然關系、構建和諧社會也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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