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袖善舞”到“夢斷黎源”

魏斌

中國有句俗話，雪里埋不住炭，紙里包不住火。

2012年12月，有太原網友舉報，在當地經常上路的牌號為京NRD117、京NRD577等六輛奔馳、奧迪高級轎車，均為山西《人民代表報》副總編輯宋利個人所有，財產來源存在嚴重問題。

顯然，對于一個正常工資收入有限的事業單位處級干部來說，如果群眾舉報情況屬實，說明其中定有玄機。于是，紀檢監察機關對宋利立案調查。

宋利惹火燒身，起因于她的飛揚跋扈。

2012年7月3日11點多，位于太原市迎澤大街的人民代表報社門前走出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等候在一旁的三個壯漢立即上前攔住他，氣勢洶洶地問了一句：“你就是那個胡劍均？”

年輕人莫名其妙地點點頭，他是《人民代表報》的一名編輯、記者。還沒等他開口說話，三個人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隨后將其拖進一輛灰色的中型面包車，擄至太原郊外的一幢獨棟別墅。直到下午5點多，才有人進來說：“記住，以后說話注意點兒。滾吧！”

在回家的路上，驚魂未定的胡劍均反復琢磨這句警告，根據一些跡象判斷，自己得罪的一定是頂頭上司——報社的社長助理、副總編輯、人民代表網總裁和山西黎源之聲網絡傳媒科技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宋利。

胡劍均后來在配合警方調查時說明了自己得罪人的原因：“2012年6月26日，有人在網上曝料，說有多輛豪華奔馳、奧迪轎車都是北京牌照，是不是《人民代表報》社的公車？請網友幫助查證。我年輕不懂事，看到網上的帖子后，就不假思索回復道：‘那是我們副總編宋利的座駕，不是單位的……因為我是實名上網，馬上就有同事提醒我：‘胡劍均，你這下完了！我也后悔自己失言。沒想到，幾天之后就出現了被打的事情。”

有人把胡劍均被打事件“捅”到了網上，并直指打人的幕后主謀是宋利。

2012年7月28日，胡劍均發現，涉嫌雇人打他的宋利突然消失了。經警方調查發現，宋利涉嫌雇兇打人事件被曝光后，躲到了新加坡。

宋利的好友、山西一家媒體的記者柳娟在配合有關部門調查時確認宋利正躲在國外。柳娟說，她經常和宋利通過視頻聊天。一次，她問宋利，胡劍均是不是她安排人打的？宋利不以為然地說：“我就是要教訓教訓這小子。”

新加坡畢竟不是宋利的久留之地，她終歸需要面對現實。2013年1月11日下午2點40分，宋利拖著行李箱剛剛走下飛機，就被守候在機場出口處的晉城市公安局警員“請”上一輛警車。

2013年6月6日，經晉城市人民檢察院批準，宋利因涉嫌貪污罪被依法逮捕。

1976年1月出生的宋利，1999年12月進入《山西晚報》做發行工作。2002年4月，宋利被調到報社攝影部當記者，但她的心思并不在攝影業務上。年底，報社開展發行與廣告“攻堅戰役”，善于交際的宋利在推杯換盞中很快完成任務。

2006年6月，宋利從《山西晚報》跳槽到《人民代表報》做攝影記者。因為人長得漂亮，身材豐滿，而且善于言辭表達，很快得到社長李振文的賞識，被提拔為報社旗下人民代表網的副主任。在一些應酬場合，李振文大都會帶上宋利。很多人都能看出來，李振文與宋利的關系“非同一般”。案發后，宋利承認自己進《人民代表報》不到一年，便與李振文發展為“情人關系”。

在李振文的一手提攜下，宋利由人民代表網副主任一路升為《人民代表報》社長助理、副總編輯。

伶牙利齒的宋利善于捕捉各種機遇，這是她改變命運的成功之道。

2008年1月25日晚上，宋利去參加當地政商界的一場春節聯誼酒會。酒會進行過程中，她去了一趟洗手間。正在洗手時，忽然看到已經醉酒的長治市委副書記張保跌跌撞撞地走進衛生間，一副想要嘔吐的樣子。吃飯前，張保代表長治市發言，宋利對他的印象很深。宋利見狀，立即上前扶住了張保。

稍頃，張保緩過神來：“啊，我認識你，你是報社記者，叫宋利吧？”

宋利受寵若驚，簡短的交流之后，留下了張保的手機號。

有了這段意外邂逅，宋利隔三岔五就給張保發短信、打電話，說是“向領導匯報工作”，但言語間充滿了“關心與問候”。張保在《檢查（悔過）書》中供述：“我被她（宋利）以‘色相俘虜，以‘脅迫的手段利用。長期以來，我都沒有抵擋住宋利的誘惑和輕浮挑逗。”

