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琰++陳佳

內容提要 2015年1月7日法國《查理周刊》恐怖襲擊事件發生后,本文作者參加了權威部門“透視西方新聞觀矛盾性局限性的鮮活樣本——《查理周刊》事件案例剖析”課題研究。為了研究清楚西方所宣揚的絕對、抽象、無條件的新聞自由理念所遭遇的現實困境和邏輯悖論,作者作為課題的主要執筆人,接觸到《查理周刊》事件發生后中國和西方媒體對事件的大量報道,以及國內外新興媒體上對事件和相關報道的不同反應,對當前的國際傳播格局、西方在國際傳播中的框架建構能力,以及中國媒體在此次事件中的傳播得失有較深體會。
關鍵詞 查理周刊 國際傳播 中國聲音 西方媒體
一、國際傳播格局中西強東弱、西強我弱的困境依然存在,西方媒體的傳播優勢依然明顯,主導著國際輿論走向。
在國際熱點事件的報道中,西方掌握國際主要傳媒,在傳統媒體和新興媒體上都有較大傳播優勢,其主要觀點主張的傳播力度大,國際認同度高,對國際輿論走向的控制力強,《查理周刊》事件的報道就充分體現了這一點。事件發生后,全球輿論一致認為恐怖襲擊是毀滅文明的反人類行為,強烈譴責這種隨意剝奪他人生命的殘忍行徑。但對言論自由、新聞自由等次生議題則觀點各異,其中傳播最廣、聲音最響的是所謂西方捍衛絕對的、無條件自由價值觀的報道。這種聲音認為,對《查理周刊》的襲擊就是對“言論自由”的襲擊,是對西方自由民主制度的傷害。這種輿論主要集中在歐美及與其價值觀相近的國家和地區。《經濟學人》《金融時報》等媒體均稱絕對自由不可侵犯,媒體有權發表任何東西。雖然在是否轉載《查理周刊》的諷刺漫畫及報道的措辭反應等方面,美國從避免惹火上身的角度略有保留,但主張無條件捍衛自由民主這一核心價值觀乖口原則的態度也很明確。CNN、福克斯以及《華盛頓郵報》等媒體均在報道中表示,自由民主的核心價值觀和原則永遠無法被消滅。在西方媒體的傳播造勢下,認為要維護無條件新聞自由的聲音占據了主流。法國和歐洲各地還組織了規模不一的支持言論自由的游行集會。
事實上,全球關于《查理周刊》事件的報道和輿論并不一律:一種輿論認為,言論自由要有邊界,媒體享受自由也要承擔責任,不能以言論自由為借口行言論暴力之實。這類輿論主要集中在伊斯蘭世界,以及俄羅斯、新加坡等國家和地區。還有一種輿論認為,在全球化日益發展、不同民族、宗教融合的今天,西方固執地用自己的價值觀、自由觀、新聞觀報道世界,會導致更多沖突,支持反恐與贊同《查理周刊》“諷刺一切”的做法是兩回事。這類觀點以國內主流媒體為代表。總體上看,雖然,中國、俄羅斯、東南亞及伊斯蘭世界的媒體,對西方媒體將支持“反恐”與支持《查理周刊》桕聯系,并主張無邊界、絕對新聞自由的論調紛紛予以批評,但傳播效果總體有限,影響力較弱,沒有在國際輿論場形成傳播強勢。
由于各種原因,即使在本該有后發優勢的新媒體上,中國的傳播能力和效果也有待加強。在社交網絡和自媒體上,“Je suis Charlie(我是查理)”的推文在事發兩天后的全球轉發量達到500萬條,許多國家的民眾在社交媒體上表示支持“言論自由”。美國外交事務學者貝珊妮·艾倫·艾布拉海米恩比較了我國昆明“3·1”暴恐寨與巴黎恐怖襲擊事件發生后,全球民眾在社交媒體平臺上的不同反應,稱法國民眾使用著世界通用的臉譜、推特等社交媒體平臺,很容易發出足夠多的聲音,并與世界各地的人們產生情感共鳴,取得共識;但中國以外的人們則很難通過世界通用社交媒體平臺了解中國民眾關心的事并產生共鳴。這從一個側面說明,西方的國際傳播優勢從傳統媒體延續到了新興媒體,是全方位多層面的優勢,如何破解這一局面值得深思。
二、西方媒體在報道和傳播中始終突出“自由民主”的邏輯主線,顯示出其以傳播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維護資本主義制度為基本報道框架的“高度自覺”。
意識形態是國家利益的重要組成部分。冷戰后,歐美壟斷資本集團重金雇傭大批思想輿論精英,把資本主義意識形態包裝成所謂“普世價值”,在國內向民眾長期宣傳灌輸,搞意識形態禁錮,凡不符合主流意識形態的就被視為“政治不正確”;在國際上按照意識形態劃線,在全球推行“民主外交”“人權外交”,不僅將意識形態作為實現政治、經濟、安全等基本國家利益的手段,而且為資產階級的特殊利益披上全民利益的外衣。
