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兒，有些話是時候告訴你了

波兒，我們爺兒倆沒見過面，我是你爸的朋友，我尊他為六哥，因為混成了個名人，所以你爸從不與人提起。六哥臨走前約我喝了一回酒，說了些知心的話，那些話是對你說的，但他要面兒，怎么也和你說不出口。看了你寫給張學軍的信，我覺得是時候全禿嚕給你了。

他跟我說，前不久在公共汽車上看見一拂爺順人錢包。本能地想給丫摁了，但知道現在沒規矩了，過去你給丫摁了，他立馬服軟兒撂下東西走人，覺得自己個兒玩現了，認栽。現而今，這幫孫子不認栽，玩現了就掏出插子當胸捅你，盜亦無道沒規矩了。拔出刀來六哥也不怵，但一瞬間就想到了你，大半年你也不露面，不知道你在哪兒呢？愣眼皮一耷拉讓那孫子在六哥眼么前兒得了手。六哥心里堵，熬淘，一杯酒下肚兒給了自己一大耳貼子。六哥說，要不是心里掛著小兔崽子，絕不能丟這姿勢。

他又說到了話匣子——你霞姨，跟你爸一直趄要個孩子來著，說哪怕自己養，但是你爸不讓，怕招你不痛快，怕你翻車。你霞姨說，不要也成，我就把波兒當兒子養了。你爸捂著眼睛跟我說，這輩子沒對不起過人，就對不起你霞姨，誤了人一輩。還有你悶三兒叔，人家過去是部隊大院的干部子弟，不是一階層，一塊兒插隊成了鐵磁，你爸走的時候穿的那件將校呢的軍大衣是你悶三兒叔的傳家寶，家里落實政策先回城了，臨行前，覺得一塊兒的哥們兒自己先撤了不局氣，把軍大衣脫給你爸了。六哥說，三兒要不是敬他，你插他十刀也甭想把那大衣從他身上扒下來。六哥還讓我囑咐你，別讓你操你三叔的心，他一直走著單兒不是不喜歡女人，他最愛的女人在當年走了，他發誓這輩子不再沾女人。這是你三叔的痛，別碰。

那天也就半斤酒，你爸就扣了杯子不喝了，臨走前他跟我說，告訴波兒，有三個人可以交，一個是彈球兒，那孩子仗義，敢一個人揣把刀陪你爸去文化宮跟小飛那幫孫子斗，認準了的理兒和人就沒跑了，將來準是個爺們兒，北京胡同全拆了，江湖拆不了，有他這種孩子咱丟什么也丟不了姿勢。另一個就是小飛那孩子，他說那孩子心里有俠，心眼子不臟，他和那孩子心里頭通著。再一個就是山東臨沂有個姑娘叫鄭虹，娶她這樣的當媳婦，關你十年大獄出來還等著你，一塊兒過日子，睡覺踏實。

你肯定得問，既然是朋友，明知道你爸要玩命去為什么不攔著，我告訴你我攔不住也不想攔，我知道你爸不光是為了你，還有一個尊嚴的事呢，以卵擊石也不能認這個栽。這是他的理兒也是他的面兒。過去北京茬架，打成爛茄子也分不出高低，什么叫贏呀？你得拿命去換，人死為大。得，對方把刀撂下，服了，您是爺。這就是江湖，握手即成交，玩的是信譽，哪像現在，合同厚得跟他媽一本書似的也沒人遵守。

末了，我得跟你爹說句話，六哥，該說的都替您說到，孩子能接著多少算多少吧。還有些話是你交代給虎子的，那些話就讓虎子跟波兒嘮叨去吧。

波兒，你最讓你爸待見的，用他的話說就是：這小兔崽子善良。

馮小剛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