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禹治夏
異鄉,穿越者
□ 禹治夏
戴面具的魔術師似乎念念有詞,然后打了個響指,一簇火苗從拇指和食指間冒出,是那種橙色的溫暖的火苗,然而隨著他手臂一揮,火苗彈射而出,點燃了十米開外一幅繪有十只鴿子的油畫。待火焰勢頭變猛,他便解下自己的斗篷迅捷地沖過去,沒有人能看清他的步伐,只見到人影一閃,斗篷已蓋上了燃燒的油畫,然而斗篷像蓋住了空氣一般,將要下落到地面,他又猛然一把扯開,沒有燒焦的畫框,也沒有火焰,十只活著的鴿子從斗篷下飛出,撲棱撲棱地朝天空飛去。在人們以為表演就此結束之時,十只鴿子化作絢麗的煙花,點亮了冬夜。尖叫與掌聲立時響起,直到冬夜重歸暗淡,舞臺上只剩下一幅完好的繪有十只鴿子的油畫。
在觀眾們短暫的疑惑后,他從油畫背后走出,行禮致意,結束了今天的魔術表演專場。人們為他的表演傾倒,總想在后臺一睹其風采,可他本人卻同他的表演一樣神秘莫測,讓每一個想要接近他的粉絲都撲了個空。
他的表演也在網絡上引起了不少話題,只要一有新的節目被傳至網絡,就會引來成百上千萬的留言。總有人自以為是地宣稱破解他的魔術手法,事實上這些所謂的真相都經不起任何更進一步的推敲。
“我發誓,舞臺沒有被做過手腳,那就是普普通通的舞臺而已。他也只比觀眾早來了二十分鐘,根本沒有時間去準備任何的道具。還有,我們真不是托!”面對有人對表演場地的指控,體育場的主管領導對媒體做出了保證。
“一身斗篷,一把手杖就是他用來演出的一切,這是真的!所有比這更多的道具和景象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他不是魔術師,而是一位魔法師!”一位買了VIP票坐在前排的觀眾對朋友吹噓。
就連電視節目中的主持人也在他的一檔節目中告訴全世界:冬夜里的魔法之火,將整個城市征服了!
張玲玲隨手關掉了電視,主持人肉麻兮兮的嘴臉似乎觸碰到她埋在心底的某根神經。但這一舉動似乎嚴重影響了臨近電視的那桌客人們,他們嚷嚷著:“服務生,怎么搞得?快給我把電視打開!”
“好好好,遙控器給你們,想看什么看什么。”說罷她將遙控器遞給他們,然后轉身走回柜臺。身后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是針對于她剛才的惡劣態度,但她權當沒有聽見,盡量克制自己與客人的矛盾升級。
“你們老板怎么了?”
一名坐在角落里的男子在買單后漫不經心地詢問還留在桌旁的服務生,這只是隨口一問,所以他的目光還停留在墻角裸露著管道的暖氣片上,他猜想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后現代主義。當然,這些都無關緊要,暖氣讓他覺得很方便,很多類似的發明同樣如此,只要有錢,這里就是一個方便的世界。
服務生是一名課余時間打工的在校大學生,面貌清秀,身材勻稱。在她的眼里,他穿著一身阿瑪尼的西裝,里面是一件法式襯衣,之所以斷定是法式襯衣,因為袖口的袖扣很精致,她在時尚雜志中看到過一模一樣的,價格不菲。雖然他的面龐不算帥氣,但眼睛里卻仿佛裝著星辰,但這一點并不算重要,那對過目不忘的袖扣對她而言已是致命誘惑了。所以她愿意跟這樣的顧客多說幾句話,哪怕是自己老板的隱私。
“這幾天人們鋪天蓋地地談論火焰及魔法,她一點都聽不得這些字眼,請見諒。”她試圖勾引他的好奇心,所以以退為進地答道。
“哦?不是因為對魔術師的厭惡嗎?”
她并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人關注后,才壓著嗓子說:“老板的父親是一名中學教師,但據說他們的關系一直不太好,后來因為一場火災……”
“太遺憾了。”他輕輕嘆了口氣,被自己的某一段回憶所觸動。
“并不是你想的那樣,張老師本身并沒有被火燒到。”眼見他陷入了沉思,她為了將話題繼續下去,忙解釋道,“是一名學生在放學后縱火,那應該是四年前的冬天,對的,和今天一樣,正好是周五,雖然放學的時間不算晚,但天已經黑了下來。張老師因為還要批改兩個班的卷子,所以加班,那時候學校里除了門衛大概就只有他一人了。誰也沒想到一個初二男生也藏在學校里……聽到動靜后張老師循聲而來,但那時教室里已燃起熊熊大火。”
“那個孩子后來怎樣?”
他關切地語氣,讓她覺得的自己的解釋奏效了。
“消防車趕到將火撲滅后,只有滿教室的殘骸,和已經呆滯的張老師,據說他當時口齒不清地反復念叨著魔法,魔法……”
“所以孩子不見了?”他并沒有關注魔法。
“大概是吧,但男生的家長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堅稱自己的孩子被燒成了灰燼,警方也給不出更加合理的解釋,反正人就是沒了,在學校里沒的,學校必給個說法。在輿論的傾斜下,責任最終落在了學校,歸根結底是張老師沒有在第一時間采取正確救援措施。另外,據班里的同學說,男生之前成本張老師當眾訓斥過,因為在課堂上用手機看小說,好像是穿越的那種,張老師憤怒地吼著那些都是垃圾,魔法與怪獸都是三流寫手編造的垃圾文化,只有書本上的知識才能讓他的學生出人頭地。”
“所以孩子是報復老師,點著了教室?”
