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告白》的敘事特點

李 月

(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繼續(xù)教育學院，北京 1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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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評論】

《無聲告白》的敘事特點

李 月

(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繼續(xù)教育學院，北京 100000)

《無聲告白》開篇設(shè)置懸念，在解開懸念的過程中采用非線性敘事結(jié)構(gòu)，多條線索并行不悖、明暗對比。在日常敘事的美學觀照下，行文細致周到，情感內(nèi)斂克制，編織出一幅跨年代、跨種族的家庭生活畫卷。

《無聲告白》；懸念；敘事結(jié)構(gòu)；敘事線索；日常敘事

美籍華裔作者伍綺詩于2014年出版處女作《無聲告白》，當年即奪得美國亞馬遜網(wǎng)站的最佳圖書，之后亦獲得了其他多個獎項。《無聲告白》的故事背景處于20世紀60年代，描述一個生活在美國俄亥俄州的跨種族婚姻家庭。故事圍繞二女兒莉迪亞的死亡展開。父親詹姆斯是華人移民第二代，是美國歷史教授，一心想要融入美國主流社會，卻被心儀的大學拒絕，而后把希望放在繼承了白人母親的藍眼睛的二女兒莉迪亞身上。妻子瑪?shù)铝帐敲绹兹耍诋敃r女性主義思潮影響下追逐夢想、尋求自己的醫(yī)學事業(yè)，卻在結(jié)婚后不得不成為一名家庭主婦，生下三個孩子，內(nèi)斯、莉迪亞和漢娜，也因此把自己的學醫(yī)夢想寄托在莉迪亞身上。他們作為社區(qū)里唯一的混血家庭，處處被人排擠和歧視。在這樣的家庭和環(huán)境背景下，二女兒莉迪亞“是全家人的宇宙中心，盡管她不愿意成為這個中心——每天都擔負著團結(jié)全家的重任，被迫承載父母的夢想，壓抑著心底不斷涌起的苦澀泡沫”。(伍綺詩，2015:1)莉迪亞并不喜歡醫(yī)學，只是為了迎合母親的要求。莉迪亞由于華人身份在學校被歧視，但為了不讓父母失望，卻假裝擁有朋友，其實唯一的朋友是自己的哥哥內(nèi)斯。在內(nèi)斯被大學錄取即將離開時，她選擇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故事不復雜，但其中針對種族歧視、身份認同、女性主義等方面都有深刻描寫。《無聲告白》獲得贊譽的另一方面在于作者專業(yè)的寫作手法。伍綺詩獲得藝術(shù)碩士專業(yè)學位，在寫作中充分體現(xiàn)了作者受到過專業(yè)訓練，包括設(shè)置懸念，非線性敘事結(jié)構(gòu)，多條明暗線索，日常敘事等寫作手段，行文細致周到，情感內(nèi)斂。

一、設(shè)置懸念

懸念是通過提出問題、延緩提供答案而有意識地制造間隔，是增加情節(jié)的審美張力、吸引讀者的基本手段，而死亡懸念的設(shè)置無疑具有震撼的效果。《無聲告白》通過第三人稱全知視角進入故事，開篇第一句就是“莉迪亞死了，可他們還不知道”。(伍綺詩，2016:1)伍綺詩在幾版草稿中的小說開頭都是“他們一開始不知道莉迪亞去了哪里”。(李福瑩，2015)作者自己感覺調(diào)子不對，她認為讀者一上來就需要真相。雖然都是懸念，但有很大區(qū)別，草稿是隱瞞真相，而終稿是揭示真相。“讀者一上來就需要真相。否則，重點會變成莉迪亞是死是活，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發(fā)生——是小說的重點。我喜歡直率的開頭，有種一下子攤牌的感覺”。(李福瑩，2015)真相和懸念本質(zhì)是對立的，但這里作者所指的真相并不與全書的懸念矛盾。作者所指的是第一章結(jié)束時的真相，即莉迪亞的失蹤是死亡，而全書的懸念是莉迪亞為何死亡。死亡背后的真相，才是作者通過敘述層層剖析的懸念。在小說的敘述過程中，作者不斷延宕揭示死亡之謎的進程。在二女兒失蹤當天上午，“孩子們出門后，瑪麗琳從碗柜里拿出一只馬克杯。很久以前，莉迪亞還是個嬰兒的時候，瑪麗琳有一次在客廳里鋪開一床被子，讓莉迪亞在上面玩，自己則走到廚房煮茶”。(伍綺詩，2015:4)讀者以第三者全知視角在一開始就知道莉迪亞死了，可故事情節(jié)并未立刻走向破案，而是展開了回憶，在這種延宕效果下，緩沖了對讀者的沖擊力，也增強了懸念的張力。

二、多線索敘事結(jié)構(gòu)

《無聲告白》打破單一線性敘事結(jié)構(gòu)，自由支配敘事時間、空間、邏輯，不斷轉(zhuǎn)換敘事角度和敘事場景。采用倒敘、正敘、插敘、預敘等多種敘事手法，安排現(xiàn)實和回憶并行的敘事線索。小說開篇第一句“莉迪亞死了，可他們還不知道”即奠定了小說的兩條敘述線索，一是指向因果關(guān)系的線索即“莉迪亞”為什么死了，二是指向時間關(guān)系的線索即“他們”后來怎么知道的。兩條線索相互交織、并行不悖。

