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簡主義創作風格與反好萊塢類型敘事

張宏　馬昭

[摘要]導演吉姆·賈木許的影片無論是對“異客與溝通”主題的追尋還是“極簡主義”創作藝術的表達，都帶有明顯的個人符號，構建成一套反映自己思想的“作者電影”體系。同時，從他的電影氣質上看，反好萊塢類型跡象明確，他最先拍攝的幾部電影具有明顯的歐洲風格，而后期拍攝的電影則與好萊塢類型片明顯不同，這也能夠體現出美國電影界的類型電影與作者電影的共存現象。本文從賈木許的電影主題出發，探討他的極簡主義創作風格和反好萊塢敘事類型。

[關鍵詞]吉姆·賈木許；極簡主義；歐洲氣質

賈木許在成長過程中受到了美國“垮掉的一代”的影響，沉迷于“漂泊感”與“在路上”的藝術創作和思想表達，其電影的主要標志鏡頭是匆匆行走中的人物、漂泊他鄉的異客和無休無止的橫移鏡頭，營造出一種漂泊在路上的影像情調。

一、賈木許的電影主題

賈木許幾乎在他所有的電影中都使用“公路電影”作為他的表現手法，身處異地的人物和遠行的交通工具反復在鏡頭中出現，就像是他電影的特殊符號隱含著深刻的寓意，身處異地的人物被巨大的文化和地域差異折騰得疲憊不堪，孤獨失意的氣氛明顯。他的第一部電影《漫漫長假》就已經為他的電影定下了基調，流浪已經成為其電影的元素，故事的主角整天在街上來回游蕩、無所事事、自言自語、漫無目的地生活，每天重復的生活就好像是一個冗長而無趣的假期，或許對于主角來說異地“流浪”應該是一個最佳選擇。而影片《天堂陌影》里的愛娃是一個從匈牙利來美國做客的小姑娘，她在兩個美國兄弟家里度過了一段非常無趣的日子，三個人決定去旅行以結束這種無聊的生活，可是當他們到達了多個地方之后發現，哪里的生活都是一樣的無趣，苦苦追尋過后卻是無果而終。在電影《不法之徒》里，這種流浪變成了追捕與逃亡，而影片的結尾，逃亡者由于樂觀向上的精神過上了快樂的生活，但是追捕者卻再一次陷入漫無目的的“流浪”。到了影片《神秘列車》里追捕又有了更為明確的含義，由于語言障礙火車上的人們顯得模糊不清，而電影中的人物做的最多的就是行走，電影最后一部分人又逃往了未知的方向。

電影《離魂異客》更是將尋找和流浪主題詮釋到了完美狀態，他將“公路電影”中的流浪與尋找提升到了思想和生死層面，直接表現的是人類生存關懷。電影的開始透過一段虛無的逃亡歷程來展現人在面對死亡時的思想狀態，全片使用黑白膠卷來展現早期美國西部的荒涼和原始，但是這種單一的故事情節很快就結束了，后續的故事展現出作者對生命在思想及精神方面的探索，從這個方面來說，這部電影更像是一個寓言故事或者一首詩歌。電影畫面藝術氣息濃烈，電影使用顫動的吉他聲音來烘托美國西部的荒涼氣氛，情節發展緩慢、簡單，電影思維富于詩意，使用的光線更是與無聲電影時代的俄羅斯電影類似。通過以上技巧的表達，導演賈木許成功地將在異地流浪的主題提升到了對生命與生存意義的思考。而在主人公布雷克死去的那個時刻，從他欣然接受的表情可以看出，影片反映的是人性的絕望和對人們的啟示。

或許是在創作《離魂異客》的時候，對人性的持續探索太過深入，最后呈現在觀眾眼前的影片絕望氣息濃烈，因此在接下來創作的幾部電影中，導演賈木許將他的電影視角重新放到了異國文化和東方文明上來。影片《鬼狗殺手》的主人公鬼狗具有精神流浪人的性格，他沒有自己的目標和追求，就像是日本武士一樣只知道誓死效忠他的主人。影片中他既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又能與小女孩建立友誼，影片結尾鬼狗被他昔日的主人射殺后，小女孩拿著殺手送她的武士道書籍這一幕便體現出了傳承精神，在這部極其慘烈的電影背后還透露出一絲希望和從容。這樣的變化在稍后的電影《破碎之花》中就顯得更加明確，從影片的表面上看，故事是在講述尋找寫信人和他的兒子，但是影片的背后卻體現出了導演自身的過去與對生活的追憶。從這些影片的轉變不難看出，電影主人公正在從地域“流浪”轉為精神“流浪”。

