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王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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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侵華詩歌
北京 王向遠
摘要:侵華詩歌,是指以侵華戰爭為主題、為背景的詩歌。在日本侵華期間,這類詩歌在數量上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多到了泛濫成災的地步。戰爭仿佛給日本的詩歌注入了興奮劑,侵華詩歌如雨后的毒蘑,爭先恐后,五顏六色,拱地而出。整個歌壇、俳壇、詩壇,都處在了歇斯底里的瘋狂發作中。
關鍵詞:侵華詩歌戰爭
侵華詩歌,是指以侵華戰爭為主題的詩歌,包括日本獨特的詩歌樣式“和歌”(又稱“短歌”)、“俳句”及從西方引進的現代自由詩(新體詩)。在日本發動侵華戰爭期間,侵華詩歌(日本人稱之為“戰爭詩歌”)在數量上簡直達到了一個“天文數字”,多到了泛濫成災的地步。直到現在,在文獻學十分發達的日本,詩歌研究者們也未能編出一個“戰爭詩歌”完整的目錄清單來。
侵華詩歌之所以泛濫成災,有幾個主要的原因。首先,這是由詩歌,特別是和歌、俳句在形式上的簡單性所決定的。和歌在形式上的最大特征是“五、七、五、七、七”,共五“句”三十一個音節;俳句從后來的和歌中脫胎而來,取和歌的前三“句”而獨立,即“五、七、五”,共十七個音節。和歌、俳句都由五音節和七音節構成,所以在音律上稱為“五七調”。日語和漢語不同,一個音節并不等于一個有獨立意義的字或詞,而一個有獨立意義的字詞,一般是由二至三個以上的音節組成的。這樣一來,和歌的三十一個音節,實際上只相當于十個左右的漢字;俳句的十七個音節,也只相當于五六個漢字。因此可以說,和歌,特別是俳句,是世界上最短的詩。在古代,日本的和歌、俳句除了上述音節上的這些基本規范之外,還有其他一些形式規范,在取材、趣味上也比較講究。但取材范圍狹窄,不外風花雪月,戀愛應酬之類;抒寫個人的情緒感受,超越政治和時事,追求閑適、寂靜、典雅的女性化的風格。但是到了近代,和歌、俳句經歷了較大的變革,形式上更為自由,有時候甚至“五七調”也可以突破;在手法上,強調“寫實”,擴大了取材范圍,宇宙之大,蒼蠅之微,皆可入詩,也逐漸打破所謂“無丈夫氣”的女性化傾向。這些變革,使和歌俳句擺脫了內容和形式上的束縛,進一步走向庶民化。只要有一些文化修養,都可以吟詠、寫作和歌與俳句。而且,發表的園地很多。近代以來,日本出現了五花八門的有關和歌、俳句的社團組織,出版印刷了無數的報紙雜志,一般的報刊也多開設和歌、俳句的欄目,竟至出現了日本人為之自豪的“全民皆詩人”的局面。同時,西方的現代自由詩,傳到日本后更為自由,除了分行書寫之外,幾乎沒有什么形式上的束縛,實際上也已成為一種高度庶民化的文學樣式。
