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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工業大學外國語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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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形態操控下葛浩文翻譯策略研究
——以《豐乳肥臀》為例
陳 彧,曹永波
(湖北工業大學外國語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68)
從意識形態的視角出發,以《豐乳肥臀》葛浩文英譯本為研究對象,重點分析意識形態在譯本中的體現。研究發現,社會意識形態操控譯者對文本的選擇,而個人意識形態則操控譯者具體的翻譯策略;省譯和改譯是葛浩文廣泛采用的翻譯策略。
操控理論; 改寫; 意識形態; 葛浩文
意識形態是一個很難定義的概念,其存在形式和內容龐雜。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廣義的意識形態是社會在特定的時段內,經濟和政治直接相聯系的觀念、觀點、概念的總和。這其中包括政治、法律、道德、文學藝術和宗教等。季廣茂(2005)認為意識形態是“20世紀西方思想史上內容最龐雜、意義最含混、性質最詭異、使用最頻繁的范疇之一”[1]1。與廣義意識形態相對應的是狹義的意識形態,也叫個人意識形態,包括個人的思維方式,教育程度等。眾所周知,翻譯是一種跨文化的交流,譯文本身就能反映出譯者的意識形態。由此看來,譯者難免受到特定歷史時期的影響,另一方面譯者個人的文化背景、社會地位也影響著他的翻譯風格的形成及翻譯策略的選擇。
20世紀80年代末,以巴斯內特和勒弗維爾為代表的一批學者開始提出了翻譯的“文化轉向”,這一概念首次出現在兩人合著的論文集《翻譯、歷史與文化》(2004)中。該概念打破了翻譯的常規,譯者不再拘泥于信與不信、忠于不忠的桎梏,翻譯過程中跳出文本局限,把更多的文本外因素納入思考范圍[2]。Lefevere認為翻譯實際上是譯者的一種操控行為,它的實質是譯者對原文的改寫。根據勒弗維爾的理論,譯者所受到的操控不是隨意的,他主要受意識形態,詩學和贊助商的操控。意識形態的操控體現在文化層面和政治層面,表現形式大多在文本之外,比如:政治體制,審美,宗教和道德評判等[3]。
近年來,中國經濟日漸崛起令世人矚目,與之相匹配的文化影響力則亟待拓展。有數據表明,目前美歐文學占據世界文化市場總額的76.5%,而中國所占的市場份額不足7%。在此背景之下,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豐乳肥臀》是莫言的代表作,該作品時間跨度大,歷史背景復雜,由于中國各個歷史時期的意識形態存在差距,這無疑增加了翻譯的難度。葛浩文被譽為“現當代中國文學首席翻譯家”,他翻譯的《豐乳肥臀》可謂是意識形態操控譯者的最具體體現。
眾所周知,文學作品與政治意識形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純粹的文學性作品與強大的政治意識形態對立而又統一。中國現當代文學作品多服務于政治,鮮有著作針砭時弊。大部分文學作品筆鋒平和,少有辛辣之作,而敢于借古諷今的作品更是乏善可陳。這樣的文學作品,在西方讀者的眼中過于陌生。由于文化背景、思維方式等諸多的不同,中國文學很難讓西方讀者產生共鳴,并有興致讀下去。葛浩文曾說過“可能有不少人知道,近十多年來,中國小說在美國英國等英語世界不是特別受歡迎,出版社不太愿意出版中文小說的翻譯,即使出版了也甚少做促銷活動。”他的話道出了中國文學在世界范圍內的現狀。
反觀近現代歐美小說,大部分不拘泥于政治上的歌功頌德,而更加重視人性、人倫的描寫與刻畫。莫言的《豐乳肥臀》對生命血緣和生命本能的關注符合西方民主意識,作者采用的魔幻現實主義寫作手法,做到了“用西化的思維寫中國的鄉土”。可以說,小說在一定程度上與西方的意識形態吻合,作品自身的特質使得它向海外推介成為可能。此外,小說的筆鋒雖然犀利,但作品批判錯誤制度所帶來的問題,并不批判制度本身[4]。這樣的寫作手法,對于西方讀者來說無疑更具有真實性。正如諾貝爾文學獎評委會主席瓦斯特伯格的頒獎詞所說:“他的語言辛辣。他對于中國過去一百年的描述中,沒有跳舞的獨角獸和少女。但是他描述的豬圈生活讓我們覺得非常熟悉。意識形態和改革有來有去,但人類的自我和貪婪卻一直存在。所以莫言為所有的小人物抱打不平,從日本占領到毛澤東的錯誤到今天的瘋狂生產”。正是由于莫言小說的特點與西方世界的意識形態高度契合,才使得《豐乳肥臀》的原文本成為了最佳的翻譯對象。
個人意識形態對譯者的操控是無形的。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總難免帶有自己的主觀色彩,而且有意無意地在原作與讀者之間的關系上徘徊。葛浩文在翻譯的過程中絲毫不猶豫地站在了讀者的一邊。他的譯作個人色彩濃厚,有濃厚的西方現代文學色彩,對于原文中不符合西方讀者審美、閱讀習慣和道德倫理的內容都做了大膽的改譯。他曾在自己的著作《寫作生活》中闡釋自己的翻譯觀:“我喜歡拿漢語讀,用英文寫”[5]。正是由于葛浩文顯明的翻譯觀,才為莫言的這部小說成功“接生”。但這并不意味著葛浩文所有的改譯都是正確的。由于譯者自身的認知都是有限的,在對原文的理解上,也會有偏差,甚至錯誤,進而產生了翻譯失真。