作為壟斷資本喉舌的西方媒體深知:維護、傳播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不僅是一個國家的基本國家利益,而且還是實現其他國家利益的重要政策手段和工具。因此他們在新聞報道和輿論造勢中始終高度自覺地貫穿著“自由民主”的邏輯主線,資產階級的局限性很強的自由民主被偷換概念成為普世價值,并進一步抽象化、絕對化。這次西方媒體對《查理周刊》事件及相關議題的報道,充分體現了這一點。事件發生后,美歐政界和媒體將捍衛所謂“自由民主”調門抬得很高,他們舉行集會,高呼自由必勝的口號,發表的文章和評論也始終貫穿著傳播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的邏輯主線。不僅如此,西方主流媒體對全球各地圍繞言論自由的大討論中出現的與其價值觀不一致的聲音橫加指責。法新社等媒體就說俄羅斯、馬來西亞、中國以及一些穆斯林國家一向壓抑言論自由,(雖然)這些國家譴責襲擊事件,但也批評《查理周刊》不應該如此不受約束。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稱,襲擊發生后,全世界幾乎都認為言論自由應該得到保護,但中國的反應則有點不同,發生在世界范圍內的支持言論自由的抗議活動卻沒有得到這個共產主義國家的任何關注。西方國家的這些舉動及媒體或揚或抑的報道,其意圖無非是用資產階級的民主自由觀統一國內各種力量的思想、引導國際輿論、維系與盟國關系、爭取中間力量同情,打壓對手國家。
當然,西方國家在運用民主自由政策工具時,會根據意識形態、價值觀分野、國家關系親疏遠近,而對不同國家施以不同標準。對依附西方陣營的國家,即使其國家體制與西方有根本區別,也往往網開一面。《查理周刊》事件中,西班牙《起義報》報道說,“美國和歐洲有人譴責《查理周刊》事件是對言論自由的恐怖襲擊。但是他們對沙特阿拉伯全無言論自由的事實卻從不進行抨擊,那里的報紙、電臺、電視臺、網絡和任何通信手段都要受到極其嚴格的審查”。而對政治、社會制度不同、堅持獨立發展的國家,西方媒體總是習慣性地運作、操控、炒作相關負面議題,強調出現這些問題的原因是缺乏自由、民主、人權,熟稔地把這些問題歸咎于“體制”。《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塞繆爾·弗里德曼2007年接受采訪時曾說,西方媒體在報道中國的時候,總是將報道引向民主及新聞自由之類的話題,原因之一在于西方媒體總是用自己的價值觀念去看待整個世界,認為全世界都應該追求西方的民主、自由和資本主義。中國社科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副研究員姜飛在就《查理周刊》事件接受新華社郵件采訪時認為,“西方媒體從資本和關系上都從屬于壟斷集團,而壟斷集團的利益架構了國家利益,這樣的關系鏈條決定了西方媒體維護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和國家利益的立場。只不過西方媒體的手段和方式更加隱匿”。
三、中國媒體要增強框架建構國際新聞的意識,勇于善于亮明自己的分析判斷,精心提煉打造中國特色世界認同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才能逐步在國際傳播、國際輿論斗爭中掌握主動。
隨著中國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實踐不斷向縱深發展,當代中國現實及中國與世界的關系,都處于情況較為復雜的歷史時期。如何向世界說明中國,包括道路、成就、問題和發展預期,是我國國際傳播領域的一個重大問題。通過觀察中國媒體對《查理周刊》事件的具體報道,筆者認為可從以下三個方面著手,更好地傳播中國聲音。
(一)增強框架建構國際新聞的意識。新聞是對現實進行建構和框架的產物,經過框架建構的國際新聞是國際輿論斗爭、爭奪話語權的重要抓手,有深刻的意識形態烙印。前述西方媒體對《查理周刊》事件的報道,始終突出宣揚自由民主的邏輯主線,這也是西方國際新聞報道框架、建構能力的體現。對此,李希光教授認為,美國媒體在國際新聞報道中建構的是以美國為中心的、完美的資本主義體系,自我標榜其民主制度是其他社會的榜樣,其經濟制度為全球帶來繁榮和發展。