日本軍國主義發動侵華戰爭后,舉國處在戰爭的狂熱中。本來屬于文字游戲式的消遣性的、純審美的和歌、俳句等,也很快成為戰爭的工具。一些詩人和評論家,“敏銳”地發現了戰爭給日本詩歌帶來的機運,提倡短歌的“革新”以配合侵略戰爭。如著名歌人岡山嚴連篇累牘地發表文章,鼓吹“以現代的血做現代的歌”,用短歌積極配合日本的對外擴張。他在《現代短歌的創造面》一文中說:“事變(指七七事變——引者注)對現代短歌來說是一個重大的考驗。正像我屢次說過的那樣,如果沒有事變,現在的短歌也許還處在沉沉大睡中。事變對今天的短歌來說是最后的審判。”他主張短歌的主題要“取自戰爭”。在戰爭狂熱的驅動下,在像岡山嚴這樣的著名歌人和理論家的鼓動下,短歌,乃至俳句、自由詩,紛紛面向戰場,此前長期死氣沉沉的歌壇、俳壇、詩壇一下子沸騰起來。對大多數人來說,寫小說、寫劇本不太容易,而亢奮的戰爭情緒,最容易用詩歌來表達,這就造成了日本“戰爭詩歌”的畸形膨脹。小說、報告文學等敘事性的侵華文學體裁大都是“文學者”之所為,而侵華詩歌的作者,除了“歌人”“俳人”和詩人之外,更有眾多的非文學者和普通的老百姓,包括軍人、政客、工人、學生、農民和家庭婦女等參與其中。在和歌、俳句和自由詩三種詩體中,和歌數量最多,現代新詩次之,俳句又次之,另外還有一部分漢詩。在整個侵華戰爭期間,發表在各種報刊上的篇什難以計數,僅結集出版的“歌集”(和歌集)、“句集”(俳句集)、詩集(自由詩集)等,就數以千百計。如今北京圖書館收藏的1937年至1945年間出版的單行本有上百種;當代日本學者高崎隆治專門編寫了一部《戰爭詩歌集事典》,共選收有關的詩歌集近三百種;東京的講談社在20世紀70年代后期,曾出版了二十卷本的昭和年間的和歌選集《昭和萬葉集》,其中以侵華戰爭為主題或與之有關的和歌就有四卷。
這些戰爭詩歌,呼應著進攻中國的每一聲嚎叫,配合著日寇射向中國的每一聲槍炮,成為全日本侵華戰爭大喧囂中最為聒噪的音符。盧溝橋上槍聲剛剛響過,詩人佐藤春夫就寫了《我站在盧溝橋頭放聲高唱》;所謂“支那事變”剛剛爆發,“大日本歌人協會”、讀賣新聞社以及齋藤茂吉、土屋文明等人就先后出版了題為《支那事變歌集》的好幾種和歌集;“大東亞戰爭”的“理論”一出籠,在名稱中出現“大東亞戰爭”字樣的詩歌集就接連出現了幾十種。無論是和歌、俳句,還是新詩、漢詩,都充滿著強烈的火藥味。形形色色的以“戰”字招搖的集子多如牛毛,如《宣戰布告》《戰爭詩集》《決戰詩集》《野戰詩集》《戰斗的塑像》《戰爭的歲月》《短歌戰記》《圣戰短歌集》《圣戰俳句集》《大東亞戰》《大戰之詩》《土的戰線》《赴戰歌》《決戰》《火戰》《戰爭》《戰魂》《戰場》《戰火》《戰塵》《戰線》《轉戰》;各種各樣以“軍”字相張揚的集子不勝枚舉,如《軍神頌》《軍靴之聲》《緊跟在軍神后面》《軍歌選抄》;五花八門的歌頌“槍”“彈”的篇什鋪天蓋地,如《槍后》《機槍聲》《炮車》《手撫炮架》《歌唱肉彈》《彈痕》《彈雨中的祓濯》;以“大陸”為題名、或以被占領的中國城市為題名的滲透著殖民主義意識的集子俯拾皆是,如《大陸之秋》《大陸巡游吟》《大陸諷詠》,如《歌集·北京》《詩集·北京》《歌集·北京譜》《歌句集·南京》《上海雜草原》等。還有各種各樣以宣揚法西斯主義、“日本主義”為主題的《愛國詩集》《日本詩集》《日本的歡喜》《日本美論》《日本之美》,等等。在漢詩方面,著名漢學家鹽谷溫編選了幾本《興國詩選》,還寫了一本漢詩集《大東亞戰爭詩史》(1944),收集了他在日本侵華戰爭的各個階段寫的歌頌侵華戰爭的漢詩。
總之,侵華戰爭仿佛給日本的詩歌注入了興奮劑,侵華詩歌如雨后的毒蘑,爭先恐后,五顏六色,拱地而出,整個歌壇、詩壇、俳壇,都處在了歇斯底里的瘋狂發作中。
