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雋琪
穿過黑幽幽的酒店走廊,身高1米83的明道朝明亮的采訪廳走來,輪廓漸亮,像一陣風,如未涉世的孩子般透著些許歉意和笑意,“對不起,來遲了。”
他撿了個最靠近記者們的位置坐下,又指著身邊的兩個小沙發:“這里有多的位置,你們坐嗎?”謙恭溫和,不帶半點倨傲。
時間沒有在這張帥氣的臉上留下明顯的痕跡。在即將上映的新電影《戀愛教父》里,他依然英俊有型,說話溫柔細膩。看著你的眼睛答問時,笑容像一杯暖心暖手的拿鐵。

從菜市場里賣魚干的少年到偶像劇一哥,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多年,他天真、明快的少年氣息濃烈如昨日。
苦難、幸運和情竇初開
出道十四年,明道飾演的各類貴公子形象深入人心。可真實的生活更如當年風靡一時的日漫《貧窮貴公子》,出身寒門、貧窮與疾病才是他成長的關鍵詞。
明道念國小五年級時,父母開始了擺流動攤賣干貨的艱難時日。父親每日到大批發市場批回小魚干、蝦皮等干料,媽媽載著貨物和兄弟倆轉戰各個市場。呼吸著海鮮的氣息,明道熟悉了每個市場的環境,南雅、朝陽、油庫口……他閉著眼睛都會走。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嗓門大的媽媽在一邊吆喝,小明道就幫著稱秤、收錢、補錢。而媽媽從不講價的做生意方式給兒子上了第一堂生意經:貨好,還要會定價,摸清顧客的消費底線,避免顧客討價還價,買賣就能變成一件爽心又利索的事。不久,明道家的魚干鋪就壟斷了方圓五公里的魚干市場,每次回憶“稱霸”菜市場的輝煌,他總忍不住眉毛一挑、咧嘴一笑。
為了生計而終日忙碌,他不覺得苦。上天早在明道3歲時就降下了大考驗—他患上了小兒麻痹癥。從此不管到哪兒,他都離不開鐵架、鐵鞋等裝備,再走遠一點,比如上幼兒園,就要哥哥背著去。

雖然貧窮與疾病伴隨著明道的童年時代,但媽媽的愛讓他快樂地成長。
午睡時,小朋友們將鞋脫下,擺成一排,明道的鐵鞋最高,“好酷哦,我有靴子你們沒有。”他把經歷的所有苦難都當成“炫耀”的資本:因為小腿缺陷,他成為幼兒園里唯一一個享有園長抱著吃飯特權的幸運兒;因為家里賣魚干,他成為幼兒園里擁有魚干最多的“富二代”。
也許正因這樣的開朗,小兒麻痹癥竟在幾年后奇跡般地痊愈。
進入青春期,已經把菜市場的魚干鋪當成第二個家的明道,漸漸感到了失落。因為每天都要給父母幫忙,他很少有和同學一起玩的機會。孩童漸成少年,情竇初開,他開始偷偷關注身邊的異性,但身邊不但沒有可以說話的異性,連同性友人都少得可憐。
這是遠離群體的寂寞。有一次,明道騎著摩托車去菜市場,路上遇到一群年齡相仿的男生女生。女生們坐在男生的機車后面,一路嘰嘰喳喳聊得歡樂。他羨慕,放慢車速跟在人群后面,想象自己是這群正要去約會的少年中的一員。一個紅綠燈之后,少男少女們左轉,明道右轉,他惆悵地回過頭,聽鈴鐺般的笑聲在空氣中回蕩、消散。

“我不能和女生們約會了。”明道傷心地想,險些迷失在自己虛幻的想象里。
豁出生死的冒險王
青春的煩惱很快就被時間卷走。時間是把雕刻刀,把曾經罹患小兒麻痹癥的明道塑成一尊俊美的青年,身高1米83,擁有天使臉孔和魔鬼身材的型男。他很快就被星探在路上攔下。
他幾乎沒有多考慮就決定入行,“想著模特收入更高,可以更好地補貼家用。”但當模特沒多久,就被一檔旅游節目《冒險王》選中擔任主持人。當制片人選中非專業出身、連出境游都沒有過的明道時,眾人并不看好——臉和身材能保證收視率嗎?
