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鳥，春節見

傳說，對著樹洞講出你的心事，心情會釋然。找到你的樹洞，埋藏進所有的眼淚和哭聲，讓我為你守望。不知不覺中你就會長大。

主持人——柳眉兒

候鳥？春節見

人們將隨著季節變化而南北遷移的鳥類稱為候鳥，它們每年南來北往，不遠萬里，只為尋找心中那個最溫暖的家園。時至隆冬季節，天空中已看不到一絲候鳥的痕跡，可大地上的一群“鳥兒”，正張開隱形的翅膀，剛剛開始他們的尋家之旅。

嘉敏是和弟弟嘉華一起出發的。一個禮拜前，他們收到了媽媽寄來的火車票，當天晚上姐弟倆興奮得多吃了好幾碗飯，結果夜里撐得難受，干脆瞞著爺爺奶奶偷偷起床，坐在一起聊天。

“姐，我們班上的陳正國今年暑假就去了T市，住到開學才回來，回來跟我們吹牛吹了許多天！哪兒哪兒的游樂場多好玩，哪兒哪兒的漢堡多好吃，聽得我又羨慕又嫉妒，恨不得一下子飛到爸爸媽媽那兒去。”嘉華說著說著，還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眼睛光亮得就像家里捉老鼠的那只大花貓。

“嘁——”嘉敏雖然也盼著去跟爸媽過春節，可對自家阿弟的口水嗤之以鼻，“就知道吃喝玩樂！爸媽在T市是打工掙錢，不是去享受，你都12歲了，能懂點事不？”

“我咋不懂事了？我平常沒有好好念書么？爸媽去年過年就沒回來，今年要不是我使出絕招，他倆能讓我們去？”

“絕招？你還好意思說呢，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倒好，電話里就‘哇啦哇啦地哭……”嘉敏翻翻白眼，看到阿弟漲紅了臉，趕緊換了話題，“你記著，我們先坐車到鎮上，然后從鎮里坐車到市里，火車站就在汽車站對面，到時你跟著我，別走丟了。我們得把自己的換洗衣服準備好，帶點吃的，路上有六七個小時呢！對了，老媽說帶點家里腌的雪里蕻，還有奶奶給他們做的棉鞋也別忘了，最重要的是戶口本，要不我倆都甭想上火車……到了地兒我們就不用擔心了，老爸會來接我們……”

嘉敏還在叨叨著，嘉華已經靠在阿姐身上打哈欠了：“知道了，老大，什么都聽你的，我先睡了……”這情景，就跟難熬的一個禮拜過去之后，姐弟倆坐在去往城市的高鐵時一模一樣。

下了火車，又上公交車，輾轉折騰到爸媽租住的小屋，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睡了一路的嘉華精神抖擻，可是一進屋就傻了眼：這也太小、太破了吧？進門就是房間，一張小床靠著墻，旁邊緊挨著簡易的衣櫥，衣櫥旁緊挨著塑料的臉盆架，然后是一張可以折疊的小桌子。將一邊看起來有點年頭的小門推開，是一間更小更簡陋的廚房。待到嘉敏和嘉華把從老家帶來的大包小包往地上一放，擁擠的空間更加局促得沒地兒下腳了。

嘉華的失望寫在臉上，爸爸彎身收拾東西沒看見，嘉敏戳了阿弟一下，讓他正常點。唉，其實阿弟的感受，嘉敏完全能理解。去年暑假她瞞著弟弟來過一次，她打著幫忙煮煮飯、洗洗衣服的招牌，其實也是想來看看。那時，她總是一個人被留在小屋里。說實話，爸媽在這里的生活，還不如農村家里呢，不過能早早晚晚的和爸爸媽媽呆在一起，總是開心的。

等到嘉華收拾好心情，媽媽正好下班回來。嘉華一蹦三尺高，抱著媽媽不撒手，什么失落都甩到天邊去了。嘉敏看了看媽媽疲憊又高興的臉，也笑起來。

“來來來，把桌子支開！”媽媽兩手都提著東西，被嘉華抱著沒法動，“知道你們路上吃不好，特意買了漢堡雞翅，還有牛奶，阿華，你不是一直在電話里吵吵著要吃嘛！”

“耶！”孩子們的心總是容易滿足的，就是大幾歲的嘉敏也趕緊行動起來。很快吃飽喝足，一家人開開心心說了會兒話，直到很晚才睡去。嘉華和嘉敏擠擠睡床上，爸爸媽媽只能打地鋪了。

等到嘉華一覺醒來，屋里只剩嘉敏坐在小板凳上搓毛巾，他揉揉眼睛：“阿姐，爸媽呢？”

“上班去了啊！”

“啊？這就上班了啊！今天星期幾啊，還有幾天放假啊？”

“哼，還放假呢，爸媽干家政保潔，干一天就掙一天的錢，快過年了，請保潔的人家很多，哪舍得放假嘛！”嘉敏頭也不抬地繼續洗毛巾，“趕緊起床洗臉刷牙，早飯放在鍋里溫著，吃過我倆一起寫寒假作業！”

聽到阿姐這么說，嘉華沮喪極了，他慢騰騰地坐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嘀咕：“怎么到了這里比在家還管家婆！難道我就一直窩在這破屋子里直到過年？這也太慘了！我的游樂場呢？我的好吃的呢？”

嘉敏終于抬起頭，白了弟弟一眼：“別抱怨了，寫過作業我帶你到這周圍轉轉。中午爸媽不回來，丟了50塊錢，讓我們自己吃。”