二、極簡主義風格

“極簡主義”作為一種藝術形式，更多地應用于視覺藝術方面，這種藝術形式在于追求視覺藝術上的削繁至簡，使用極其簡單的畫面來表達故事，試圖去除一切與主題內容不相關的情節，這種極致簡化的風格正是導演賈木許所追求的。

客觀來講，賈木許的電影最開始使用這種極簡風格是由于拍攝資金的限制，但是這種風格所帶來的視覺效果和表現特點讓他著迷，到了后期他一直沿用這種拍攝技巧。他的電影并不注重講清楚一個完整的故事，更在意的是將影片對準人的思想層面。這種電影的極簡風格與詩歌的極簡風格類似。賈木許曾經說過：“我寧愿拍攝一個主人帶著他的寵物漫步的電影，也不愿拍攝中國皇帝的電影。”因此，他的電影并不會刻意地尋求故事情節的縝密，而更多的是靠許多的偶然性來推動故事情節朝著他預想的方向發展，他所有的電影都是在講述人的思想、命運和追求，系統地闡述人該如何生活。電影《天堂陌影》就極其簡單地展示了三個人在旅行路上的見聞，將鏡頭表現的重點放到了特定的幾個場景，影片的出場人物數量也非常少，主要表現這三個人的微小表情、動作，這部電影將極簡風格展現到了極致，也就是這部早期電影形成了導演賈木許的敘事風格和電影藝術特點，并且被充分運用到了他后期的影片中。

賈木許電影在鏡頭運用方面，總是將畫面對準電影的幾位主人公，這種強烈的緊隨感與他對人生觀的領悟和體驗有關，能夠體現出較大的人文關懷。他的電影不會注意故事的發展對于人物本身的影響，而是緊跟著電影人物本身發展需要的劇情，就算是在講故事的時候，也是將鏡頭更多地用于展示故事對人物的內心和生活的影響，松散的故事結構由人物進行串聯，從他的電影里面很難看到宏大的場景和喧鬧的人群及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極致地精簡人物，剩下主要人物，只有在這樣的極致追求下導演才能更為精致地刻畫重點人物以及人物的內心感悟，他電影中的人物一直在行走，與周圍的人總是接近而后又遠離，仿佛永遠都是匆匆過客。

“存在主義”也是賈木許電影的一個標志性符號，并且被表現得淋漓盡致。在賈木許的思維里，整個世界本來就是一個雜亂無章、支離破碎、毫無章法的存在，人們無法把握世界發展的規律，偶然事件和突發事件充斥在人們的生活之中，而這樣的世界實際上就是人們正在生活的世界。人們在現實生活中，沒有故事的劇本，我們就是生活在無數個這樣的故事交叉中，沒有開始、發展、高潮和結局，賈木許的電影也是這樣表現的?！短焯媚坝啊返淖詈?，三個主人公遇到很大的困難，很難再繼續前行，但是突然降臨到他們頭上的財富卻使他們開始了一個新的故事旅程，這個財富的降臨沒有任何征兆，同生活中的突發事件一樣。他電影中的突發事件和難以捉摸的情節發展，總是輕易地摧毀人們的期待和故事的常規套路，這同人們經?？吹降暮萌R塢大片截然相反，好萊塢電影的開始就預示了結尾。賈木許的這種不按常規的敘事方式或許會被那些看重電影敘事方式的人所批評，但是正是這種幾乎與生活一致的敘事方式使得電影就像是小橋流水一樣緩慢地呈現在觀眾眼前，故事情節的發展毫無規律可言，平淡無奇，但是在平淡的劇情中也會突然出現情節的爆點，推動情節持續發展。需要注意的是，這樣的小爆點并不是其他傳統電影中的高潮部分，因為這些小爆發點并不是由前期情節的鋪墊發展而來的，沒有情節發展的必然性，都是些毫無征兆出現的高潮，就像人的真實生活一樣，沒有情節銜接的起承轉合，而這些突然出現的爆點也給影片在平穩發展平添了些許漣漪。