明道鉚足了勁要證明給所有人看。出國前,他狠狠地啃了當地所有的資訊,對每個旅游地的熟悉程度令導游都吃驚不已。而說服眾人的還有那股拼勁。
有一次在尼泊爾出外景,攝制組想拍明道站在橋墩上高聲吶喊“我是冒險王”的鏡頭。可是要想站在橋墩上,得從鐵道跨過去,而鐵道與橋墩之間是萬丈深淵。
只是看一眼就覺得毛骨悚然,明道二話不說,深呼吸一口氣:“來吧。”為了拍出最好的效果,導演不斷要求他換位置換方向,在鐵道與橋墩上來來回回。收工后回到營地,回想之前的片段,這個愣頭青不禁一陣后怕:“太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除了死,沒有第二種后果。”
受傷也是預料中的事。2003年5月,攝制組前往關島色提灣拍攝,行進途中明道從山上摔下,最后不得不緊急出動直升飛機送往醫院。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剛踏入演藝圈,沒有強勢的背景,除了面對,他別無選擇,“剛出道沒資格談條件。”
豁出生命,他成了名副其實的“冒險王”:跑了二十個國家,和國王共進過餐,也跟難民一起吃過飯;住過六星級酒店,也住過野外的寺廟。這些旁人也許一輩子都經歷不了的事,真切地改變了明道生命里的某些東西。24歲那年,憑借在《冒險王》里優秀的講故事功底,他拿到了金鐘獎文教類最佳主持人獎,成為主持界的一顆新星。上臺接過獎杯的瞬間,他脫口而出內心里憋悶了多年的話:“媽,我出國不是玩的!”
對懂事的他來說,出國與工作、與為了家人更好的生活牢牢綁在一起。
24歲的明道終于被演藝圈正式認可。2005年,主演偶像劇《王子變青蛙》,不僅打破了臺灣地區的收視紀錄,還得到了很多內地觀眾的喜愛。從《王子變青蛙》開始,明道幾乎成了“公子專業戶”。
一直演深情款款的公子哥或霸道總裁,你會感到厭煩嗎?很多人問他。明道的答案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我不會厭煩啊,我們的人生不就是一部偶像劇嗎?”
他的經歷足以媲美最標準的言情小說:普通又清貧的青年,曾靠賣廢品、做修車小工、在菜市場擺地攤為生;但人生突然就在某一天發生轉折,他進了演藝圈,當了主持人,又演了偶像劇迅速躥紅。
而就算是霸道總裁,每一部戲里的角色都有不同韻味。何況,這個熒屏上的公子哥還在2010年成為了真正的霸道總裁—他乘勝追擊,將事業版圖拓展到內地,建立了個人工作室。
熒幕里的霸道總裁也許為人處世雷厲風行,對下屬不加言辭,現實里的總裁卻溫柔貼心無比。
那年,工作室簽約的藝人狄杰剛接了戲,經驗不多的他對于如何進入角色非常緊張。明道把狄杰的緊張記在了心里,深夜收工后,他將對方約到走廊上,傳授解壓大法:“來,深呼吸,專注來競走。”而在拍攝現場,只要有機會,他對劇組里的新人也不吝分享自己的經驗,手把手地教會哪個動作該怎么處理 、哪句臺詞該怎么說。
而拼的精神,作為明道的傳家寶被他一路帶來。到上海拍《辣媽正傳》時是冬天,習慣了海洋暖流氣候的人壓根沒想到上海的冬天必須與要羽絨服和棉鞋相伴,大咧咧地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外套就從臺灣趕來。冷得扛不住,又沒時間逛街買衣服,明道匆忙中找到劇組附近的一家超市,隨便撿了一件50元的外套。
作為劇組里穿得最單薄的人,他凍得像只縮頭縮腦的大型鵪鶉,但仍堅持站在一旁等候導演的隨時召喚。孫儷的丈夫鄧超來劇組探班看到這一幕,為這只“鵪鶉”的敬業精神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主動借出一件厚衣服才讓明道挺過了難關。
知道孫儷是上海人,明道不放過挖資源的機會,因為接拍的下一部戲也在上海拍,他急忙向她打聽:“上海哪里可以學習紅酒?我要在下部戲里演一個生長在意大利葡萄酒莊的紅酒天才。”光在上海感受還不夠,他干脆親赴意大利紅酒莊園向釀酒大師取經,系統地學習了葡萄采摘、制作流程、品鑒標準紅酒知識。
這才是霸道總裁成功的秘訣:明明可以靠臉蛋,偏偏要去拼才華。
光環底下的孤獨患者
娛樂圈有兩位“老年人”,風華正茂的年齡,卻過著深居簡出的老年人生活。一個是被“粉絲”們稱為“老干部”的霍建華,一個就是明道—在朋友眼里,他“心里住著一位60歲老人”。
36歲的明道感慨:“年紀越大越宅。”盡管很多與他合作過的演員最后都成了朋友,甚至把他當樹洞。陳喬恩每次回家,第一個想到的人總是他,“嘴巴緊,愿意傾聽,然后碎碎念一堆大道理,私底下非常老成。”
可他獨特的生活觀注定要把自己“宅成一株蘑菇”。他試圖把自己的生活打造成金庸筆下的武俠世界,追求“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境;他抗拒和一群人在一起消磨時間,覺得“特別智障”;如果要用確切的話來形容自己對友情的標準,那一定是:“我跟對方相處一小段時間之后突然離開,幾十年之后如果對方遇到困難,捎一封信給我,我立馬沖過去相救。”
如今他手機里保存的聯絡人號碼只有十個,每次拍完戲回到臺灣,生活單調得讓人不忍直視:白天在老屋陪父母,晚上回自己的房子,喝喝紅酒,澆澆花。每年生日他連派對都免了,因為數來數去,能邀請和愿意邀請的人,怎么也不會超過5人。
“我自己也很奇怪,跟大部分人都搭不上。”他突然坦白,這句剖析自我的話鼓勵采訪現場的提問者問出了另一個問題:“你覺得自己適合當明星嗎?”