例1:
原文:輕車熟路,自己慢慢生吧,上官呂氏把一卷白布、一把剪刀放在炕上,蹙著眉頭,不耐煩地說,“你公公和來弟她爹在西廂房里給黑驢接生,它是初生頭養,我得去照應著。(莫言,2012:3)
譯文:“You’ve been down this road before,” Shangguan Lü said as she laid a roll of white cotton and a pair of scissors on the kang. “Go ahead and have your baby.” Then, with an impatient frown, she said, “Your father-in-law and Laidi’s daddy are in the barn tending to the black donkey. This will be her first foal, so I should be out there giving them a hand. (Howord Goldblatt,2013:17[6])
從原文中可以看出,上官魯氏已經不把兒媳婦生孩子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十分厭煩她和驢子同一天“生產”。在中國農村牲口是重要生產資料,是生財的工具,也是家庭的重要“成員”,而生了七個女兒的兒媳婦并沒有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如此來看兒媳婦的地位自然不如一頭驢。反觀譯文,譯者在翻譯的時候,更好注重了西方讀者的感受。譯文整體感覺更像是“婆婆”在開導“兒媳婦”,前半部分像是一種鼓勵,而后半部分則給出了合理的理由,讓人不覺得那么不近人情。特別是在處理“蹙著眉頭,不耐煩地說”這句話時,譯者將之翻譯成“with an impatient frown,she said”。這大大削弱了原文的負面情緒,讓譯語讀者“誤以為”婆婆是在為驢生崽而緊張,而不是對兒媳婦的不耐煩。
由于譯者對原文文本的認知是有限的,譯文難免出現翻譯失真的現象。葛浩文盡管中文功底扎實,但終究不是以漢語作為第一語言,所以有些文字的處理出現了語言形變[7]。
例2:
原文:……瓜熟自落……到了時辰,攔也攔不住……忍著點,咋咋呼呼……不怕別人笑話,難道不怕你那七個寶貝女兒笑話……
譯文:a melon falls to the ground when it’s time, and nothing will stop it…you have to tough it out, za-za hu-hu … want people to mock you? Doesn’t it bother you that your seven precious daughters will laugh at you …
原文中“咋咋呼呼”方言色彩濃厚,對葛浩文的認知造成了障礙。所以,他選擇音譯方法處理,這是一種無效處理,無法為后文中的“不怕別人笑話,難道不怕你那七個寶貝女兒笑話?”提供原由。另一方面該句子潛含著讓步關系,可以引申為“就算你不怕別人笑話,難道你還不怕你七個女兒笑話?”而在譯文中沒有出現 though,although等表示讓步的連詞,進而造成了閱讀障礙。加之前面的無效處理,更是讓譯文讀者感覺風馬牛不相及。
在意識形態影響下,譯者需要更多地考慮譯入語國家的文化接受程度。莫言的小說地域色彩濃厚,而意識形態的體現主要表現為兩點:即文化現象和政治因素[8]。這樣來看,如何在這兩點的操控下來傳遞源語言的文化是重中之重。葛浩文在翻譯的過程中,針對這些特點采用了兩種具體的翻譯方法,分別是省譯和改譯。
3.1 省譯
省譯法在翻譯過程中經常被采用。這種翻譯方法一般適用于三種情況:1)被省略的內容已經包含于原文本的其他部分中;2)被省略的內容與原文兼容但與譯文沒有直接關系,并且出現在譯文中不重要的部分;3)如果翻譯出來,會對譯文讀者形成干擾。在《豐乳肥臀》的英譯本中,這樣的例子很多。很多政治性因素摻雜在文章中,但對小說的情節推進沒有影響,如果翻譯出來,反而會對譯語讀者造成閱讀障礙。比如小說的第六卷五十三章的最后一自然段。
例3:
每片鱗甲后都寄生著小蟲子。地上擺著易拉罐,罐里盛著啤酒。報紙上是花生豆,還有蒜味紅腸。……一九六○年,真是不平凡,吃著茅草餅,喝著地瓜蔓。要說校園歌曲,這才是最早的。我是一個兵,來自老百姓。我是一張餅,中間卷大蔥。……一只從“東方鳥類中心”逃出來的鷯哥站在路燈罩上,縮著脖子,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莫言,2012:259[9])
在這段文字中,大量的政治性評論飽含強烈的個人色彩。1960年的中國正是三年自然災害最嚴重的一年,大批饑民餓死,黨內左傾思想很嚴重。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莫言筆下的“士兵”能吃得上草餅大蔥,無疑是一種諷刺。如果選擇把這樣的文字翻譯出來,要進行大量的解釋說明。而即便如此,譯文讀者也很難領悟這段歷史,也更無法明白在中國的饑荒年景中“草餅”與“大蔥”到底是怎樣的生活標準。而這其中的諷刺意味就更難進行闡釋與說明。所以,譯者選擇不翻譯這部分內容,直接省略[10]。
