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鐵高速隨想

有一天，大約是2008年的一天吧。我在學校的操場上進行課間運動，以消除連續上了幾節課所帶來的勞累。操場建在學校圍墻之外，三面環田，水田廣闊而平坦，非常適合農業機械化。想想插秧機、收割機在田里一往無前的壯觀圖畫，該是多么令人熱血沸騰心潮澎湃。但那種壯觀圖畫在中國似乎還沒出現過，特別是在我們廣西，受丘陵為主的地形地貌限制，山嶺連綿，山區廣大。廣西稱得上是“八山一水一分田”。就是有平原，也是非常狹小、錯綜的。因此，農業機械化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上帝在關閉一扇門的同時，會打開一扇窗的。這不，在操場上，極目遠眺，就看到不遠處有大片平整了的土地，這是在搞什么呢？有熱心而好事的人告訴我，那是準備修建玉鐵路。“這里要修鐵路了？”我興奮地問。“什么啊，是修高速公路，從玉林到鐵山港的高速公路。”那人白了我一眼。我還不知羞慚地追問：“鐵山港在什么地方？”那人用奇怪而鄙夷的眼神瞧瞧我，就昂頭走了。那時候電腦還沒有普及，我這個貧困的鄉村教師還不懂百度，我平時雖然閱讀量大，知識面還算廣，但確實不知道鐵山港在何地。第一次聽說玉鐵高速，就搞出了洋相。其實在個體漫長而迅疾的一生中，誰都會出那么幾回洋相的。所以我現在完全能平靜地回顧這個“洋相”事件。

后來，我終于知道鐵山港就在北海，玉鐵高速是向海而去的，是桂東南最便捷的出海通道。玉鐵高速的起點就在我工作的鄉鎮——北流市西埌鎮。聽說，玉鐵高速建成通車后，玉林到北海從原來的六個多小時，會縮短到兩個多小時。這么快啊！走上玉鐵高速，向大海奔去，就成為我心中不可言說的激情澎湃的夢想。我不能領略農業機械化的壯觀圖畫，但卻是可以領略浩瀚無邊的壯美大海的。

2014年11月，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里，夢想終于觸手可及。我跟隨玉鐵高速作家采風團，從玉林東站出發，一個恍惚就來到了玉鐵高速公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路向海而去。車在路中走，人在畫中游，百里畫廊徐徐展開在我們面前。玉鐵高速猶如一條綠色長龍舞動在桂東南大地上，給我們以視覺上的強烈沖擊，讓南來北往的人感受到別樣的熱帶風情和神秘的客家風韻。

公路右邊山坡上白茫茫一大片一大片芒草，芒草也被稱為“旱蘆葦”。在廣袤的南方丘陵山地上，芒草隨處可見。每逢秋冬時節，它們在山中隨風搖曳，如花朵般美麗，似羽毛般輕柔，是桂東南大地上一道獨特的風景線。芒草集群而生，聚眾而長，一簇簇，一片片，繁繁茂茂，成林成海，眾志成城，氣勢磅礴的壯觀。這不正代表了玉鐵高速的建設者以及堅守在高速公路上的員工們那種團結向上頑強拼搏的精神么？這與人類千萬年的生存方式又何其相像，從最初的原始部落、村落、城邦到現在的國家，都是在尋找出一種最佳結合方式，使之能以共同的力量護衛和保障每個個體結合者的人身和財富。

公路左邊一大片一大片水田旁，一幢幢一排排古老純樸的青磚瓦屋靜靜地佇立著。玉鐵高速，沿途散落著大量客家人村落，猶以陸川、博白最多。客家民居是客家人文化的一道亮麗風景，玉林客家民居的建筑主要有堂橫式合院、圍龍屋等。客家民居主要筑在山環水繞、風景秀美的丘陵地帶，前水后山，前低后高，面向開闊的田野，居防兩用，可作防御工事，四周均筑碉樓，并在圍墻上設射擊觀察孔，入口設多重防火門，整座建筑防御十分嚴密，山護水衛，陽陰相生，雕龍畫獸，栩栩如生，充滿了詩情畫意。從客家圍屋的建筑布局、形式可以看到，客家人系聚群而居，固守其語言、習俗，講求文化傳承，強調宗族團結和耕讀傳家等優良秉性。

