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擊敗拿破侖

黃昉苨

為了探究一臺改變世界歷史的腦科手術，巴羅神經學研究所的研究人員花了兩年時間，跑了三個大洲。他們從故紙堆里翻出了一份被湮沒的病歷，以及一位改變歷史的醫生。

“在我一生的作戰中，最使我心驚膽戰的，莫過于莫斯科城下之戰。”回顧往事時，拿破侖留下過這樣一句話。而他在莫斯科一戰中的對手，則是神話人物一般的俄國將領米哈伊爾·庫圖佐夫元帥。這位不受沙皇待見、每每打完仗就被送去休養、最后又得被請出山的大胖子將領，正是歷史上第一個打破“拿破侖不敗”神話的人。

過往的史書，都著重描述這位將領的博學和膽識。然而，當巴羅神經外科研究所主席Mark C.Preul與他的團隊研究了庫圖佐夫的病歷之后，他們得出了另一個結論：這都是命！

這位庫圖佐夫元帥出身軍事世家，打仗特別拼命。在他年輕的時候，俄國跟土耳其打仗，他一上戰場就激動，舉著軍旗沖入土耳其陣營跟人玩命，結果一顆子彈飛來，從他的左太陽穴打進去，從他的右眼上方跑出來。

這是1774年，庫圖佐夫29歲，人生里第一次被子彈穿過頭顱。受此影響，他的右眼失明了。

專家們根據殘存的俄語和法語資料分析，當時的庫圖佐夫，受傷的很可能不只是右眼，還有額葉——大腦發育中最高級的部分，所以他之后才常有驚人之舉。

受傷的庫圖佐夫遇到了醫術精湛的法國外科醫生馬索。馬索是當時俄國軍隊的隨軍醫生，Preul博士相信他是一個治療腦外傷的專家：“他是當時外科技術的先鋒，他使用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我們現在還在使用的醫療技術。”生活在18世紀晚期的這位醫生，似乎很擅長取子彈和處理各種傷口，還知道如何給硬腦膜止血。

1788年，在戰場上永遠身先士卒的庫圖佐夫又一次挨了槍子兒。這回子彈從他的左臉頰進去，從脖子后面出來。他又一次健健康康地走出醫院，在那個割破手指都能因細菌感染而一命嗚呼的年代，他也太蒙上帝眷顧了。

直面過生死，政治皆小事。在之后的二十多年里，他時不時出來打個仗，再被沙皇一腳踢回老家，直到1812年，橫掃歐洲的拿破侖領著60萬大軍，不遠千里來俄國“串門”了。沙皇一慌，想起來，哎呀，還是得找那個怪脾氣的獨眼大胖子！

按照現在神經學家們的描述，庫圖佐夫就這么與他的命運相逢：頭中兩彈而不死，等的就是這一天。

庫圖佐夫一出山，先跟拿破侖拼了一場慘烈的硬仗。可把敵人打得心情沮喪之后，他居然“刺溜”一下領著軍隊跑了，直接把一個燒毀了的莫斯科拱手送給了法國人。

當時一些俄國將領被這個“妙計”嚇住了：這人腦子有病吧？

現在的科學家們覺得：估計確實有病。庫圖佐夫大腦中的額葉在1774年的那次槍擊中很可能受到了損害，這會影響他做出決定。

因此，誰都不懂庫圖佐夫是咋想的，連拿破侖都蒙了。拿破侖把與這個“北方老狐貍”的對峙描述為自己軍事生涯中最心驚膽戰的時刻。他進了莫斯科城，卻不知道該怎么繼續：食物等補給跟不上，莫斯科的初冬又特別冷，到12月，這幫法國人實在堅持不下去了，不得不放棄莫斯科，灰溜溜地回了巴黎。

這是拿破侖一輩子走霉運的開端。這次勝利也讓庫圖佐夫成為被載入史冊的傳奇人物。

如果從醫生的角度看，那股令拿破侖心驚膽戰的力量，很可能只是一個戰將在額葉受到損害之后的“任性”罷了。

神經學家們估計，如果庫圖佐夫不是因為額葉損傷影響判斷力的話，也許會“正常地”迎戰拿破侖，如果那樣，勝利可能就不屬于俄國了。

奇特的是，兩次子彈穿腦都能活下來的庫圖佐夫，在戰勝拿破侖后沒幾個月就去世了。這個生命，剛剛好地改變了歷史。

所以，這篇最終被刊登在醫學期刊《神經外科雜志》上的論文有這樣一個長長的標題：兩顆穿顱而過的子彈與一個早冬——庫圖佐夫命中注定要在莫斯科擊敗拿破侖。

正如Mark C.Preul所說：“這個故事想表達的，是醫學如何改變文明的進程。”

（余 娟摘自《中國青年報》2015年8月19日，李曉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