日本的侵華詩歌,由于其題材和內容的限制,甚少有“詩意”者。而其中數量最大的和歌、俳句,由于其特有的“五七調”格律,也很難譯成中文。勉強譯成中文,也難以像“詩”。不過,譯出大意,從中看出這些詩歌究竟寫了些什么,是可以辦到的。這些詩歌的內容,包括了日本發動對華侵略戰爭的所有環節,從戰爭宣傳到征兵、參軍、送行,從行軍、作戰到進村入城,燒殺搶掠,從戰場上的艱難困苦、負傷、戰死到后方的慰問、支援等,都“有詩為證”。
鼓吹戰爭、宣傳戰爭的詩,大多出自詩人之手。宣揚軍國主義,煽動戰爭狂熱,鼓吹為國捐軀,是戰爭宣傳詩歌的主題。如著名詩人西條八十在1938年寫了一首詩《兩朵櫻花——戰友之歌》,就頗具代表性,試看如下兩段:
你和我是兩朵櫻花,
在土堆的背面綻開花朵,
既然是花,就免不了凋謝,
不如壯麗地散落,
為了皇國。
你和我是兩朵櫻花,
早晚都要凋落,
不如到那花的王國靖國神社,
在那春日的枝頭,
永久會合。
在鼓吹戰爭、煽動戰爭狂熱的詩歌中,很多是為侵華軍人唱贊歌的,《肉彈三勇士》《爆彈三勇士》之類的詩歌,被譜成歌曲,廣為傳唱。如所謂“肉彈三勇士”,指的是“一·二八”事變中抱著爆破筒炸開中國軍隊設置的鐵絲網的三名日本士兵。日本人把這種以肉體作槍彈的獻身行為叫作“肉彈”,把那三個士兵譽為“肉彈三勇士”。歌頌“肉彈三勇士”的詩歌一時大為流行,如下列的兩首和歌(括號內是作者名):
以身為彈炸敵人,可歌可泣動人心。
(齋藤瀏)
動天地,泣鬼神,英雄贊歌遍乾坤。
(岡山嚴)
描寫征兵、參軍和送行的和歌,集中地反映了當時日本國民的戰爭狂熱;有的詩歌雖然對當兵打仗透出一絲無奈,但極少見有抗拒情緒者——
只要看到士兵,就高喊萬歲;群眾,就像瘋了一般。
(中田清次)
哥哥也應征,弟弟也應征,明天馬也得應征。
(奧川夢郎)
支那事變形勢險,鎮上后備老兵又應招。
(小松已巳生)
出征士兵排成列,眼含熱淚唱軍歌。
(安田章生)
婦女冒雨搖小旗,送走親人上前線。
(小笠原信夫)
數量較多的是描寫戰場情景、抒發戰爭體驗、宣泄戰爭狂熱的篇什,即所謂“戰地詠”。如描寫日軍作戰的和歌:
射擊射擊再射擊,槍筒打紅了,放在雪上降降溫,接著再射擊。
(今村憲)
排山倒海氣如虹,窮追猛打中國兵。
(鈴木清太郎)
窮追不舍到江岸,敵兵跳到江里邊,是死和活看不見。
(三田泠人)
生命今日就可舍,對準敵人只管射。(仲定之)
這些和歌顯然都出自侵華士兵之手。在“戰地詠”中,還有不少詩歌反映了日軍如何在中國燒殺搶掠。如炫耀屠殺中國軍民的和歌:
今天殺人未過百,磨快刀劍待明日。(中勘助)在支那幾千人被殺,在我家庭院綻開了秋海棠花。
(鈴木四郎)
拔出刺刀來,從敵兵胃囊中帶出的是小米粒。
(香川進)
躲在樹底下,伏擊一敵兵,一槍打出去,敵人喪了命。
(茂木忠雄)
扔出顆顆手榴彈,敵兵個個倒在前。
(菰淵正雄)
反映放火的俳句:
匪賊就在此處藏,村落麥田都燒光。
(長廬葉愁)
土民尚未逃光,放火燒光民房,屠宰生豬真忙。
(伊東佑雄)
反映日軍搶占民房、搶割中國農民的小麥、搶奪并屠宰中國農民的家畜的和歌:
支那的房屋真凄涼,士兵點著油燈話家常。
(甘利英男)
士兵到城外,槍林彈雨下,慌忙割小麥。
(小泉苳二)
士兵饑腸響,屠宰活家畜,權且當軍糧。
(俵一郎)
也有反映日軍“掃蕩”的和歌,如:
白灰寫的“掃蕩濟”三字在門邊,行軍途中隨處見。
(柴田達雄)
“掃蕩濟”,意思是“掃蕩完畢”。可見日軍掃蕩過后,要在各戶門上寫上這三個字,表示此處已掃蕩干凈。掃蕩完畢后,中國居民或死或逃,日軍破門入室,儼然家主。如高澤圭一的一首詩:
我踢開門搜索房間,
書桌上
有墨,有筆,還有紙箋,
我拿起筆來看,
以前主人的手溫尚存,
紙上的字飄出一股陰氣。(下略)
