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劍峰 李海博
農村性教育滯后艾滋病防治任重道遠
我國性教育尚未納入義務教育課程體系,青少年性教育急需早日“破冰”
□白劍峰 李海博
每年全國有2000萬青少年進入性成熟期,性教育缺失是成長中的“短板”
國內青少年在網上自學性知識,成為性教育的主要方式。但網絡傳遞的某些信息容易讓青少年走入誤區甚至扭曲性觀念。
小朱曾是四川某大學女生,在大二那年,她意外地遭遇了一場噩夢般的經歷。
男生小廖是小朱的大學同學,平時往來較多。一天,小廖約小朱出去玩到很晚,晚飯還喝了一些酒,小廖給小朱開了一間房,在送小朱回到房間后,強行與小朱發生了性關系。
“我根本沒想到他會這樣,當時大腦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該怎么做,就是一直哭。”那天,小朱度過了“生命中最黑暗的夜晚”。
“當時我萬念俱灰。”小朱清醒后,趁小廖熟睡便拿起手機給家人、老師、同學打電話。可是,深更半夜,沒一個人接聽。突然,她想起了“青愛工程”的胡珍,小朱聽過胡老師的性教育講座。胡珍是成都大學師范學院教授、四川省青少年性教育普及基地主任,有著豐富的青春期教育經驗。出乎意料的是,胡珍的電話竟然接通了。胡老師立刻替她報了警,并與小朱所在學校取得聯系。后來,經過幾次心理輔導,小朱終于走出陰影。
我國約有3億少年兒童,每年有2000萬青少年進入性成熟期,性教育缺失成了他們成長過程中的“短板”。青春期的孩子容易偷嘗“禁果”,但由于性健康知識缺乏,他們往往嘗到的都是苦澀的“青蘋果”。
2010年,國務院婦女兒童工作委員會辦公室、聯合國人口基金、北京大學人口研究所合作開展的中國青少年生殖健康調查報告顯示,我國未婚青少年中,約有60%對婚前性行為持比較寬容的態度,22.4%曾有性行為,其中超過半數者在首次性行為時未使用任何避孕方法。在有婚前性行為的女性青少年中,超過20%的人曾有過非意愿妊娠,其中高達91%非意愿妊娠者選擇流產。
“青愛工程”是中華少兒慈善救助基金會主辦的以青少年教育為核心的慈善項目。該項目2006年成立,通過募集社會資金,在全國大中小學及幼兒園援建“青愛小屋”,幫助學校開展心理健康教育、性健康教育等。截至目前,“青愛工程”已在全國21個省市援建“青愛小屋”800所,建立11家“青愛工程”基地和9家工作站。“青愛工程”辦公室主任、北京青愛教育基金會理事長張銀俊說,青少年不安全性行為是社會的痛點,如能建立起性教育的長效機制,善莫大焉。
2010年,“青愛工程”在成都大學設立性教育輔修專業,旨在普及性教育知識,支持更多人參與性教育工作。截至目前,該輔修專業已累計培養200余人。
小朱成為“青愛工程”輔修班的一員,“之前我從沒接受過性教育,缺少自我保護意識。實際上,性教育應該是每個人的必修課。”在輔修期間,小朱參加了“青愛工程”支教活動。作為志愿者,她先后到四川、云南等偏遠地區,給小學生講授性健康知識。小朱說:“那些小孩子不愿意和家長說的話,都愿意和我說。”

“性”在中國是一個敏感話題,公開表達“性”需要很大的勇氣。在學校里,老師們不愿提及“性”;在家里,父母也刻意回避這個話題。孩子們對“性”缺乏足夠的了解。
性就像變魔術一樣,越是遮遮掩掩,青少年就越感興趣,倒不如讓他們早點理解:性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當前青少年性侵案件頻發,性傳染病比例上升,意外懷孕數量驟增,性教育勢在必行。”成都大學心理學教授茍萍表示,大多數中國人都沒有接受過科學的性教育。在網上自學性知識,成為青少年性教育的主要方式。
胡珍認為,性教育缺失會對青少年生理、心理、人際關系等產生危害。不少青少年沉溺于性幻想,甚至出現嚴重的心理疾病,兩性交往中缺少最基本的尊重,性騷擾、強奸等行為在青少年中呈上升趨勢。
農村對性教育的重視程度遠遠不如城市,沒有老師去教,家長也不重視,性教育舉步維艱。
26歲的小魏是一名艾滋病患者,家住浙江農村。
“去年6月,我和一個陌生人發生了關系,之后就高燒不退,去醫院檢查,發現自己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小魏回想起這段經歷,連嘆了三口氣。“結果出來后,我握著那份報告,如同五雷轟頂。我恨那個惡意傳染疾病的人,但事已至此,無法挽回。”
“后悔是肯定的,還是怪自我保護意識太差。”面對這樣的結果,小魏精神崩潰,無數次想要自殺,“我這輩子竟然得了艾滋病!”
