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培根
常熟圖書館百年足跡
曹培根
筆者在完成國家社科基金年度項目《蘇州傳統藏書文化研究》(12BTQ028)階段性成果《常熟圖書館史》編纂過程中,力求從百年區域歷史文化和中國公共圖書館背景上來展示常熟縣立圖書館創辦的特色,從百年各個時期和歷史階段國家和區域經濟社會背景、文化發展和圖書館政策遞變背景上勾勒常熟圖書館在各個時期和歷史階段的發展歷程、成長足跡,著力總結概括常熟圖書館百年取得的成就,圈點常熟圖書館的創新實踐與成功經驗。天時、地利、人和,使常熟圖書館創辦起點、發展水準高。可以說,常熟圖書館是中國縣級圖書館的典型,常熟圖書館百年走過的路也是中國圖書館事業百年的縮影。因此,常熟圖書館百年發展史的研究就有著中國圖書館事業百年史之典型研究的特殊意義。
國家歷史文化名城、書香城市常熟創辦的圖書館,必然打上名城文化的烙印。常熟圖書館由常熟一批熱心公共事業的藏書家策劃創辦,并由常熟著名藏書家瞿氏鐵琴銅劍樓第四代樓主瞿啟甲辦理創辦事宜。在常熟圖書館創辦之初和之后的發展過程中,圖書館自始至終得到了常熟藏書家捐獻圖書等方面的主持和關心。因此,這使得常熟創辦的圖書館起步點高,絕非一般城市的圖書館可比。
常熟雖然在中國政治版圖上并不特出,但是在中國文化版圖上卻處于重要位置。常熟文化源遠流長,素有文學之鄉的美稱,是吳文化的核心區域,孔門“十哲”之一常熟人言偃道啟東南,文開吳會。《江蘇藝文志》載江蘇作家,包括部分外省流寓并定居江蘇的作家27529人,其中常熟一地的著述家達2085人,幾乎達10%,著述雄冠東南確非虛言。特別是明清以來,常熟出現了以“虞山”命名的諸多文學、藝術、學術文化流派,包括虞山詩派、虞山畫派、虞山書派、虞山印派、虞山琴派、虞山藏書流派等,在中國學術文化史上產生了深遠影響。其中,常熟的藏書源遠流長,代有藏書,歷代藏書家、藏書樓數量多,藏書質量高。特別是明代末年以來,出現了以錢謙益為代表的具有輻射和影響力的虞山藏書流派,使常熟成為中國的私家藏書中心地。至清末民初,常熟因鄰近上海更得風氣之先,當時大批文化人緊緊跟隨潮流,紛紛從事文化活動。一是報刊眾多。據《常熟市志》載,清末至民國期間常熟一地創辦的報刊有230多種,其中日報72種,三日報25種,周報和周刊32種,旬報和旬刊7種,半月刊9種,月刊23種,雙月刊1種,其他期刊60多種。短短四十余年間,在常熟這樣一個縣城范圍內創辦如此多的報刊,這在中國出版史和中國新聞事業史上是罕見的。二是印刷發達。常熟印刷業發軔于清末民初,當時主要的印刷企業有開文印刷社、鑄新印刷社、開文鑄記印刷社、同文印刷社、同文長記印刷社、新華印刷所、聯益印刷公司、精益印務局、萃英印刷所、倪福興印刷所、心亞石印社、三三石印社、孔雀石印社、明興印刷所、江南印刷所、開明印務局、建業印刷所、生生印刷所、良友印務局、三多印刷所等二十多個,就地印刷各類報刊及書籍。三是書店林立。常熟自辛亥革命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共有書店七十多家,這些書店多兼刻印業務,較早的有清末開設的天祿閣、學福堂、醉經閣、孚記書莊、振華公司、漱石山房、海虞圖書館、水利信局、鏡記、抱芳閣、北庭山房、小石山房等。其中,清末光緒年間由丁祖蔭集資創辦的海虞圖書館,位于常熟城區寺前街,發行《江蘇白話報》等報刊,經售商務印書館、世界書局出版的教科書、參考書,兼營文具,業務范圍較廣,開設時間長達十年左右。