例4:
原文:……在這種情況下……我與汪銀枝這場戲是武打的還是藝術的?是武打的藝術片還是藝術的武打片?嗨嗨嗨!嗨!拳腳交加,打得惡人連連倒退,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還人間以正道,誅武林之敗類。………我是怕讓你的臭肉,弄臟了我的手!然后揚長而去,任那女人殺豬一樣嚎哭也不回頭……
一個穿著警官制服,一個穿著法官制服。(莫言,2012;257)
譯文:He reached up to touch it and pulled back a bloody finger, just as a couple of men he knew burst into the room. One was wearing a police uniform, the other was in a judge’s robe. (Howord Goldblatt,2013:437)
毫無疑問,上官金童的大段內心獨白可謂是原文讀者讀起來過癮,譯文讀者不知所云。在深受武俠文化影響的中國人心中都或多或少儲存著這些俠義情節,類似的橋段在很多武俠電影里都有所呈現。然而這種內心描寫卻很難引起譯文讀者的共鳴。與其強行翻譯,不如不譯。其次,這段文字中含有諸多文化負載詞,如:“武林”、“招架之功”、“還手之力”、“江湖”等。如果音譯這類詞語,譯文讀者就會不知所云;如果直譯或補償翻譯,一方面譯者很難解釋清楚這些詞語的具體含義,譯文會累贅且失真,另一方面譯文讀者也未必能真正理解其含義[11]。
3.2 改譯
改譯法是另一種常用的翻譯方法,主要是譯者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對原文進行的一種“形變”[12]。在英譯版《豐乳肥臀》中,葛浩文的改譯主要體現在對非敘述性內容的評論,文化負載詞以及習語的翻譯處理上。他的譯文忠于原文內容但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原文形式,做到了“形散而神不散”。
例5:
原文:老少爺們,各位兄弟,你們跟著我司馬亭狐假虎威,偷雞摸狗,打架 斗毆,撬寡婦門,掘絕戶墳,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今日就是被烏鴉啄瞎了眼珠子,啄出腦漿子,咱也得把這事辦利索了。(莫言,2012:29)
譯文:Brothers, I have tolerated your bullying tactics, your thievery, your fights, your taking advantage of widows, your grave-robbing, and all the other sins against heaven and earth. One trains soldiers for a thousand days, all for a single battle. And now, today, we have a job to do, even if the crows gouge out our eyes and peck out our brains.(Howard Goldblatt,2013:84)
從譯文可以看出,葛浩文對大量的習語表達進行了改譯。原文“你們跟著我司馬亭”的對應譯文是“l have tolerated your”。小說中司馬亭這次是要打日本人,所以譯者用“tolerate”替換了“跟隨”讓司馬亭的形象無形中高大了許多。而后的“狐假虎威”、“偷雞摸狗”等成語則被譯者用“bullying tactics”一筆帶過,這樣的處理使譯文顯得更加言簡意賅。譯者沒有去處理成語的出典,卻忠實地傳遞了它們的意思。而后的“撬寡婦門,挖絕戶墳”譯者則翻譯成“your taking advantage of widows”, “your grave-robbing”這種平行結構,使譯文符合西方讀者的閱讀習慣。而最后的“咱們也得把這事兒辦利索了”則是通過調整譯文的順序,按照英文的表達習慣重新表達,保留了原文氣勢的同時也更貼近了譯入語國家的表達方式。
例6:
原文:六個妹妹中,有三個咧著大嘴號哭,另外三個,捂著耳朵趴在地上,屁股高高地翹著,好像荒草甸子里那種傻笨傻笨、被人追急了便顧頭不顧腚的禿尾巴鳥兒。(莫言,2012:16)
譯文:the other three were lying on the ground with their hands over their ears,their fannies sticking up,like those stupid,awkward birds that bury their heads in the sand.(Howard Goldblatt,2013:43)
在這段非敘述性描述中,莫言用形容鳥的姿態的詞“顧頭不顧腚”來描述女孩子在恐慌之際的不雅舉止。葛浩文依據自己對原文的理解所進行的改譯巧妙地規避了問題,譯文采用awkward來形容當時場面的窘迫,既忠實地傳遞了原文的意圖,也避免了給讀者帶來不雅的感受。
研究發現,意識形態的操控是影響譯者翻譯的重要因素,對于中國現當代文學的翻譯有很多值得借鑒之處。意識形態對翻譯的操控可以分為兩類,一種是社會意識形態的操控,另一種是個人意識形態的操控。社會意識形態的操控主要體現在對文本的選擇上,而個人意識形態的操控則影響譯者翻譯風格的形成,譯者形成自己的風格之后,也會針對性地制定自身翻譯策略[13]。莫言的作品在經過社會意識形態的操控后,通過葛浩文個人意識形態的再加工,最終在西方世界成功登陸,其翻譯方法值得學習和借鑒。