他毫不猶豫地搖頭,“不。”他望向記者,“我其實更適合醫療器材,或從事音響方面的工作,沒有很希望和圈內人交往。”
在被閃光燈裹挾的娛樂圈待得久了,他更樂意在私人時間里做相對安靜的事情。因為二十歲時當機車修理工的經歷,他對機車的熱情多年不減。
在臺北街頭,眼尖的粉絲經常會發現獨自騎著機車等紅綠燈的明道;更多時候,他與一群機車愛好者一起暢游,想象自己是海豚在海里自由翻騰。“戴上頭盔,誰也不認識你,不管你是三十歲還是四十歲,所有人都是十八歲!”
雙魚座大叔的柔情只有一個人能懂
“你騎機車是為了把妹吧?”就著機車的話題,有人趁勢發問。但在演慣了偶像劇的明道眼中,靠機車把妹只是電影中的橋段,放他身上不適用。“我是感情世界太沒有成就感,才把精神轉移到車子上。”
每個明星都會被問到感情問題,他早有預料,干脆主動兜了底:“我自己也著急啊,我也想結婚啊。”
在戲里牽了那么多次手、吻過那么多女神、流過那么多動情的淚、說過那么多感人肺腑的誓言,自己的愛情就只能靠回味偶像劇里的那些情節了嗎?有粉絲替他覺得惋惜。
明道越說越無奈:“這兩年都在忙工作,基本上在一個地方呆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個月,根本沒辦法談戀愛。”可人人都有對愛情的向往,明道聲稱自己真的很想談戀愛:“真的很想,如果我有半年時間沒工作,那就有可能會遇到一段感情。”感情與事業,總需要取舍。
公眾人物的身份或許能帶給他名利與光環,但阻擋了愛情。他遇到過主動示愛的女孩子,但他的第一反應是害怕,擔心對方的目的是否純良。而年歲增加,愛的激情減退,喜歡上一個人會糾結許多,再不會像年輕時不顧一切—年輕時,覺得愛情的一切都美好;如今,卻滿心都是顧慮。
雖然沒有談戀愛,但演過那么多偶像劇,也在年輕時錯失過愛情,這個重感情的雙魚座男人總結出一種“倒帶”式的失戀美學:“比如今天是你和我分手的那一天,我當然會很難過很難過,我可能會倒帶到分手前3個月,我們之間的相處也許沒有今天那么糟糕,可能偶有熱情,但已經漸漸冷淡。再倒回到一年前,我們兩個之間非常好。再到最源頭的時候,想想我們為什么在一起?是因為相愛。通常回到最開始的時候,我能感受到的是我們曾經相愛過,那我就會釋懷。”
對于未來的另一半,他半開玩笑地開出了這樣的條件:“她可以有公主病,但前提是她必須是公主。”
雙魚座的男人總是擅長幻想關于愛情的各種美麗邂逅。采訪時,面對記者關于“理想中的愛情”的問題,他讓自己的想象又插上了翅膀。他順手指了指蹲在角落拍照的女攝影師,“她蹲在這里拍照,我覺得她好性感。采訪結束后,我到樓下喝咖啡,她在那等車。因為對彼此的印象都很好,我們聊著天,借著喝咖啡的時間,偷偷地談場戀愛。”
原來,他想象中的邂逅橋段,比電影更浪漫。
為了轉角遇到愛,他甚至曾經故意走得很快、開門開得很快,“希望能夠撞上誰,像戲劇一樣有趣。”雙魚座男人一幻想起來,笑得更明媚了,“哎,我是真的希望有人愛!”
但他想要的愛情,因為太簡單—突然就能遇到一個女生,自己喜歡她,剛好她又是那么適合自己,然后兩個人愛得一發不可收拾—而變得稀缺:“我生命里有很多缺乏,希望她能夠彌補。”那個女生能夠“單純”地愛他。
他嘆了口氣,這份“單純”,只有過了三十歲才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