“現在每天按時吃藥,藥物有副作用,身體的反應很大。”小魏的眼圈很黑,十分疲憊。“我對性不是很了解,沒接受過性教育,從網上學習一點,根本不夠。”只有高中文化的小魏低下了頭。
小魏沒有告訴父母,他不敢想象,如果父母知道了,會是憤怒、痛苦還是絕望?他不忍心讓年近花甲的父母受此打擊。
“要是能早點接觸科學的性知識就好了,或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小魏覺得,性教育的缺失導致自己在性方面沒采取必要保護措施,他也為這份無知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家住云南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農村的小鵬,以前經常三四天不和父母說一句話。父親由于在外打工嫖娼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后來又傳染給小鵬母親。
小鵬知道父母都有艾滋病,吃飯、睡覺刻意躲他們遠遠的。他的父母很無奈,卻找不到合適的方式消除孩子的這份恐懼與疏遠。
小鵬在學校里也沉默寡言,經常受到嘲笑。同學們都像他躲父母一樣躲他,小鵬沒有地方傾訴,只能在廁所里偷偷地哭,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青愛工程”的輔導老師楊春艷說:“社會歧視是一種無形的傷害。由于農村人群性知識缺乏,一聽說艾滋病就會躲遠,這對孩子的成長非常不利。”
楊春艷經常開導小鵬,告訴他艾滋病的傳播途徑。一開始,小鵬不相信楊春艷,身邊同學的冷落使他無數次誤認為自己也會患上艾滋病,楊春艷就與小鵬父母一起吃飯、聊天,用自己的行動打消了小鵬的顧慮。
“在農村學校里建設‘青愛小屋’,可以讓農村孩子接受性教育,減少因性愚昧導致的悲劇發生。”楊春艷說。
北京師范大學腦與認知科學研究院教授劉文利認為,農村對性教育的重視程度遠遠不如城市,基本屬于性教育的空白區。“農村環境相對閉塞,沒有老師去教,家長也不重視,性教育在農村步履維艱。”
聯合國艾滋病規劃署駐華辦公室策略信息和督導評估顧問陳仲丹認為,由于農村性教育相對滯后,農民的艾滋病知識普遍少于城市,對艾滋病的恐懼和歧視心理更強,農村艾滋病防治任重道遠。
性就像變魔術一樣,越是遮遮掩掩,青少年就越感興趣,倒不如讓他們早點理解:性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性”在中國是一個敏感話題,公開表達“性”需要很大的勇氣。在學校里,老師們不愿提及“性”;在家里,父母也刻意回避這個話題。孩子們對“性”缺乏足夠的了解。
黑龍江鶴崗市的小王高中時是一名“學霸”,性格也比較“悶”,沒有接受過性教育。上大學后,他對男女關系很好奇,“想把高中落下的課補回來”。大學四年,他頻繁地談戀愛,由于缺少性知識,女朋友宮外孕墮胎,差點危及生命。小王荒廢了學業,至今也沒拿到畢業證書。
中國青少年生殖健康調查報告顯示,僅有4.4%的未婚青少年具有正確的生殖健康知識,僅有14.4%的未婚青少年具有正確的艾滋病預防知識。
“學校里早戀問題挺嚴重的,我們班1/5的同學早戀,同學們對性都很有興趣,也會經常討論性,但從沒有接受過正規的性教育。”廣州市洛溪新城中學學生小李說。
河北省張家口市北晨學校初中生小高說,在上青春期發育這一課時,老師的臉一直是紅的,讓同學們自己看課本學習。整節課老師一個字沒講,在教室里繞圈,同學們看著書上的插圖偷笑,氣氛十分尷尬。
廣州市洛溪新城中學學生家長王先生認為,初高中階段就應該努力學習,談性會干擾孩子學習。“像我們這一輩人,從小也沒接受過性教育,最后不也什么都明白了?”
胡珍說:“很多學生家長認為性教育會教壞孩子,過早談論性,會引導孩子主動去嘗試。這種觀點是錯誤的。性就像變魔術一樣,越是遮遮掩掩,青少年就越感興趣,倒不如讓他們早點理解:性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您講課內容很好,可是課程名字能不能換個詞?”北京性健康教育研究會會長張玫玫在做講座時,常常會遇到這種情況。“長期以來,性被看作是淫穢、低級、下流的東西,你就不能提性這個字,最后只能用青春期教育、生命教育、健康教育等提法。”
張玫玫認為,中小學性教育的目標是,使學生在成長的各個年齡階段成為健康、自信、快樂的男生和女生,為成年后適應社會做好準備。家長和老師是孩子健康成長的兩個“守護神”,只有將家長陪伴式教育與學校系統式教育結合起來,才能讓孩子得到良好的性教育。
劉文利認為,師資匱乏是性教育難以普及的重要原因之一。師范類院校里沒有性教育專業,缺少專門人才培養體系,性教育只能靠老師自己的理解來授課。我國性教育尚未納入義務教育課程體系,青少年性教育急需早日“破冰”。
(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