有些詩歌是在日軍攻占中國重要城市的時候寫的。如詩人佐佐木信綱寫了一首題為《南京陷落》的新體詩,有這樣一個片斷:
皇紀二千五百九十七年,
十二月十三日午后十一時二十分
大本營陸軍報道部發表了公報:
“十三日傍晚,敵人的首都南京
被完全攻克”。
十四日早晨,我手里捧著這份公報,激動地顫抖,
淚流不止,沾濕了面頰。
我大日本帝國靠神明的庇護,
靠大元帥陛下的皇威,
終使敵人首都南京陷落,
我皇軍將士忠勇義烈,
多少將士付出了寶貴的鮮血、寶貴的生命。
侵華士兵寫的攻占徐州和武漢的和歌:
腳踏將要收割的麥田,千軍萬馬進攻徐州。
(山田耕二)
南北大軍攻徐州,徐州街巷軍人滿。(竹村豐)
今日軍靴踏上去,古色古香黃鶴樓。
(淺見幸三)
還有不少反映日軍在戰場上的困窘狀況的詩歌,如寫行軍苦狀的和歌:
昨晚戰斗一夜,士兵精疲力竭,躺在戰壕歇一歇。
(坂垣家子夫)
躺在戰壕中,糧食已吃光,數著打剩的子彈,漸漸入夢鄉。
(稻盆良善)
敵兵尸體浮河面,早晨我還要取河水淘米做飯。
(浜田初廣)
斷糧已數天,通信也中斷。
(堀川靜夫)
糧食已吃光,藜葉也當糧,傷病員身體更夠嗆。
(小泉苳三)
站在船舷解小便,敵前登陸搶時間。
(坂本登希夫)
寫思鄉的詩歌也不少,如:
呵口氣暖一下凍住的鋼筆,今夜寫信給家鄉的妻子。
(曾我部由安)
想到家里還有父母妻子,不由生起悔恨之情。
(渡邊年應)
千萬敵人不足懼,只怕妻子生病時。
(住谷三郎)
除了“戰地詠”之外,描寫支援前線、慰問士兵,送親人入伍等內容的詩歌也相當多。其中最多的是描寫所謂“千人針”“奉公袋”“慰問袋”的詩歌。當時,日本人接到入伍通知后,其家屬就走到街頭,手拿圍腰子,讓眾多的女性縫上“武運長久”之類字樣或老虎之類的吉祥圖案,即所謂“千人針”。據說士兵圍上這種“千人針”,在戰場上可消災保平安,女性也以縫“千人針”為榮;“慰問袋”是后方的日本人自發贈給前線士兵的白色布袋,里邊裝有食品、書刊、慰問信等物。下面是幾首有關“千人針”“慰問袋”的和歌:
搶先去縫千人針,千人當中我第一。
(若山喜志子)
匆忙赴征途,車站爭縫千人針。
(山村玉女)
腰上纏著千人針,心里想著眾女子。
(堀川靜夫)
孩兒們拿來牛奶糖,寒夜縫入慰問袋。
(香坂幽香)
輕輕打開慰問袋,淚水簌簌滾下來。
(鳥上三平)
后方女子不僅以“慰問袋”“千人針”鼓勵前方日軍,而且還發生了女子為戰死的日軍殉情的事情。日本人戰爭狂熱到了何種地步,由此可見一斑。如一個名叫井上美子的女子,因未婚夫戰死而殉情自殺,她的行為被當時的媒體大加宣傳,她寫的和歌也被收集成冊出版,其中有歌云:
君已舍我長離別,我在此世難茍活。
日本的侵華詩歌,不少是以中國為題材的,或者寫到了中國。其中,有的詩歌是對中國進行宣傳滲透的,如詩人高村光太郎的新體詩《沉思吧,蔣(介石)先生》中的片斷:
先生太忙,
一個人要照顧到四面八方,
目前的事情的處理時間也不大長。
美英的民主主義在左側,
莫斯科的共產主義在右方,
華僑的勢力在后邊,
日本的炮火逼近你的胸膛,
先生你一人如何承當?
先生你何去何從,
還請仔細思量。
我也承認先生的偉大,
但有一件事你做得不當:
你從何處產生了抗日的念想?
那些害怕東亞強大的人,
要把先生的國家埋葬,
要把我們日本的力量消耗光。
想想那異色人種的苦肉計,
他們是要我們兄弟鬩墻。
在應該抵御外侮的時候,
你卻蠱惑民心,舉起了抗日的刀槍。
只要有抗日思想,
東亞和平就沒有指望。
先生難道不喜歡東亞的和平與共榮嗎?