“50塊！”嘉華震驚了，他在家每次跟爺爺奶奶要零花錢，能有5塊錢就很不錯了！受刺激的小男孩終于一骨碌爬起來，啥也不說了。

嘉華和嘉敏的爸媽住在繁華都市的城中村，雖然條件不好，可是租金是頂便宜的，運氣不錯的話，干一天保潔就能把一個月的房租給交上了。嘉華站在一個開闊處，抬頭就能看見不遠處的高樓大廈，他拉著嘉敏跟他一起去看。

兩個孩子小心地過了幾個馬路，幸運地沒有碰到保安，順利進入了寫字樓的大廳。嘉敏看著弟弟一臉好奇又有點畏縮的慫樣，強作鎮定地按下了電梯的按鈕。剛才嘉敏看到指示牌上說15樓是個什么英語培訓機構，就帶著弟弟去了那層樓。結果下來的時候，他們被熱情的宣傳導購塞了一堆宣傳單，姐弟倆逃也似地往城中村奔。

“姐，你普通話說得真不賴！”

“姐，這一堂課就要100塊？”

“姐，我剛看見有跟你差不多大的學生在上課呢！”

“姐，這紙給我折飛機、‘四塊板什么的挺好的！”

嘉華有點興奮，一直說個不停，嘉敏恨不得把他那聒噪的嘴巴給堵上，當然她也這么做了。她帶著弟弟找到一家快餐店，點一個漢堡或者一個雞腿，再不濟一根烤腸，都能讓耳朵安靜一會兒。

但是嘉華愛上了這種探險。膽子練肥了之后，只一個下午，他就把寫字樓里每一層都給摸了個遍，比如5樓是一家網絡公司，6樓居然還有一個咖啡館，7樓是一家雜志社，8樓有一個裝修設計公司……當然，每一次探險，嘉敏都無比郁悶地陪著他，生怕把這個“麻煩”弄丟了。

接下來的每一天，爸媽有時回來吃飯有時不回來，但怎么都不耽擱嘉華拖著嘉敏四處跑。特別是在他研究了一番公交路線之后，他們幾乎跑遍了市內所有免費開放的景點。他們為了看博物館里的4D電影花了午飯的錢，最后只能在路邊買兩只烤紅薯充饑；他們在大商場的門口看到了促銷的活動演出，還搶到了幾包免費的紙巾；他們在某個中學的操場外邊看到了漂亮的塑膠跑道和高大的教學樓；他們進了一家電玩城，花了5塊錢，玩了幾分鐘之后趕緊退了出來……嘉敏既隨著弟弟又管著弟弟，總在他快玩瘋了的時候，用各種拐賣兒童的例子來嚇唬他。

終于等到過完年，爸爸媽媽也閑了下來。他們帶著兩個孩子去了一趟游樂場，又去了海洋館，雖然這兩個地方的門票都很不便宜。

盡管夜幕初垂的時候，他們還得回到那個矮矮小小的房間，可是昏黃燈光中的一家人都很開心，尤其是嘉華，覺得此行簡直完滿到不能再完滿了。只是嘉敏在高興之余，又略帶失落：這樣的歡聚是她和弟弟盼望了多少年的呢？此后，還要盼望多少年呢？

而且，在對這座城市這么多天的了解后，她深深地感受到農村和城市生活的差距，就像那高樓大廈和這城中村的天壤之別。也許和他們一樣大的孩子，已經放開視野，奔波于學校和各種培訓班之間，為將來工作或出國打算，而自己和弟弟還在為本該平常，卻因留守而變得異常珍貴的相處時光慶幸不已……嘉敏不知道這差距為什么出現，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卻被弟弟一聲大吼拉回了神：“姐！你到底覺得行不行啊？”

“啊？”嘉敏茫然地看著大家，就見媽媽一臉

歉疚地說：“前幾年家里沒什么積蓄，我就沒想到這茬。現在我和你爸手頭寬松了一點，想把嘉華轉到這邊的學校，就近照顧。你呢，明年就要上高中了，我和你爸想著你要是能考上縣中最好，如果考不上，我們也花錢讓你上。你自己也努力努力，到時候考到這邊的大學來，我們一家也天天在一起了。你覺得怎么樣？唉，留你一人在家是委屈你了……”

“我覺得好！”嘉敏眼睛紅了，她不是覺得委屈，而是覺得有了希望，“阿弟到這里念書再好不過，論頭腦，我們都不比這里的孩子差，有了好的條件，阿弟指不定有大出息呢！我到了高中，就住在學校里，一定考到這里來！到時候我們都不用跑來跑去想著念著了！”

“姐，我……”嘉華糾結得不知該說什么好，他想和爸媽在一起，又不想和姐姐分開。

“行了，行了，”嘉敏揉揉弟弟的頭發，“這下你班上同學要羨慕你了！我們都好好念書，到時候又能在一起了！”

“嗯！”

當姐弟倆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的時候，玻璃窗外遠處的煙火正凌空盛開。再有幾天，他們還得“飛”回老家，雖然心中依然酸澀，但只要有了希望，候鳥的翅膀就不會覺得疲累。

留守兒童，意味著和父母分離；隨遷子女，意味著和故土分離。不管是哪一種，成千上萬的“候鳥”們，總是城市化進程中被犧牲和傷害的一方。懂事的嘉敏和調皮的嘉華，就在這來來回回的“遷徙”中掙扎著、成長著。他們的希望是在每一個普通的日子里，都能和父母在一起。柳眉兒姐姐的希望則是終有一天，農村不必羨慕都市，父母不必無奈離開兒女和家鄉……這也是“中國夢”里的情景之一吧？

親愛的同學，如果你的身邊有留守兒童或者隨遷子女，請記得關心他們，讓他們在家之外的地方，也能感受到溫暖和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