“圖書館”在中國是個外來名詞,然而,常熟圖書館如同新瓶裝舊酒,其質地恰是本土的。以常熟藏書家大量捐獻圖書為基礎創辦起來的圖書館一開始就給常熟圖書館融入了常熟本土書文化的基調。
中國近代仁人志士在強國夢和歐風西雨的影響下,在全國各地紛紛創辦公共圖書館。清宣統元年(1909),清學部奏請籌建京師圖書館;次年,京師圖書館誕生。同年,清廷頒布《京師及各省圖書館通行章程》,明確規定,“圖書館之設,所以保存國粹,造就通才,以備碩學專家研究學藝、學生士子檢閱考證之用,以廣征博采,供人瀏覽為宗旨”。1915年,北洋政府頒布《圖書館規程》《通俗圖書館規程》,促進了各省市圖書館和通俗圖書館的建設。據1916年教育部公報公布全國共有圖書館260所,其中以獨立圖書館命名的22所,以通俗圖書館命名的238所。常熟圖書館就是其中之一。籌辦常熟縣圖書館,時在民國三年(1914),由常熟著名學者丁祖蔭、徐兆瑋、張鴻、瞿啟甲、曾樸、宗舜年等提出倡議。至民國四年(1915)三月十一日,常熟縣公署批準創設圖書館,瞿啟甲任籌辦主任,租定石梅錢姓祠堂樓房五上五下為臨時館址,擬定《常熟縣立圖書館簡章》,廣泛征集與采購圖書。十月十七日,農歷九月初九重陽節,常熟縣立圖書館成立,有藏書1269種,68156卷,22017冊。值得一提的是,按縣府規定,瞿啟甲館長每月應得車馬費大洋10元,然瞿啟甲自任職起,分文未受。
常熟圖書館創辦之初,藏書多由常熟私人藏書家捐贈。瞿啟甲籌辦圖書館時,就請徐兆瑋撰寫成《圖書館征書啟》,動員社會各界捐贈書籍。徐兆瑋《劍心簃日記》載:“九月六日,乙卯七月二十七日,晴。與任陽閔柏華一函,托其調查。與白茆李馨山、李星五書,托其將已調查者填表,明日面取。《圖書館征書啟》:‘江左固圖書淵藪也。南雍書版實沿宋槧,清代纂四庫書,分建三閣,而揚州、鎮江巍然并峙,其世家巨族以藏庋相高者尤指不勝屈焉。自咸同之際,迭遭兵燹,簡策稍散亡矣,耆獻無征,國學日替,不殖將落,昔賢所嘆。夫學術者,天下之公器也,欲以學術公之于世,而不以自私,則東西各邦圖書館之制,洵無有善于此者矣。爰是金陵首倡,吳會繼起,下而南通、無錫咸建閣庋書,以備學士大夫之博覽。吾邑以絀于財力,去歲始議創設,經營數閱月,略備圖籍數千冊而已,固知不足饜學子之心目也。大雅宏達之彥,有愿出其家藏秘書珍笈公之于世者,當題名于壁,以志勿諼,或寄存善本,以供閱者之尋繹者,亦當什襲寶藏,以盡職守。他日聚書既多,能收昌明國學,啟發新知之效,功施一州一邑,而其澤廣被天下,則諸君子之所以嘉惠多士者良非鮮也。’”(《徐兆瑋日記》,稿本,常熟圖書館藏)瞿啟甲以身作則,慨然以鐵琴銅劍樓藏書《十三經注疏》(汲古閣刻本)、《四書集注》(汲古閣刻本)、《五百家播芳大全》(瞿氏傳抄本)、《翰苑新書正續》(瞿氏傳抄本)、《千金方》(仿宋刻本)、《千金翼方》(仿元刻本)等珍本捐贈常熟縣立圖書館。