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官變春官

一

當上大學生村官后，楊志勇決心要大干一番。可這個村土地貧瘠，既沒有美食美景，也不具備地理優勢，怎樣發展地方經濟呢？好在他在走訪中得到一條線索：這里曾是有名的社火之鄉，每逢年節，十里八村的人都來看熱鬧。何不借此優勢打造一個“社火帶動旅游”的特色項目呢？

但當楊志勇說出自己的想法時，村民們熱情并不高，說讓他去問奎爺，奎爺說辦咱就辦。

楊志勇找到奎爺，說：“這事兒您必須出面，少了您這位‘春官’，社火就沒味道了。”所謂春官，是指在社火隊伍中打頭的一位，負責總調度和現場編唱春官詞。他緊著拍馬屁，奎爺卻不吃這套，說：“我老了，不想湊這個熱鬧。”

楊志勇打聽到當年社火隊的“四大金剛”，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每人都有一項絕活兒。可等他問清楚這四人姓名后，馬上泄了氣。原來，“秧歌金剛”半年前得了腦血栓，走路直畫圈；“舞獅金剛”進城照看孫子去了；“淬火金剛”患了眼疾；“高蹺金剛”常年喝酒，一走路腿就發抖。

楊志勇不禁搖頭，嘆息辦社火無望了。這時“秧歌金剛”的兒子急匆匆找到村部，說他爹突然抽搐起來，口吐白沫，村醫治不了，請求村里幫忙找個車，好拉他去縣醫院。

楊志勇二話沒說，馬上啟動自己的小汽車拉上老人直奔縣城，把病人安頓好后，他半夜才回到宿舍。躺下后，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心里想著辦社火的事。

天一亮，楊志勇又找到奎爺家：“您老為什么不同意辦社火？今兒不說明白，我就不走了。”楊志勇像小孩般耍起了無賴。

奎爺被他逗樂了，心說這孩子整天為村里的事跑前跑后，還送病人到縣醫院，倒像個真心辦實事兒的人。“那我來告訴你。”奎爺說，“幾年前，村里來了個大學生村官，姓蘇，也說要搞什么‘全民參與，社火興農’項目。可臨了人家只是把這里當跳板，沒多久換地方當領導去了，害得大家跟著白忙活了半年。”說到這里，奎爺看了楊志勇一眼，“你現在吵嚷著辦社火，不會也是給自己撈名聲吧？”

楊志勇趕緊否認：“不不，我是真心想為大家找條致富的門路。思來想去，咱村只能依靠傳統的社火技藝，吸引人們來旅游，那樣才能帶動地方經濟，實現人人致富。”

奎爺聽了點點頭，但還是說：“那我也幫不了你。”

“為什么呀？”楊志勇急了。

奎爺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村里的年輕人都走光了，你叫我跟誰辦社火？”

這倒也是，自從上一任村官辦社火半途而廢后，跟著他一起干的年輕人都打工去了。 楊志勇想了想說：“我去找人，有了人手，您一定要當春官啊！”

村里沒人就找“外援”，有個朋友幫楊志勇聯系到附近一個街舞隊。這些年輕人聽說社火非常熱鬧，而且還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就想來學習一下。

不久，一群嘻嘻哈哈的年輕人來到這個偏僻的小村莊，引得村民都來看熱鬧。奎爺也在楊志勇的邀請下，“參觀檢閱”他的新隊伍。當他看到街舞隊員們拿著“獅子披”和“高蹺腿子”胡亂打鬧時，氣得丟下一句“胡鬧”就回家了。

