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圣者王鳳儀

余世存

王鳳儀認為，欲社會好，必須有好的國民；欲有好的國民，必須有良好的教育。

王鳳儀，名樹桐、字鳳儀，1864年（清同治三年）11月1日出生于熱河?。ń襁|寧?。?。有人說王鳳儀是“民國奇人”，有人說他是“民間教育家”，有人說他是倫理教育家。梁冬說他是“儒家的慧能”。

鳳儀祖上幾代人務農為生，因家貧王鳳儀不曾讀書，自幼便給人家放牛，稍長就為人家扛活做工。

14歲時，王鳳儀給族人王樹德放牛，即顯露出淳厚善良的天性。他放牛三年未曾損傷一牛。給牛飲水的時候，飲完了不叫牛跑，怕它患了水受病。冬天生牛犢時，晚上把牛犢抱到伙房炕上，怕它凍死，使“母子平安”。他說：“因為有牛，東家才給我們飯吃。若是不愛護牛，就太沒有良心了！”

王鳳儀自小就愛思考。有一次叔伯姐姐吵罵祖母，伯父在一旁觀戰，并不管教女兒也不安慰母親。大家習以為常，王鳳儀心里不是滋味：當人們生兒孫時，親友都要來賀喜?？墒窍褡婺傅玫竭@樣的兒孫，又有何喜可賀的呢！

他進而明白許多道理，大家以為可喜可憂的，在他那里不一定如此。有一次，東家的族人爭房產，弟兄們爭吵起來幾乎要出人命，當時王鳳儀正在抬糞，正好抬到糞堆邊，他把糞筐一倒，大聲說：“我非當個異樣人不可！”（絕不為妻子爭財產，傷手足之情。）

以德服人

少年王鳳儀在周姑丈家打工時，王鳳儀認為以孝著稱的周姑丈還有不圓滿的地方。周有個姐姐，窮無所歸，住在周家，但周姑丈待姐姐并不太好。

有一天，王鳳儀干活時，聽到一邊的姑丈對人夸自己當年怎樣盡孝，王鳳儀大聲說：“我不佩服??！”姑丈非常生氣，連連問道：“你怎不佩服？”王鳳儀說：“你只能孝身，不能孝心，所以我不佩服?！惫谜纱舐曊f：“你得給我講明白！”王鳳儀說：“你姐姐是不是你父母的心尖，她來了，你叫她在伙房吃飯，孩子們還罵罵吵吵的，你父母若在世，心里能不難過嗎？讓父母難過，能算孝嗎？”姑丈聽了，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后來豎起大拇指說：“我攤上你這樣親戚有德！”他立刻把姐姐請到上房，痛哭流涕的悔過。

1898年，王鳳儀35歲，此前他身上長了瘡癆，十多年未愈，疼痛難忍，一度有性命之危。正月時，他碰巧去聽楊柏宣講善書，當聽到三娘教子的故事時，王鳳儀恍然大悟：“賢人爭過，愚人爭理?！彼X得心里亮堂了，怪不得自己是愚人，愚人才爭理呀！他悔過時哭了，回家路上仍責備自己：“你?？慈嗣?，那怎算對？人家不對就生氣，那怎算對？” 一直數落到家。

當天夜里，他仍自己問自己，問來問去，問得自己笑起來，把過悔真了，頓悟從前皆非。第二天早晨，覺著肚皮癢，一看原來長了12年的瘡癆，一夜工夫，竟結了疤，以后完全好了。這件事成為了他后來發明性理療病的根源。

1909年，變法呼聲傳遍中國大江南北。朝陽知府王乃斌與時俱進，召集全縣士紳民眾講解時政，王鳳儀也去參加。王知府看見了他，就請他登臺并坐，向眾人介紹說：“這就是王善人鳳儀先生，他守墓三年，近來又辦女義學多處，我恭敬他，是恭敬他的人格，諸君如能像他，我也同樣恭敬諸位?！?/p>

晚上知府請王鳳儀到家里去，他對王鳳儀說：“你也應該做兩件衣服，有事時我也好抬舉你。”王鳳儀說：“我去的地方，多數是些窮苦人家，我若穿幾件好衣服，自己發拘，人家招待也作難。因此，我才穿這樣衣履。”王知府稱贊：“你真是個善人??！”

嘔心辦學

通過實踐與觀察，王鳳儀認為，欲社會好，必須有好的國民；欲有好的國民，必須有良好的教育。家庭教育是人生全部教育中最初的，也是最關鍵的。良好的家庭教育，必須有良好的母親。良母的形成，必須從姑娘時期做起。王鳳儀說：“女子是齊家之本，清國之源。”

1905年，王鳳儀聽說義縣有女學，就勸妻子白守坤去念書，妻子不樂意，勸了多次后才答應。九月初一，王鳳儀送年已38歲的妻子上學。白守坤騎毛驢，他步行，村人都來送別，問什么時候能回來。王鳳儀說：“不出息，不用想回來！”

走了三天，白守坤哭了一路：“誰老了還念書？”王鳳儀說：“你老了念書就能返老還童。你記住，你上學以后，我身上的衣服，不用你洗做，你一心念書就行。古人說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你現在去求學，離開家庭之苦，正是人離難，將來把書念好了，能教書，就是難離身，你把脾氣稟性化了，就是一切災殃化為塵了?！?/p>

1906年，王鳳儀開辦學校，由妻子白守坤教女學，兒子王國華教男學。白守坤教學相長，進步極快。因教書認真，人們多送以好衣物，王鳳儀說：“我叫你們轉移風俗，誰知道你們被內俗所轉了，走吧！到別處去吧！”他要妻子離開：“我們為改善風俗，哪能在一處久住呢！”王鳳儀投身教育幾十年。他創辦女學、幼兒園、敬老院，僅是女學，就辦了700多所。

王鳳儀不識字，即使知道辦學的重要，他自己仍認不了多少字。作為農民在當地辦了多所學校，謠言四起，說他有邪術，知府為此召他去，讓他看告狀的傳單。為了平息知府的怒氣，他慢慢地看著傳單，他不認多少字，只是裝著來回看，待知府平靜下來了，他才說：“我本是一個農民，我就知道叫女子念點書，可以出苦。我連著辦了幾處女義學，旁人疑我是農人，怎會有這樣的力量呢？所以他們那樣說?！比绱藸幦×酥睦斫?。

1912年，王鳳儀的妻子白守坤在朝陽府教官學，薪資八兩銀子。這一年，王鳳儀辦義學需要培訓師資，他要妻子白守坤辭職，回來幫忙教學。當時官學也需要女教師，為白守坤增薪至十二兩銀子。王鳳儀說：“我們是為了改造世界，豈是只為掙幾兩銀了呢？”他對妻子說：“你再繼續為了多掙銀子而教學，路子就走錯了?！?/p>

1937年11月25日，王鳳儀無疾而終，享年78歲。辭世前，有人問他：“您歸道還回來不回來呢？”王鳳儀說：“大同世界還沒實現，怎能不回來呢？像我這樣人，世界各國全有，天時一到自然全都顯露出來，大同就開幕啦！孔子不是說‘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嗎？”

（作者系自由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