[1] 季廣茂.意識形態[M].桂林:廣西教育出版社,2005.
[2] André Lefevere, ed. Translation/history/culture: a sourcebook[C].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4.
[3] Andrè Lefevere, Translation, 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M].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4.
[4] 曹長青.顧斌批莫言實在到位[EB/OL].(2012-11-08)[2016-5-2]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48e221f0102e5hm.html.
[5] 我譯故我在: 葛浩文訪談錄[J].當代作家評論,2009(6): 45-46.
[6] Mo Yan. Big breasts and wide hips[M]. New York : Arcade publishing, 2011.
[7] Chen, Shelley W. From fatherland to motherland: on mo yan’s red sorghum & big breasts and wide hips[J]. Word Literature today,2000, 74(3):495-500.
[8] Toury, Gideon. Descriptive translation studies and beyond[M].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1995.
[9] 莫言.豐乳肥臀[M]. 北京:作家出版社, 2012.
[10] 陳偉.中國文學外譯的濾寫策略思考:世界主義視角—以葛浩文的《豐乳肥臀》英譯本為例 [J].外語研究,2014(6):67-72.
[11] 王東風.一只看不見的手—意識形態對翻譯實踐的操縱[J].中國翻譯,2003(5):16-22.
[12] 馮亞武,劉全福.“文化轉向”與文化翻譯范式[J].西安外國語大學學報,2008(4):47-50.
[13] 何元建、衛志強.描寫譯學的研究與運用[J].外語與翻譯,1998(1):1-9.
[責任編校: 張巖芳]
Research on Translation Strategy of Goldblatt Under the Ideological Manipulation -A Case Study of Big Breast and Wide Hipes
CHEN Yu,CAO Yongbo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HubeiUniv.ofTech.,Wuhan430068,China)
According to the Theory of Manipulation, translation is a rewriting of an original text, and any translator is manipulated by the three constraints: ideology, poetics and patronage. This paper applies Lefevere’s Manipulation Theory as the theoretical framework to analyze how Howard Goldblatt is manipulated by ideology in his translating process of Big Breast and Wide Hips.The results suggest that Goldblatt’s translated work is influenced both by the world’s ideology and by his personal ideology. The first affecting factor is reflected in his choice of the translating text and the later is embodied in his widely adopted translation techniques that are omission and adaptation.
Manipulation Theory;rewriting;ideology;Goldblatt
1003-4684(2016)06-0077-04
H059
A
2016-06-16
陳 彧(1972-), 女, 湖北英山人,湖北工業大學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文體分析及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