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菁
宋子文不是一個職業外交家,他的一生卻與中國外交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以從事財經而涉足外交,是宋子文政治生涯的一大特色。在他的從政生涯中,更有一段以非外交界人士而躋身外交界5年的經歷。在1940~1945年中國全面抗戰的歷史背景下,宋子文先以蔣介石的“私人代表”赴美,全權負責美國援華事宜,進而出任國民政府外交部長,綜攬外交事務,時間達5年之久。5年,在宋子文26年(1923~1949年)的政治生涯中,并非一短暫的時期,而且這5年的工作內容,牽涉至廣,在中國外交史上的影響與作用也相當深遠。

這一次,宋子文是以純屬私事事由赴美。抵美后,他以非官方身份繼續為蔣介石效勞。正如他本人所說的:“他是以一個公民的身份來盡自己的力量”,“中國的局勢已經十分危急,他感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他所說的“國家”無疑是指失敗的國民黨政府,他的盡力就是向美國求援,為退居臺灣的蔣介石政權輸血打氣。因為沒有官銜,純以個人身份至美,宋子文自然不便與美國政府官員直接接洽,他的求援活動主要是通過國民黨政府駐美人員向美方傳達,要求的援助分軍事援助和經濟援助兩方面。當時,宋美齡也在美國積極活動,呼吁援助。這是宋氏兄妹自1942年以后,再次為一個共同的目標,從事同樣的活動。不過,這一次的影響與收獲與抗戰時期的活動卻是大相徑庭。
關于軍事援助,宋子文與國民黨政府駐美大使顧維鈞商議后,決定請陳納德組織一支空軍志愿隊,并想請美國派遣一個正規軍隊代表團,以提高國民黨軍隊的戰斗力。為加強中美間的軍事合作,他們甚至商議不惜以犧牲國家主權來換取全面的美援和合作,因為在他們看來,要得到美國人充分的關心和心甘情愿的支持,就必須讓他們分享控制權。他們以菲律賓為例子,天真地認為“毋需害怕美國侵犯我們的主權,因為只要我們告訴他們或暗示我方意圖,他們就會隨時撤離”。宋、顧二人的愛國心是無疑義的,而為了挽救他們所服務的政治派別,此時黨派利益考慮超越了戰時那種強烈的民族主義感。當他們所服務的政府及其政策與中國人民的根本利益相違時,他們的涉外活動也就有違中國的民族利益。
關于經濟援助,宋子文希望美國給予一筆2億美元的援助,并加上一筆白銀借款。為了有效獲得美援,宋子文在美國多次召集或出席國民黨政府駐美國的各方代表會議,協調不同代表們的建議或行動,以便統一意見,集中制訂一個提交美國政府的援助計劃,因為宋子文曾聽到一些美國朋友的反映:中國各位代表未經協商所提出的不同計劃,使美國人無所適從。
8月初,宋子文同紐約州新任參議員杜勒斯進行了一次會談,提出想通過美國新聞輿論,比如《時代》《生活》等刊物來推動對華援助。杜勒斯認為這么做沒有必要,但表示他贊成宋子文的求援計劃。杜勒斯給宋子文的印象是:美國國會將給中國以某些援助。
當時,美國政界、軍界的許多人士都反對給蔣介石集團更多的經濟與軍事援助。對蔣介石政權的不滿與失望,也使美國政府懷疑繼續援助國民黨政府是否可取。10月中旬,宋子文對蔣介石派至美國的“技術代表團”成員說,有一位和杜魯門總統很接近的美國政界重要人士,曾暗示想要一份美國如何能向中國提供有效援助計劃的備忘錄。按照宋子文的要求,“技術代表團”擬訂了一份援華備忘錄。這時,中華人民共和國已宣告成立,國民黨政權已敗退大陸、撤至臺灣,美國當局正準備從中國脫身,可以說,局勢已到了不可能獲得更多援助的境地。但宋子文仍頑固地企圖挽回顯然已告失敗的局面,他自欺欺人地辯解說,國民黨軍隊在廣州的敗退,是“基于有必要以空間換取時間和保存仍在中國(即在臺灣的蔣介石)手中的少量軍事和財政實力”,如能獲得美國的援助,有可能以西南各省為基地,守住一條防線,并堅持一二年,以贏得時間進行準備和等待世界形勢的演變(第三次世界大戰)。至于美國在這最后時刻如何援助中國,宋子文的計劃是:
由美國提供兩億美元,其中包括經濟合作署中國專款結存的約八千五百萬美元,國會批準的對整個中國地帶軍事援助款七千五百萬美元,以及向美國政府預支并以中國的錫、鎢、銻和豬鬃等戰略物資償還的四千萬美元。總數分五個月使用,每月用于輕武器一千萬美元,用于軍餉三千萬美元。
盡管宋子文企圖將“死馬當活馬醫”,但國民黨已告失敗的事業終究未能“死灰復燃”。11月初,美國國務院表示“堅決停止援華”。對于宋氏兄妹的呼吁,美方的答復是,美國限于財力,不能承擔中國戰勝共產黨軍隊的艱巨任務。在此形勢下,宋子文的任何活動都只能是徒勞的。宋子文幻想以美國的軍事和經濟援助來挽救蔣介石政權的計劃,就此徹底破滅。
宋子文為蔣介石的最后一次盡力,以違背歷史潮流而告失敗。他的政治生涯,也以企圖阻遏歷史前進這一不光彩的角色而告結局。
(摘自《戰時外交家宋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