在莉迪亞失蹤當天上午，瑪麗琳卻突兀地回憶起了幼兒時期的莉迪亞。“現(xiàn)在，端著馬克杯喝茶的瑪麗琳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次驚喜”，(伍綺詩，2015:5)現(xiàn)實敘事線索和回憶敘事線索的沖突產(chǎn)生了強烈的敘事藝術(shù)效果。

女兒的失蹤明線也引出了瑪麗琳的失蹤暗線。“‘你妻子也曾經(jīng)失蹤過一次？’他問，‘我記得那個案子，是1966年發(fā)生的，對嗎？’詹姆斯覺得脖子后方一陣溫熱，似乎有汗水從耳朵后面滴落”。(伍綺詩，2015:14)這條帶有明確時間的暗線正是引起莉迪亞死亡的起因，母親的失蹤給6歲的莉迪亞造成了心靈上的嚴重傷害，失去安全感的莉迪亞為了母親而放棄自我，最終導致悲劇發(fā)生。

三、首尾呼應主題

《無聲告白》的小說標題可直譯為“那些我從未告訴你的所有事”，這是死者莉迪亞的心聲，指的是她一直潛藏在內(nèi)心、未曾抒發(fā)的痛苦和夢想。在這個家庭中，每個人都有無法言明的痛苦，都有“那些我從未告訴你的所有事”。在莉迪亞失蹤當天上午，瑪麗琳突兀地回憶起了剛會走路的莉迪亞，“她腦子里旋轉(zhuǎn)著的念頭并非‘我為什么錯過了’，而是‘你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本事’”，(伍綺詩：2015:4)回憶的線索呼應了小說標題，驚喜的母親想知道“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可一味迎合母親的莉迪亞卻從未告訴過她。莉迪亞的哥哥內(nèi)斯，一直是妹妹的精神支柱。在小說結(jié)尾，小妹妹漢娜為了阻止打架推了他，他沒有反抗，沉進水中。“他想象著莉迪亞下沉的那一刻”，(伍綺詩，2015:285)內(nèi)斯強迫自己記住妹妹所經(jīng)歷的痛苦。“他渴望了解那是什么感覺，她在想什么，以及她沒有告訴他的所有事”。(伍綺詩，2015:286)在整部小說的開頭和結(jié)尾，作者直接呼應標題，并且最終以內(nèi)斯的心聲“將來發(fā)生的每一件事，他想，我都愿意告訴你”，(伍綺詩，2015:288)回答了讀者感同身受的莉迪亞痛苦、遺憾和無言的訴求，形成一個完整的結(jié)構(gòu)。

四、日常敘事

日常生活是人類在社會生活中的基本活動，包括從日常生活層面、社會生活層面到精神生活層面的種種活動。可以在最細節(jié)化的層面上反映真實現(xiàn)實。所謂的日常敘事，即小敘事，是相對于宏大敘事、英雄敘事而言的。梅特林克認為：“在日常生活中有一種悲劇因素存在，它遠比偉大冒險中的悲劇更真實、更強烈，與我們真實的自我更相似。”(梅特林克，2009:81)《無聲告白》講述一個家庭的故事，聚焦日常生活。以全文開頭為例，“莉迪亞死了，可他們還不知道。1977年5月3日早晨6點30分的時候，沒有人知道莉迪亞已經(jīng)死了，他們只清楚一個無傷大雅的事實：莉迪亞來不及吃早餐了。這個時候，與平常一樣，母親在莉迪亞的粥碗旁邊放了一支削好的鉛筆，還有莉迪亞的物理作業(yè)，作業(yè)中六個有問題的地方已經(jīng)用對勾標了出來”。(伍綺詩，2015:1)作者行筆流暢，細節(jié)密集，故事時間精確到了分鐘，“削好的鉛筆”，“六個有問題的地方”，一家的日常生活非常規(guī)律似乎沒有意外。敘述語氣的平淡克制正如一家的生活那樣波瀾不驚，從而與第三者視角所知道的震撼事實形成強烈對比。緩慢的日常敘事節(jié)奏，大量不厭其煩的精確細節(jié)描寫，一再延宕的謎底，營造出了仿佛莉迪亞沉入水中那樣的壓抑氣氛。莉迪亞所有的痛苦也只是簡單的“我從未告訴你的所有事”，平靜的語氣就和淹沒生命的那片湖水一樣。

伍綺詩的《無聲告白》不僅在主題上探索了特定歷史背景下的跨種族婚姻、身份認同等深刻問題，在寫作手法上也獨具匠心，完美地服務于人物刻畫和主題闡述，編織出一幅跨年代、跨種族的家庭生活畫卷，把宏大背景下的人物情感、經(jīng)歷、夢想、希望和命運以多種手法表現(xiàn)出來，于日常細節(jié)處構(gòu)建讀者與小說人物之間的認知關(guān)系。

[1]李福瑩.混血家庭悲劇里的無聲告白[N].深圳晚報，2015-07-12.

[2]莫里斯·梅特林克.謙卑者的財富[M].馬永波，譯.北京：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2009.191.

[3]申圓.“于無聲處聽驚雷”——評伍綺詩小說《無聲告白》[J].名作欣賞，2016，(3)：86-88.

[4]伍綺詩.無聲告白[M].孫璐，譯.南京：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5.293.

[5]汪政.日常生活的敘事倫理[J].長城，2003，(1)：201-208.

【責任編輯：王 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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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6)11-0077-03

2016-09-10

李月(1978-)，女，云南昆明人，講師，主要從事英語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