2008年5月，張保當選長治市市長。此后，宋利緊緊地靠上了張保這棵大樹。張保在案發后供述，宋利曾想借助他的勢力涉足長治房地產領域，被他委婉地拒絕了。由于擔心宋利反目成仇把事情鬧大，張保決定以另外的方式對她進行安撫。

因為宋利與張保的關系已是“公開的秘密”，宋利的家庭自然不會平靜。2011年，宋利與丈夫離婚。

2012年2月12日，張保在辦公室收下長治市政府原副秘書長宋建庭送來的一張存有30萬元人民幣的建設銀行卡。半個月后，張保在市委常委會上支持宋建庭出任長治市畜牧獸醫局局長。

2012年6月，張保把這張銀行卡送給了宋利。張保供述：“因為我沒答應她在長治搞房地產，怕她感到委屈，就把這張30萬元的建行卡給她做補償……”

法院經審理查明，這張卡內的30萬元在半年時間即被宋利揮霍一空。

在與張保維持“特殊關系”的同時，宋利仍竭力爭取李振文的特殊關照。宋利提出，將人民代表網改制為企業，成立山西黎源之聲網絡傳媒科技公司，李振文全力支持，并授命宋利出任董事長兼總經理。工商管理局注冊登記的企業檔案顯示：此公司成立于2010年9月6日，注冊資金5000萬元，法人為宋利。人民代表報社一名社委會委員稱，黎源之聲一事全是李振文“一手操辦”。

后來，因為張保聽說了宋利與李振文之間的一些傳言，于是有意疏遠宋利。而宋利感覺到了張保對她態度的變化，抓緊時間利用張保的權力瘋狂斂財。

2010年1月，宋利向張保提出，由她的公司負責承辦“長治太行山大峽谷國際攀巖節暨系列文化商旅活動”。張保表示同意，責成時任長治市副市長的李國隆與宋利具體商洽。因為對合同的責、權、利不對等持有異議，兩名主管副市長拒簽協議。2010年4月，張保違規代表長治市政府與宋利簽了承辦協議。2011年4月底，此項活動的1196.61萬元“剩余資金”，分兩筆轉入黎源之聲網絡傳媒科技公司的賬戶——實際上是宋利的個人賬戶。

欲令智昏。為了滿足情人的要求，張保嚴重違反有關規定處理公務，即便是宋利使用大量虛假票據虛列活動支出的款項，他也照批不誤，其中550.44萬元被宋利獨吞。

此外，宋利還利用其他名目大肆非法斂財。她以建設長治文化創意傳媒產業園區為名，從山西省屬國有控股企業三元煤業有限總公司套取資金9731.39萬元。據統計，僅宋利名下的房產價值就高達4396.26萬元。

因為以美色做資本，宋利找到了兩個“事業的靠山”;因為財大氣粗，讓原本就個性張揚的宋利變得更加驕橫跋扈、不可一世。北京微博“大V”柯云峰與宋利有過一次接觸，他回憶道——

2012年4月的一天，他去北京市海淀區中鋼大廈參加一個宴會，見到了一襲藍色長裙的宋利。席間，柯云峰問她：“你是搞攝影的？主要拍什么？”宋利說她以拍新聞為主，并稱全國“兩會”上幾張很出彩的國家領導人的照片都是她拍的，她還負責協助中央電視臺轉播全國“兩會”……散場后，柯云峰私下告訴朋友：“這個女人早晚要出事兒！”

沒多久，網上便傳出宋利與云南紅河州委官員吳浩微博對罵的新聞。宋利揚言，要開電視直播車去紅河州，現場直播吳浩的貪腐行為;吳浩則回應，要搜索她的“非法資產”。接著，宋利“坐擁六輛豪車”，在北京、廈門、香港等地及新加坡擁有十余套房產的事情便在網上曝光了，后來又發生了胡劍均遭暴打事件。

宋利被依法逮捕不久，與她“相好”的兩名官員相繼出事。

2013年4月中旬，張保接受組織調查;同年12月27日，張保被刑事拘留。

2013年11月28日，山西省十二屆人大常委會第六次會議決定撤銷李振文的山西省人大常委會副秘書長職務。

2015年3月2日，山西省晉城市中級法院認定宋利貪污6359.65萬元人民幣，以貪污罪判處宋利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兩天后，山西省陽泉市中級法院對張保做出一審判決：以受賄罪和濫用職權罪并罰，判處其有期徒刑13年。

（文中除宋利、張保外，其余相關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