反觀我國媒體的國際新聞報道,則不同程度地存在著缺乏鮮明的中國立場、議程設置能力及新聞報道的框架能力較弱的問題。這個問題在《查理周刊》的報道中也有體現。諺事件是發生在法國的熱點事件,—些中國媒體因此便有了些許“隔岸觀火”“與己無關”的報道心態,—開始就缺乏主動建構框架這—議題的意識和動力。事實上,從西藏“3·14”事件到新疆‘7·5”事件,從天安門金水橋“10·28”事件到昆明“3·01”事件,以及新疆近年來發生的多起恐怖襲擊事件等,可以說,中國對恐怖主義有切膚之痛;不僅如此,中國還飽受西方國家反恐雙重標準之苦。我國發生的恐怖襲擊事件往往被西方國家和媒體稱為“種族沖突”,蔑稱是中國政府長期打壓的結果。因此,《查理周刊》事件這類國際熱點事件發生后,我國首先要有“以我為主、于我有利”的報道總體安排和策劃,并將其視作用中國價值匿念、中國視角框架建構事實,影響國際輿論的絕佳機會,促進國際社會深入思考該事件的成因根源及西方奉行反恐雙重標準的巨大危言。
(二)勇于善于亮明自己的分析判斷。有專家認為,“今日俄羅斯”成功的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因為其有著沖破英美傳統強勢包圍、展示不同聲音、體現獨特視角的內容。這幾年,中國的國際新聞報道數量不斷增多、體裁更加豐富,但總體上仍然欠缺輸出中國價值理念的能力,缺乏鮮明的分析判斷,有時,甚至是在替國外媒體“背書”。2012年的倫敦奧運會上,面對西方媒體批評中國運動員是“機器人”,懷疑葉詩文,及非議中國羽毛球女子雙打選手問題,中國媒體顯得很被動。其中一個原因恐怕是部分中國媒體缺乏獨立的分析判斷能力,喜歡或者習慣了在西方媒體預設的框架內或跟風或回擊。正因為如此,當出現了英國運動員通過假摔順利闖入決賽并獲得金牌這一明顯有違體育道德和奧運精神的情況時,中國媒體也沒能扳回一局,獨留網民在網上忿忿不平于西方媒體在該問題上的雙重標準。
《查理周刊》事件發生后,針對西方將“反恐”與支持《查理周刊》相聯系,并主張絕對無條件言論自由的論調,不少中國媒體在事件發生當天就紛紛從言論自由要有限度的角度發表評論予以批評,但效果并不好,不僅沒能在國際輿論場掌握主動,反而授人以柄,引發一些西方媒體的圍攻。究其原因可能在于:一是批評西方絕對自由論調的時機選擇、發力角度值得商榷;二是在西方擅長的話語體系或西方預設好的報道框架內講話,容易陷入其邏輯陷阱而不自知。因此,報道這類敏感且復雜的國際熱點問題,要從國家利益和國際輿論斗爭的高度出發,既勇于亮明觀點,叉要善于分析判斷,綜合考慮,才能收到較好效果。
(三)精心提煉打造中國特色世界認同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實際上,中國政治和外交話語體系已經為世界政治和外交提供了許多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例如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一帶一路、協商民主、和平發展、結伴不結盟、新型義利觀、命運共同體等。國際社會通過這些概念話語,也在習慣中國智慧和中國價值觀。但總體來講,我國的國際話語權與我國的經濟實力尚不相稱,不少媒體還習慣于將對內宣傳的方式、語言和模式簡單搬到外宣領域,往往是“有理說不出、說了傳不開”,中國越來越需要以我為主,用自己鮮活的語言來講述自己、表述世界。
在國際新聞報道中,打造中國特色世界認同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并不虛空,需要增強意識,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突出中國智慧,并學習借鑒人類共同文明成果。就像在前述中國媒體反駁西方絕對自由論調的報道中,需要分析:西方的民主自由植根于西方歷史和文化,反映出西方精英階層根深蒂固的道德優越感。而且,強力捍衛“自由”在事件發生地的法國和歐洲還有“政治正確”“政治姿態”的意味。因此,在西方輿論情緒化嚴重,將批評周刊上升至為恐怖襲擊找理由的情況下,中國媒體一方面要加大調門反對恐怖主義,融入世界反恐輿論主流;另一方面還要尋找到中外能普遍接受的新表述,適時發聲,才能變被動為主動。“社會責任”是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有機成分,西方也有媒體“社會責任論”一說,伊斯蘭世界在事件引發的“言論自由”爭鋒中也出現了媒體要負起應盡責任的說法。因此如果我們以“媒體行使自由權力必須與承擔社會責任相結合”這一融通中外的表述作為批評與校準西方“自由無邊界”論調的發力點和突破口,那么國際社會對“媒體空間應該致力于重建社會信任、塑造社會認同,還是自由任眭,進—步擴大矛盾、激化沖突、撕裂社會”這個問題就會較自然地得出自己的判斷,從而取得“公道自在人心”的傳播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