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頭的“初戀”

多多黛

李老頭是我的爺爺，但是家里從上到下，都叫他“李老頭”。一次家庭聚會，他特意宣布這個稱呼，說這個稱呼顯得他平易近人，和藹可親。

當然，他的這一做法遭到了奶奶的吐槽，說他為老不尊，不知道長幼有序。李老頭擺擺手，煩躁地說，喊我的，礙著你什么事了。

人都說，老一輩的愛情不擅長表達。可李老頭和奶奶之間，除了奶奶無休止的抱怨，就是李老頭喝酒后，跟鸚鵡嘮叨自己的各種苦衷。

他們年輕那會兒，奶奶在工廠里是個小領導，而李老頭只是個燒鍋爐的。我們追問過奶奶是如何看上李老頭的，奶奶說，那時候李老頭沒少在伙食上給她開小灶。兩個人相好后，也有人說女人強過男人不好，可李老頭從來不在意。

結婚后，奶奶在工廠一直身居要職，十月懷胎都沒有耽誤上一天班。一出月子，奶奶就去上班了。看著嗷嗷待哺的孩子，李老頭只好辭去工作，當起了“煮夫”。鄰居說，李老頭那會兒經常會抱著襁褓里的孩子，去奶奶的辦公室討奶。

奶奶事業心強，不愿意為家庭犧牲，李老頭只能頂著“吃軟飯”的帽子，在家里忙活。爸爸3歲的時候，奶奶又生了姑姑。李老頭的“煮夫”生活，徹底從實習變成了正式的。

洗衣做飯、接送孩子這些事，全部落在了一米八高的李老頭身上。那時，女人在外拋頭露面，會被鄰居指指點點，也有一些老同事同情李老頭。

李老頭卻每天樂呵呵的，過得有滋有味，擺弄花草，養狗養鳥。晚上，二兩小酒喝完，他就一邊唱歌，一邊洗碗。

奶奶在45歲那年，因身體不好，提前退了休。那時，爸爸和姑姑都已工作，根本不需要操心。每天，奶奶不是嫌李老頭飯菜不對味，衣服洗得不干凈，就是對著院子里謝了的花感慨人生無常，她還準備大干幾年，卻變成現在這樣了。

李老頭則開啟“心理咨詢師”模式，對奶奶各種開導、疏通，奶奶卻把他的話歸結為站著說話不腰痛。一氣之下，李老頭找了一個給人看倉庫的活，把家里的洗洗涮涮，都交給了奶奶。

鄰居們看見提著菜籃子的奶奶，難免會問，你家李老頭呢。奶奶氣呼呼地說，李老頭嫌她現在不能賺錢了，就打發她做家務，要不是她賺錢，兩個孩子能上大學？

李老頭的日子卻開始忙碌起來。社區組織了廣場舞比賽，奶奶不愿意參加，他卻報了名。吃完飯后，李老頭跟上班似的，踩著點就去練習了。

奶奶散步的時候，路過廣場，看見李老頭穿著舊西裝，神采奕奕地跳著舞，心里雖生氣，嘴上卻根本不屑跟李老頭吵。

周末，奶奶把兩個兒女召集回來，因為她覺得李老頭不僅不顧家里，還“出軌”了，就是跟隔壁大院的王奶奶。

李老頭不服，辯解說他不做家務，不是因為懶，而是想讓奶奶有點事可以忙。他最近確實跟王奶奶關系比較近，一是因為兩人一起報了交誼舞比賽，二是因為王奶奶是退休老醫生，在養生方面很有經驗，他可以學到不少知識。

喝了酒，李老頭話有點多，他不否認對王奶奶有好感，讓自己有了初戀的感覺。奶奶這輩子，從來沒有跟他說過一句溫柔的話，關心過他。就在這時，李老頭的鸚鵡適時地說了一句：悲哀悲哀。大家都被逗笑了，奶奶卻哭了。她說，娘家人都說她找了一個好人，可是，她一直不覺得，也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現在她這么生氣，也是害怕失去李老頭。

老夫老妻了，我還能折騰啥。李老頭笑著說，他喝得有點多了，起身時晃悠了一下。奶奶上前扶他，他又說，老太婆，那些養生營養餐，等我學會了，就做給你吃。至于交誼舞，你要愿意跳，可以咱倆一起蹦啊。

奶奶終于被李老頭的話逗笑了，李老頭沖著我們擠眉弄眼，表示計劃得逞。其實，他哪里有什么初戀啊，那不過是李老頭給他和奶奶的幸福生活下的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