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特朗普“酒駕”與“裸選”看美國大選

環球時報/2016-02-29/ 第14版面/國際論壇 /作者：房寧

特朗普這個名字會因2016年大選而被刻入美國歷史，無論他是不是美國第58屆總統。

特朗普又贏了！這次是在內華達。初選開始以來，美國人就很難躲開這個特朗普，這個大嘴每天都有故事。200多年的選舉早已使這個四年一度的政治大戲程式化，變成一種政治科學。然而，程序也好規律也罷，放在那里就是讓人來打破的。特朗普在推陳出新，他的競選絕對是現象級。觀察美國大選，特朗普當然是一個焦點。

看似任性隨意的競選策略是有效的

新罕布什爾，取得初選第一場勝利后，特朗普邀請一位記者和他一起乘專機去競選的下一站紐約。受寵若驚的記者上了專機才知道，這次飛行的目的地臨時改到佛羅里達。下了飛機，他們來到特朗普在佛羅里達的一處家族莊園，這里光各種“仆人”就有200多。如此緊張的選戰中到這里來做什么？特朗普說，“帶你來度個周末，順便看看女人，佛羅里達海灘上漂亮女人可不少呀！”在角逐第58屆美國總統的參選人中，特朗普是最隨意、最任性的一位。他的行為方式不同于其他任何一位候選人。

如此特殊的行為方式，時不時挑戰美國政治正確性的暴走狂飆式競選，特朗普卻一路獲勝，凱歌高奏。這又是怎么一回事？對此，美國的各路政治分析家和媒體輿論各有看法，沸沸揚揚。而我們的看法是，盡管看起來很像，但特朗普的競選決不是“酒駕”。

日前，我應邀參加了某大學政治學系的一堂討論課。美國的大學比較聯系實際，這堂課是討論兩黨初選。我向在座的大學生們提了個問題，請他們說出兩黨幾位主要候選人的競選口號并談談對這些口號的印象和感受。結果沒有一個學生能說全幾位主要候選人的競選口號，甚至希拉里、杰布·布什的口號也不都能說出。要知道南卡羅萊納州的共和黨初選上周末剛剛過去，本周末是民主黨的初選。各種宣傳鋪天蓋地，競選廣告隨處可見。但有意思的是，所有學生都知道特朗普的競選口號“MakeAmericagreatagain”（使美國再次偉大）。

多年做政治學研究并關注和研究西方選舉，我知道以簡潔鮮明語言概括核心價值觀在政治傳播中有多重要。現代競選中，反映競選綱領的口號舉足輕重。從學生們的反應以及近來廣泛觀察看，特朗普的競選口號，從內容到形式至少在傳播學意義上是成功了。換言之，特朗普看似任性隨意的競選策略是有效的。

接著的問題是，這種奇葩競選憑什么能取得效果？從美國媒體及各路政治分析家們的分析評論，以及自己的觀察訪問，我們得到核心的信息是，特朗普是這次參選人中最直率、最沒有城府，抑或最真誠的一位。特朗普的“局外人”形象大大加強了他的可信度，他看起來不像其他政治家那樣永遠戴著面具，永遠正確到滴水不漏。明白了，特朗普是在 “裸選”。

可選性（electable）是美國選舉文化中重要而微妙的東西。可選性在一定程度上是選民對候選人人格（personality）的認知與認同。依中國的智慧說，特朗普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裸選”策略為特朗普贏得了可選性。

特朗普看到了美國時勢的變化

分析了形式再看內容。特朗普的奇葩競選另一反常之處還在于他的競選綱領、觀點和政策主張走極端。政治是平衡利益的藝術，政治家從來都要照顧方方面面。但特朗普似乎完全不懂這些，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一般情況下，這么干不用說獲勝，恐怕早讓人笑死罵死了。可特朗普的姿態偏偏是不怕漫罵，享受嘲笑，還故意露出一些破綻。特朗普很反常，而他反的是什么“常”呢？顯然，他是在有意拉開與希拉里、杰布·布什，甚至桑德斯、盧比奧這些新老政客的距離。從里到外都不一樣!

特朗普是個成功的房產商，還自辦脫口秀節目。和其他參選人相比，演講臺上的特朗普活靈活現、揮灑自如，絕對是個“表情帝”。他瞇縫著眼睛里藏著狡黠的目光，他看到了時勢的變化。8年前，奧巴馬的競選口號是“改變”！8年來美國改變了什么？那就是美國人民，至少相當一部分美國人民，對政治現實更加不滿，對傳統政客更加反感。最近一項民調顯示，美國民眾對國會的滿意率才百分之十幾，而這次特朗普對面站著三位參議員。

“不審時度勢則寬嚴皆誤”，政治家最要緊的是審時度勢。但按那位記者所說，特朗普的特點就是特別隨意。但當前美國的社會形勢之下，特朗普這種看似隨意甚至有些怪異的行為，在當前美國卻是有社會心理基礎的。

越來越被美國精英階層重視和認真對待與所有參選政治家不同，特朗普提出的政治理念和政策主張簡單直白，甚至極端。這本來也是犯大忌的，但選情表明特朗普的政策主張得到了相當一部分選民的贊同。仔細想想，特朗普的政策主張其實也沒有離譜到哪里去，他那些主張，兩黨其他參選人的政策籃子里實際上也都有。所不同的是，特朗普把它們說的既簡單又極端。政策這東西的特點是越全面、越嚴謹就越難實施。因為，實現最優方案的條件和成本往往也是最高的。所以最優方案總是難以實施的。作為成功企業家，特朗普當然深諳此道。

當希拉里、桑德斯、盧比奧等人，一本正經談論自己治國的完美方案時，特朗普直面問題，提出了自己認為最為簡單易行的解決辦法。政治社會學大量的試驗和實際歷史經驗表明，當某一社會問題的多種解決方案擺在面前時，民眾傾向于選擇最簡單和快捷的方案。

不要忘了，當年蘇東劇變時，蘇聯的自由派與保守派競選，面對老蘇聯堆積如山、積重難返的問題，自由派居然提出了“五百天計劃”（沙塔林計劃），而保守的蘇聯老官僚們瞻前顧后提出個啰哩啰嗦的方案。結果怎么樣？人民選了“五百天計劃”。面對時代變遷，面對美國社會諸多困難棘手問題，面對復雜多變的國際局勢，特朗普提出最為簡單易行的解決方案。在當前情況下，特朗普的方案比較能夠為美國普通民眾了解，甚至接受。與此同時，特朗普也越來越被美國精英階層重視和認真對待。▲（作者是中國社科院政治學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