“應該是這樣子,后來張老師瘋了,老板也不得不搬回家里照料,其實她真的挺不容易的,現在每個月有大筆醫療費、護理費要交,男朋友也因為她家里的狀況而與她分手。人已經夠愁的了,偏又遇到這鬧心得魔術表演,請多多體諒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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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謝謝你。”
“不客氣,先生,請問您需要發票嗎?”她面帶微笑,努力展現著自己的姣好,希望他能夠索要自己的電話號碼,她一定會假裝矜持地拒絕一下,然后等他再次索要時給他。
然而眼前的男子并不為之觸動,淡淡地回了句不用,便要起身離去。
正在煩躁的張玲玲顯然并不曾注意到她的雇員在顧客那開了小差,并且還大肆抖露著有關自己家庭的八卦消息。她看看賬本上密密麻麻的數字,感覺一陣頭痛。一場魔術表演幾乎將整個城市的人都吸引到了城市的另一邊,導致今晚的生意尤其不景氣,而她月底的賬單卻不會體諒她所面臨的這樣那樣的客觀原因,那是一座甩不掉的大山,重重壓在她的身心之上。正在她苦惱之際,一陣涼風拂過面頰,她這才注意到大門已被敞開,邊上站著一名年輕的男子,正回頭凝視自己,那雙眼睛深邃得仿佛宇宙。四目短暫地相接后,她一陣疑惑,這面孔究竟在哪里見過呢?等回過神來時,面孔的主人已不見蹤影,只剩下在慣性作用下搖擺的大門。
她突然意識到什么,奮力地繞過吧臺,朝大門外追去。
大門外一派沉寂,不見月亮,也不見星星,只有昏暗的路燈與酒吧街的霓虹輝映,三三兩兩微醺的人結伴走過,但并非自己想要找尋的那個身影。是自己眼花了嗎?也許吧。她正準備轉身回去,卻踢到了什么東西,低頭一看,腳下是一個黑色提包,似乎是剛才的男子留下的。她蹲下身將提包撿起,感到頗有些分量。在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拉開提包拉鏈,看見一摞一摞的鈔票整齊地填滿其中,最上方有一張小卡片,寫著:異鄉魔法師敬上。文字下邊還畫著一團小火焰,拙劣,卻觸目驚心。
她抱緊提包,再次抬起頭來,想要在空蕩蕩的夜色中揪出他的身影。她想當面質問他當年的真相,還有父親口中的魔法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有太多太多心結需要他來解開,可是他卻再次地憑空消失了。她只能將心中的疑問拋給這個陰沉麻木的世界,但世界答給她的是一場大雪,很快就彌漫了整個冬夜。
另一個世界里,年輕的法師端坐在他的高塔中,環形的書架只有眼前一段缺口,為他空出了一個視線良好的了望臺,他可以在任何時候俯瞰整個古洛爾城,而他此時看到的是一個銀裝素裹的異鄉。他有很多榮譽稱號,什么法師院榮譽法師、高塔俱樂部最年輕的成員、禁咒法師、火神的使者、古洛爾守護者,等等。這些都是他在十四歲到十八歲所取得的。可他最認可的稱號永遠埋藏在自己心里,從不對人說起。
就連他最親近的追隨者都只看到他如今的成就,而十四歲前的他究竟是何模樣,卻早已被世人選擇性遺忘了。但他還是搜集到一星半點線索,那時候自己是一個公認的廢物,除了幾個初級的魔法公式得以掌握,再復雜一些的都不能推導,因而他是那時他就是公認的廢物,一次被羞辱后他放火燒了魔法學院的圖書管。后來魔法學院方給出的解釋是,他用智慧之火吸收了整個圖書館的知識,就此走向覺醒之路。
想想都覺著可笑,這就是世人吶!他不論在哪里,都是一個連初中代數都學不好的普通學生,魔法公式相較于二元一次方程還要更加艱澀難懂得多,可只要一想到魔法的火焰,他總能異常興奮投入進去。世人只是感嘆他最后的成功,并附會各種玄之又玄的說法,卻沒曾見到,當他依照咒語和公式釋放出第一簇小火苗時的興奮和喜悅。如今他擁有了無比強大的力量,甚至可以守護一方安危,可他的內心到底是寂寞的,他的經歷已經可以寫成傳奇,他的名望已經可以壘成高塔,他獲得了世人渴望的一切,卻不能衣錦還鄉。就連故鄉的冬夜現在是何景象,在各類魔法元素的環繞下,他也早已不能記起。
好在這是一個無人打擾的長夜,他可以慢慢去想,慢慢回憶——突然間,一陣冷風撲面,夾雜著幾片雪花。他打了一個寒戰,不禁感慨:“還是暖氣方便啊!”
但這里沒有暖氣,以及一切現代化設施,只有一小簇火苗在他的手指間跳躍,是那種橙色的溫暖的火苗。
欄目責編:馬慧聰 王 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