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發

謝自成

阿發是我早些年養的一條狗。

那一年我高考落榜，回到了生我養我的謝家臺子。當時心里是十分悲苦的，便從叢木塘我四姐的婆家抱來了一條小黃狗來養，我給它起名阿發。阿發很聰明，也很招人喜歡。我走到哪兒，它就跟到哪兒。我高考失利后，覺得整個世界都是黑的，父母親對我不言不語。我知道他們內心是十分失望的。我因而更加痛苦，雖然表面上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其實內心非常凄苦。許多時候我默默地坐曬谷場上，望著那對門崗上的云朵發呆。阿發蜷縮在我腳邊，不離不棄。我想，世界上大概只有狗才是最忠誠的。無論你貧窮還是富貴，狗從不會背叛它的主人。

我經常省下自己的早餐餅干喂阿發，吃飯時也要用菜湯、菜拌飯給它吃。吃肉時也是我吃一半，它吃一半。為此，母親總是罵我，說我不知道心疼東西，把人吃的東西給狗吃了。阿發一天天長大，和我的感情越來越深了。可是，一過完年，我不得不外出打工謀生。還記得離家的那天早上，我背了背包，在凜冽的寒風中向墟場上走去，去市里的班車停靠點在墟場上。阿發跟著我，怎么也趕不走。我不讓它跟著，我怕到了墟場上別人打它。一路上我一直把它往回趕，可它就是不肯回去，一直送我到墟場。我上了車，它沒辦法跟了，就站在車門邊，直到車開了，它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我在深圳的一家測量公司謀得了一份臨時工，工作十分辛苦。我那時還很年輕，倒也扛得住，就是非常想家，想父母親，想阿發。我打電話回家還要問問母親：阿發怎么樣了？母親就埋怨我：你在外面打工還要想著它。這一年的七月，我母親過生日，我回家給母親慶壽。阿發一見到我，興奮地圍著我轉圈，尾巴大幅度地搖擺，那股親熱勁真讓人感動。家里來了客人，阿發一開始也跟著村里別的狗一起叫，但我們喝斥它：這是客人，不準叫！它便不再叫喚。更讓人感動的是它居然還會送客，二姐她們去墟場上坐班車，阿發一路上跟著。村里有狗沖著二姐她們狂吠，阿發停下腳步，轉頭沖那幾條狗叫，還沖過去咬。二姐她們很驚訝也很感動，她們經常說：阿發真聰明！是一條好狗。

村里和我住附近的幾戶人家也很喜歡阿發。育海哥就常說：阿發真是一條好狗！他晚上去上茅房，阿發就跟著，趴在外面等他，等他完事后又送他到家門口。雙搶時他去田里扯秧，阿發也跟著去，一直在田埂上陪著。

不幸的是父親退休后在鄉下僅僅住了兩年多便去世了。我們怕母親傷心過度，又讓母親去城里住。搬家這一天，阿發也一直跟著，但我們無法帶它走，只好把它留在村里。后來聽村里人說：阿發天天去墟場轉悠，總在尋找什么。這樣一直堅持了一個禮拜，最后失望了不再去了。我知道它心里一定傷心極了。沒有了我們的庇護，村里有一些人想把它打死吃了。阿發似乎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它輕易不回村，直到餓極了才偷偷溜回村找些吃的，它成了一條流浪狗！后來才知道它平時躲在山上。就這樣，可憐的阿發饑一餐飽一餐過了好幾年。

再后來聽說它被捉了賣給販狗的了。我知道等待它的一定是被宰殺，然后被人吃掉。之后的幾年，我常常夢見阿發圍著我轉圈，尾巴大幅度搖擺，我高興大叫：阿發回來了。醒來時月光清冷地照在床前，原來只是一場夢，阿發永遠不可能回來了。我茫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