三、反好萊塢類型

在20世紀80年代，賈木許的電影思想受歐洲電影思維的影響很大，尤其是“法國新浪潮”下的電影更是倡導電影注重思想而非故事情節。到了90年代，許多美國獨立創作者面臨著遵從大眾思路的好萊塢電影模式和遵從自心面向小眾的藝術片模式的艱難抉擇。隨著時間延續，許多美國獨立創作者選擇了趨同好萊塢模式，更多地考慮觀眾的口味，但是這種屈服并不是完全地轉向，那些采用類型片模式拍攝電影的導演仍然會保留部分自身的敘事風格。但是以賈木許為代表的部分電影導演則堅持自己的拍攝風格，并且出現了反好萊塢類型片，因此在美國出現了好萊塢類型電影與反好萊塢類型電影并存的現象，或者說是“類型與作者”并存。

“反類型”片又稱反好萊塢類型電影，指的是借助好萊塢類型的敘事模式，對這種敘事模式從根本上進行顛覆。從這個角度來講，“反類型”片就是對于好萊塢電影工業的一種叛逆形式。從電影的創作過程也可以發現，賈木許從來都是集導演、制片和編劇于一身的，對于他的電影要有完全的領導權。他從來不說自己是導演，他說過，“拍電影就像是一次朋友間的旅行”，因此他要對整個旅行進行控制，讓電影按照他的意愿拍攝。

《離魂異客》的故事背景是美國西部的拓荒年代，本應充斥西部片元素（英雄、牛仔、女人、槍等）的電影里面卻沒有英雄和規則，就是一個原始狀態，電影的主人公也并不是身手不凡的英雄，而是用會計本領謀生的“凡人”。他在火車上第一次聽到槍聲時表現出的恐慌，行走在混亂街道上展現出的懦弱，面對強權顯露出的怕事，這些鏡頭所表現出的主人公都與好萊塢電影中的英雄人物相去甚遠。電影的開始階段就讓主人公失手殺死了強權者的兒子，因此他開始了逃亡之旅，電影將主人公在逃跑過程中的精神追尋和他逐步奔上死亡的過程作為故事的主線。這種“西部片”的表現方式讓人們體會到了人性的原始，也是對真實美國西部歷史的一種還原，與傳統西部片截然不同。

《鬼狗殺手》以殺手作為主人公，如果是好萊塢敘事，那么這部影片肯定擁有場面宏大、高潮迭起的劇情，不過在賈木許的影片里，主人公變成了一個渴望武士道精神卻迷失在都市里的黑人，他常常自我反省，遵從武士的忠誠性格，堅持用飛鴿作為信息傳遞手段，這些都與現代生活截然相反。情節方面，影片更是將大部分鏡頭對準了主人公的生活和精神層面的刻畫，只是在用很小的篇幅使用復仇來推動劇情往前發展，影片與傳統好萊塢電影截然相反，成為反類型片代表。

透過傳統好萊塢電影的敘事方式來研究賈木許的電影敘事手段和主題，會發現他始終都在將鏡頭對準失意中的人物，以平移鏡頭展現社會景觀，而他追求的是記錄人在流浪過程中的思考和交流。這些特點也能體現出賈木許電影的標志性符號，即公路電影。

四、結語

公路電影作為賈木許電影的常用形式，并與其他類型片相融合，因此，他的電影具有明顯的賈木許特征，不管是平靜的敘事風格，還是極簡風格的人物、語言、場景畫面，都能體現出“作者”烙印?！短焯媚坝啊返溺R頭完全忽略了三個人在“流浪”過程中的見聞，而是將攝像機對準了他們在路上百無聊賴的狀態，畫面始終將人物作為中心，這樣的敘事風格對于公路類型片來說是從沒有過的。而《神秘列車》則將影片的開始設置成了到達目的地，電影結束的時候他們又開始了新的旅程?！兜厍蛑埂穼⑽宥喂返膭∏檫B接到一起，與以往單一公路劇情的公路片不同，將影片的主題更是提升到了全人類層面。賈木許使用公路電影獨有的故事框架和敘事手段來反映內心所悟，例如，我們所熟悉的《離魂異客》《破碎之花》等影片都是其代表作品，在采用擁有碎片化情節的公路電影的同時也融入了其他電影內涵。因此，他的作品風格在電影界獨樹一幟，也展現出美國電影市場的多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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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宏（1979—），女，河北石家莊人，碩士，河北科技大學講師。主要研究方向：外國語言文學。馬昭（1980—），女，河北石家莊人，碩士，河北科技大學講師。主要研究方向：外國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