于是,邑中徐兆瑋、張鴻、丁祖蔭、王兆麟、潘士諤、丁國鈞、邵松年等紛紛將家藏圖書捐贈圖書館。其中,徐兆瑋捐贈圖書館書中還有100種為日文書。瞿啟甲又組織人員抄錄其鐵琴銅劍樓收藏的地方文獻《瞿氏家乘》《唐墅志》《里睦小志》《常熟儒學志》《釣渚小志》等。邑人也提供了不少書籍供圖書館借抄。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常熟圖書館又迎來自籌備之后的第二次大規模接收私人捐獻藏書,先后接收捐獻的圖書共有47958冊,雜志16257本,報紙合訂本677冊。常熟一地的藏書家不僅僅將家藏捐獻給家鄉圖書館,還捐贈給國家大量藏書精品,至今仍保存在國家圖書館等處。我們理應為化私為公的常熟私人藏書家先輩們樹碑立傳,以表崇敬之意。
常熟圖書館館員在抗戰八年間和“文化大革命”十年間,精心護書,使館藏精品不受損失,事跡感人,可歌可泣。抗戰前,館長陳旭輪將藏書全部捆裝成箱,寄存于張鴻五弟張美叔家,藏書無一損失。常熟淪陷后,日憲兵隊經常到圖書館盤問,時或拔出倭刀相威脅。館員們智斗敵偽,商討策略,千方百計保護館中大量藏書尤其是甲庫內的線裝古籍不使損失。十年“文化大革命”,中國的圖書館事業遭受到空前的浩劫和摧殘。常熟圖書館素以富藏古籍圖書著稱,成為“紅衛兵”“破四舊”運動的首選目標。館員們集思廣益商量對策,以常熟圖書館革命群眾組織“紅色戰斗隊”出面,用封條將古籍部全部門窗封閉,并發表“革命通告”張貼入口要道,通告明確圖書館“紅色戰斗隊”已經采取革命行動全部封存古籍。等到常熟大批“紅衛兵”蜂擁而來時,見館內革命群眾已經行動,聲稱“相信群眾,由他們自己處理”,大批“紅衛兵”離館而去。由此,常熟圖書館的萬卷古籍幸免于難。
改革開放以來,常熟圖書館不斷改革創新,創出諸多“常圖奇跡”。近年來,位于常熟城區石梅廣場書院街1號的常熟圖書館新館,成為常熟的一個新景點。常圖還有許多敢于創新、勇于實踐的“常圖經驗”。比如,常熟圖書館從推進基層圖書室建設,到鄉鎮、條線圖書館分館及服務點建設,最終實現文獻服務一體化目標,縮短了圖書館與全縣鄉村百姓,特別是農村廣大農民最后一公里距離;常熟圖書館從開展讀者輔導,到開設文獻展覽、市民課堂,最終實現圖書館教育功能的提升,深受民眾關注和歡迎;常熟圖書館從信息服務,到數字圖書館建設,最終實現信息資源共享;常熟圖書館從實施知識工程,到組織讀書活動,最終實現閱讀推廣目標,建設書香城市;常熟圖書館從整理古籍,到古籍保護、地方文獻建設與文獻編研,最終實現出文獻整理與研究成果,包括整理《歷代名人詠常熟》《常熟藏書印鑒錄》《鐵琴銅劍樓題詠》及國家清史編輯委員會文獻整理重點項目《徐兆瑋日記》《徐兆瑋雜著七種》,編印《常熟圖書館古籍善本圖錄》,編纂《常熟圖書館史》《常熟圖書館志》《常熟藏書史》等。因為有了這些輝煌成就,所以常熟圖書館,連續被文化部評定為一級館。
作者通訊地址:常熟理工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