二

不管楊志勇如何央求，奎爺就是不肯出山。“沒人當春官我來當，我還就不信了，離了張屠夫，還吃帶毛豬！”楊志勇當場就來了倔勁兒。

好在現在網絡發達，他很快在網上找到了社火表演的視頻，什么扭秧歌、踩高蹺、跑旱船，除了一些高難度表演一時半會兒學不會，其余的好像也沒什么。

楊志勇把街舞隊員分成幾組，每組專攻一項技藝。讓他高興的是，這些街舞隊員樂感好，很快就能跟著鑼鼓點扭秧歌，只是踩高蹺、舞獅子等項目得花些時間才能學會。楊志勇找了好多春官的視頻，一板一眼地跟著學。

他們每天排練時都有村民圍著看，對著街舞隊員指指點點。楊志勇虛心向村民求教，他知道這里的人打小就練社火，人人都可稱“老師傅”，只是年歲大了耍不動而已。村里的老人紛紛發表意見，說他扮演的春官沒有味道，做不到現場現編詞；還說舞獅隊員上肢和腰腹的力量不夠，容易受傷。

這話很快應驗了O5Xmg2YTUzLBW63JymrxH/ABnCM5S5UspzOsC1AqOik=，由于跳躍時配合不好，舞獅隊發生了一起踩踏事件。雖說人沒大礙，但隊員們由于對舞獅的技法不得要領，打起了退堂鼓。其他幾組人對社火的新鮮勁兒也在逐漸消退，街舞隊員們都有了退意。

眼瞅著自己辛苦組建的社火隊就要解散，楊志勇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傻傻地蹲在村部門口。這時奎爺卻主動找上門來。奎爺呵呵一笑，問：“你為啥幫我們辦社火？真的不為名不為利？”

楊志勇有些急了，他猛地站起身說：“我說過多少次了，咱村既不靠山又不近水，土地貧瘠沒特產，怎么發展經濟？只有把傳統的社火發揚光大，才能吸引來游客，留住村里人。否則若干年后，這個村就沒人了！”楊志勇氣呼呼地說，“您總說上一任村官騙你們，或許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他‘社火興農’的想法沒錯。我們就是要發揚傳統文化，打造特色鄉村旅游，讓年輕人在家門口就能掙到錢，再也不用辛苦去外地打工了。”

奎爺盯著楊志勇的臉看了老半天，才說：“你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我都看到了，我幫你！”

“真的？”楊志勇喜出望外。奎爺擺了擺手，說：“先別高興太早，我還有個條件，你得把村里的年輕人都叫回來，這樣我才能辦社火。”

這不是難為人嗎？正在這時，“秧歌金剛”的兒子來到村部，他是來還住院押金和感謝楊志勇的，那天若不是送醫及時，他老爹怕是有生命危險。現在老人家病情平穩，已回家休養。

小伙子進門就聽見奎爺和楊志勇在談論耍社火的事，忍不住插話說：“這有何難？眼看就要過年了，我發個朋友圈，叫咱村的年輕人都提前幾天返鄉，保證不耽誤你的正事。”

“可再過一個多月就是春節了。”楊志勇說，“大年初二各村有社火比賽，只有得到好名次，我們才能把這個項目做起來，來得及嗎？”

奎爺說：“咱村向來有‘社火之鄉’的美名，娃娃們都是童子功，從小練習踩高蹺、舞獅子，耍社火就像你們城里孩子打游戲，簡單培訓一下就能演出。”

楊志勇樂得差點蹦起來：“好！那我們就用‘復興社火文化，帶動地方經濟’做口號，奎爺，您老幫著多宣傳。”

有了德高望重的奎爺幫忙，還有小伙子的鼎力相助，村里外出打工的年輕人果然陸陸續續回來了。奎爺及時請來四大金剛做輔導，組織人馬開始正式排練。

童子功果然厲害，只用了短短一個星期，村里社火隊的水平已經超越了街舞社火隊。楊志勇看在眼里，喜在心頭，多虧奎爺這個老春官調度有方，一定能再創“社火之鄉”的美名！

這邊奎爺帶領隊員加緊排練，那邊楊志勇忙著請匠人，制作青衣、描畫龍袍、編胡須、扎獅子、趕燈籠。真是不做不知道，一做嚇一跳，這些東西看上去沒多少，開支可真不小，村里的那點經費根本不夠。楊志勇正煩惱，鄰鄉一個村的村支書蘇浩得知情況后，主動贊助了一些道具，臨走時還笑呵呵地說，他們村也在辦社火，還要跟楊志勇的村在初二的社火比賽上一決高低！

