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人（組詩）

十鼓

不朽的星

照耀過白雪的星

還將照耀

粉紅蝲蛄花開在河岸

像靠墊吸引你走近

這不是多余精神

是抬頭的歷史

和荒蕪的計謀

用石頭壘房子的孩子

期望筑起欲望的高度

一直沉默在手中的力量

現在黃昏路口不見了

沒人碰他理想

只有看不見的泥土

突然間反叛泥沙俱下

孩子一直一直不見

他的石頭被重新甩上星空

繼續冷冽監視

要到來的憤怒的白雪

孤獨的人

沒去過更多地方

不知道那些薄弱的風景

紅色和黃色的南方

純白的北方

太多的忐忑和哀戚

咖啡色老鼠嗅遍了曠野

他和我一起悄無聲息

看天地奔流間

蝴蝶和老虎

在黑夜各有殘忍

想象之秋

火已落在天邊

那幾只躍上光的波浪的

小船，神秘地消失

他們的錨還在那片番茄地

將死的櫻桃樹，劃傷了

風的雨布，葉子落下

會變成貓耳朵般的黑夜

照著毛茸茸的鬼魂

或者，越來越低的雪

和蘋果樣的炮火

我要回家了，又會看到

路邊，稻子古書一樣翻動

那些生命一起目送著我──

海在我手里，魷魚一樣的音箱

左右撥動。匕首在大地深處

趕著草鳴奔來，將在黎明的

漩渦頂端，涌起金色晨光

白露

麻雀在黃瓜架上，忙于

拍照，他們不懂流逝

只是焦慮這些枯萎

野葡萄斜倚墻邊，忍痛

記住吃他們的人

偷走他們金色的命運

煤堆還在沉睡

蕓豆花探身在我腳邊

像孩子不敢出聲，瞅著

一枚綠色手雷

我就站在它旁邊

我的精神就埋伏在這個

窩瓜里，我想引爆我的家園

覆蓋漫山遍野蔥蘢的愛

我在等夜晚降臨，接住

河流的流星，要將它

放在我的頭發，放在

黑暗的波濤里

此時云開始大片潑墨

有雁鳴震蕩著穿過

祭拜

又到中元節，到了靈魂

約見的日子。草們猛長蓋過

墳墓，麻雀早已知曉

一早就集體失言

靜靜觀看鐮刀溫暖的光

割草者很快劈出一條

縫隙，擺上十個月亮

生死間開始安慰

像探路者在詢問和回答

火也有門，里面有

虛掩的黑暗，被槐花帶走

風搖起柳條的脊梁

人間的光芒在果樹上懸掛

照見跪下的人流著淚水

幾只野蜂，在后面的

墳墓嗡鳴，盤旋

卻不敢過來──

紙馬

在人間，我看見很多

紙馬，在黃昏出現

或在路邊，或在河邊

或在樹林小道，破敗的

三輪車旁，靜靜地顫抖

沒有親熱的嘴唇

它不會奔跑，趕也不走

它喜歡在火中嘶鳴，高粱桿

做的骨頭滲出血。幼年

我就認出紙馬，大雪里

馱走母親，它眼里陰郁的

痕跡和不安，叫我

固執地認為，故鄉全部

燒成了灰，只剩一顆

凄冷的星在身邊。紙馬

在夜間，同我一起飲酒

常變換身體顏色

紅色白色或者黑色，從墳墓

帶出風暴。這些年我習慣

撫摸它的孤獨，習慣在

交談中，聽見樓梯

斷裂和爆炸，相遇

和未相遇的人掉進黑暗

暴雨欲摧古城

山羊被烏云趕下山崖

像某個石頭間抽出的餐巾紙

樹木在高處滾動，欲跑向

廟中，兩個尼姑穿過

前院，被一只射如冷箭的

小鳥，驚在垛口

城墻不高，還流著父親的

奶汁，青石擠在一起

似年久失修的家譜

苔蘚的前生是他們的眼淚

哭等被擄者歸來。頃刻

一陣勁風帶動塵埃暴起

嘚嘚蹄音疾馳

密云間鑰匙碰撞閃亮

我回身躲起，身體飄搖

如拼死抵住城門的小草

泛濫帖

廢話太多。斷裂隨處

可見，星如摔碎的遙控器

我想到文明，被遺棄的

窗格，老鼠在空隙里

小心行走，像草，純凈

的確，廢話太多了

我想呆在這里看

黑暗的火車，夜風

像口香糖一樣吞進

咀嚼鋼鐵碰撞的遠方

車窗前短發女子，側目

這呼嘯，似乎她已深諳

不在驚嚇后，發出

任何聲音，喊叫

都是泛濫的，包括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