客家民居前的水田在陽光下，一片一片廣闊而奪目，泥土氣息撲面而來，收割完稻谷的田地里，金黃的禾稈一捆捆、一扎扎，整齊排列在田地里。以前農業時代，這些禾稈可是農家寶貝，或蓋牲口棚，或作柴火……現在禾稈的歷史使命似乎就要終結了，大多數都是在田地里被焚燒，從哪里來又回到了哪里去。其實世間萬物何嘗不是這樣的宿命？

玉鐵高速沙毛嶺隧道出口，雕刻著客家先民田野勞作圖。我們停下車，穿起閃光服，站在公路邊，一邊聽公路施工員講述這厚實平坦的高速路是怎樣鋪設成的，一邊仰望那些圖畫。恍惚間，天地蒼蒼茫茫，風聲如吼，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穿著芒鞋，駕著牛車開辟田地的客家先民，穿越時光隧道從遠古向我們走來，訴說他們的艱辛和堅韌。竊以為，客家人自秦朝以來，在一次又一次遷徙中，雖然屢遭戰亂、饑荒、械斗等劫難，但仍能頑固地勇往直前，拼搏不已，興家立業，一定有一些自己本世族堅持下來的可貴品質，比如純樸、團結、守信等。

一踏入博白服務區應急服務中心，立刻就感到莊嚴肅穆，我們一行20多人之前在外面還歡聲笑語，此刻卻噤若寒蟬，連走路都是靜悄悄的。控制室里的幾十臺機器整齊端莊威嚴地立著，冷冰冰地時刻監視著高速公路上的一切，追蹤著行駛的車輛，一旦有異常情況，服務中心的工作人員立刻會采取相應的措施處理。那一只只巨大的眼睛，將收費亭里收費員的一切動作、路邊的風物等路上一切有形的事物都裹挾在它的火眼金睛里。現代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讓我們感知和領略了世界上種種的傳奇，讓我們的世界豐富多彩起來，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美好。但似乎又有什么不美好的感覺讓我們坐立不安。像美國“棱鏡”計劃那樣任性的目光，已經橫掃全球，人與萬物在萬里之外，在毫無知覺之時，就已經被看得纖毫畢現。“目光”所到之處，讓我們覺得，我們的衣服與皮膚四面透風，“裸體”地置于他人面前。

有形的路，外在的東西，儀器可以監控，無形的路呢？復雜的人心世界呢？如果也有一臺機器把人心最隱秘的角落照到，把一個人真實的內心世界照個明明白白，那么這個世界還有那么多不美好不愉快的事發生嗎？我想，多么先進的科學技術，多么偉大的科學家都不可能制造出這樣的機器，至少21世紀不可能。

地上本沒有路，先行者出現了，筑路者出現了，才有了路。自然的路有很多條，人生的路也有很多條，為什么有些人總是走不出自己心中那條窄路呢？大約是因為他把自己的靈魂隱藏在紅塵最黑暗最荒僻的深處。在喧囂的現實生活中，在都市紅塵情欲沼澤地中，我們要找到靈魂的出口，越過千山萬嶺，把無形之路變成有形之路，這樣我們面前的世界才會光明寬廣。

人在高速公路上奔馳，但靈魂卻要慢下來，且行且思，讓靈魂在世間開出最純美的花朵，然后，這些花朵讓路過的人觀賞之，聞其芳香，醉了流年，香了紅塵。

玉鐵高速，讓我們跨越一千多年的歷史門坎，在時光的隧道中穿梭往來，中華民族生生不息源遠流長的古韻新貌徐徐展現在我們面前。這是靈魂的朝圣之路，向著遠方的地平線，奔向遼闊壯美的大海，向著未來出發！

作者簡介：許振蘭，女，廣西壯族自治區北流市人，中文大專畢業，中學教員，北流市作協副秘書長，廣西作家協會會員。在有關報刊發表作品100多篇。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