社火用的各類道具準備就緒，奎爺卻住院了。奎爺可是春官呀，是社火隊的靈魂，少了他怎么行？楊志勇每天都給奎爺打視頻電話，匯報社火隊的進展。不過最讓他擔心的還是春官一角，不知奎爺能不能及時痊愈。可醫生說，即便是病好了也得在家休養一陣子，社火隊的演出肯定參加不了。

見楊志勇愁眉不展，奎爺隔著屏幕安慰他：“我看你口齒伶俐，是個當春官的好材料。這樣，我教你一些春官唱詞，你來代替我的位置。”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好在楊志勇前段時間跟著視頻學過，也算有點基礎，再加上有奎爺這個高人指點，在什么地方唱什么詞，怎么給現有的唱詞做改動等，他都一一牢記在心。

三

新年剛過，正月初二，楊志勇帶著社火隊就出發了。

“咚鏘！咚鏘！咚咚鏘！”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鑼鼓聲，楊志勇扮演的春官粉墨登場。只見他身上披紅掛彩，頭戴禮帽，手拿羽扇，威風凜凜地走在隊伍最前頭。才出村口不久，他們就遇上了鄰鄉的社火隊伍。那邊春官已經喊上了：“哎——春官上前一聲喊，五星紅旗迎風展；五星紅旗迎風揚，我們祖國更輝煌。”

他示意接下來該楊志勇喊了，可楊志勇不知是怎么了，大腦一片空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突然，他想起奎爺說的：春官詞要體現出自己所思所想，于是大聲回道：“富民政策就是好，全靠黨的好領導；打好脫貧攻堅戰，咱們退出貧困縣。”

“好！”人群中響起熱烈的掌聲。

跟在楊志勇后面的是舞獅隊，只見幾個獅子滿場歡跑，扭腰擺胯，身上綁的鈴鐺“丁零當啷”響個不停。突然，有個婦女抱著孩子跪在場地中間，兩個獅子緊跑幾步，從婦女和孩子身上騰空躍起，煞是驚險！原來這里有個鄉俗，家里若有常年生病的孩子，就讓獅子從身上跨過，以求來年身體健康。

對方也不甘示弱，他們的高蹺隊不是翻跟頭就是下腰，驚得周圍尖叫聲連連。

這時，楊志勇請來的街舞隊開始表演“秧歌與街舞”組合，人群中掌聲、歡笑聲一浪接著一浪。奎爺湊到楊志勇跟前，耳語道：“我看對方的春官，怎么那么像前任村主任蘇浩？”

楊志勇仔細一看，還真的是蘇浩，原來他就是那個社火辦了一半就跑路的前任村官啊，可他怎么還贊助起自己社火道具呢？

這時蘇浩走過來笑著說：“當初我調離是服從組織安排，來到現在這個村后，我通過直播帶貨的方式，解決了農產品滯銷問題。聽說你和我一樣有社火興農的想法，就助你一臂之力。”原來是這樣，楊志勇緊緊握著他的手。

過了一會兒，在現場村民的見證和評比下，比賽結果出來了，楊志勇村子的社火得了第一名！

蘇浩問楊志勇：“知道你為什么在社火技術不如我們村的情況下，還能贏嗎？”見楊志勇一頭霧水，蘇浩繼續說：“因為真心勝過任何技術，你已經徹底融入農村了。”

聽到這個評價，楊志勇點點頭。奎爺也拍著楊志勇的肩膀說：“鄉村建設就是需要你這樣既能當村官，又能當春官的有為青年。”

楊志勇開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