那又為什么和異色人種結成盟邦?
我想知道先生的真意,
你心里到底是何主張?
高村光太郎的這首詩宣揚的完全是日本的“大東亞主義”以及“東亞共存共榮”的法西斯主義,代表了日本侵華詩歌中的一個基本主題。
有的詩歌還誣蔑和丑化中國軍隊,如田中喜四郎在題為《支那的軍隊》的新體詩中寫道:
對婦女施暴者,
處以死刑,
不是明明寫著嗎?
而這種事情,
支那人不是天天都在干嗎?
盜竊民間的財物,
處以死刑,
不是也寫著嗎?
此詩是作者的《政治詩集·戰爭的諸神》中的一篇,作者曾作為侵華士兵到中國來過。他在《戰爭的諸神》中,把侵華日軍寫成“神”,卻把中國的抗日軍隊寫成了無惡不作的惡魔。作者把自己的這些詩說成是“政治詩”,可見他對中國軍隊的歪曲描寫完全是在迎合日本軍國主義的“政治”需要。
也有不少詩歌有意無意地反映了中國軍民英勇抗日的情景,特別是“娘子軍”“學生軍”,給日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許多和歌寫到了他(她)們,如:
最后負隅頑抗者,竟是敵人的娘子軍。
(波多野土芝)
水上抓到的娘子軍,都是十八九歲的小姑娘。
(小泉苳三)
河南學生義勇軍,堅守戰壕到最后。
(小泉苳三)
拿著手榴彈,哭著沖上來,一下倒在地,再也沒起來。
(小泉苳三)
長發少年擦掉淚,奮不顧身來反擊,都是廣西學生軍。
(渡邊直己)
龍膽花開遍山野,敵兵尸體少年多。
(永井隆)
在一些炫耀屠殺和戰果的詩歌中,也反映出我軍抗戰的某些側面,如:
上等兵談論支那兵的暴勇,聲音雖小我也聽得清。
(金子健)
捉了一個精悍的俘虜,俘虜當夜自殺。
(野村熏)
打死一批又一批,紅槍匪(手持紅纓槍的中國農民抗日武裝——引者注)口念咒語再次來襲擊。
(堀川靜夫)
《抗日建國綱領》,放在(中國)營長辦公桌上。
(堀川靜夫)
敵人逃得急,南瓜飯還冒熱氣,來不及裝進飯盒里。
(菰淵正雄)
墻上寫著“徹底抗日”,村里沒有一個人影。
(坂本義夫)
抗日標語寫在墻,一路行軍一路有。
(三國一聲)
我拿著墨汁和筆,涂掉學校墻上的抗日文字。
(淺見幸三)
有些寫到“敵兵”的和歌,反映了我抗日軍隊戰斗的慘烈和所做出的犧牲:
支那兵額骨中槍彈,雙手抓土苦不堪。
(兒玉柴門)
喇嘛塔影映水中,敵尸塔影兩相映。
(行方晃)
雨野行軍山路上,腳踩敵尸默默行。
(庭山良一)
戰壕中敵人傷兵在呻吟,我踏著他們向前進。
(堀江堅)
有些詩歌反映了淪陷區人民的某些情況,如淪陷區人民的悲慘生活,日軍強制性地招募中國人做苦力和勞工、對淪陷區進行殖民主義奴化教育等:
拂曉占領小村莊,村中百姓全逃光,只有一個患麻風病的小姑娘。
(藤田楫一郎)
此國土民,冒著流彈割小麥。
(三國一聲)
勞工排隊魚貫來,手印按在白紙上。
(竹內六郎)
道路旁,土民抬來開水,打著倉促做成的太陽旗。
(笠原實鶴)
我看見在太平小學校,有日語發音字母表。
(下田武夫)
從以上所列舉的這些侵華詩歌中,我們足可以看到戰爭期間日本詩歌的大體面目了。當時,日本文壇有人曾預言:“這次的事變(指七七事變——引者注)會促使偉大作品的產生,其中最偉大的作品,要出自和歌的世界。”(《圣戰短歌集·序言》,書物展望社編1938年版)豈料,這些企圖以“偉大”名世的詩歌,倒成了日本軍國主義侵華罪行史上的一份份鐵證。
作者:王向遠,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編輯:趙斌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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