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氣”信訪局長：你是我的玩物我的提款機

羅豎一等

[新聞背景] 2013年1月，網上曝出河南商丘市信訪局局長張民強的性愛視頻和圖片，其淫穢程度超過了“重慶雷政富”，引起網友一片大嘩。

視頻中女主角名叫鄒麗，是一個單親媽媽。她曾因工作問題向張民強投訴，得到了妥善處理。后來，張民強承諾給她調動工作，鄒麗送給他10萬元，并被他邀到外地誘奸，拍下性愛視頻……調動工作的事卻始終沒有著落。兩人反目后，鄒麗屢遭威脅和恐嚇，帶著幼子不敢回家，在網上曝光了張民強的丑陋行為；隨即，又有人在網上曝光了張民強的“另外一面”，引起商丘市紀委和公安部門重視，介入調查和偵查。

2014年，張民強終于被繩之以法，鄒麗也結束了一段人生噩夢。這個當初性愛視頻中的女主角，怎樣開始新的生活？她還會迎來新的感情嗎？

遇到局長“貴人”，一個單身媽媽的屈從

2009年6月的一天，鄒麗和張民強在河南商丘市府前花園小區偶然相遇。升任商丘市信訪局局長已有半年的張民強，第一眼就認出鄒麗，而且喊出了她的全名。正處于人生低谷的鄒麗，對張民強三年前幫她處理工作的事不無感激，再度向他打開話匣子……

1977年出生的鄒麗，很早就成了孤兒，是養父母收養了她。1998年，她中專畢業后，成了商丘市睢陽區交通局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并走進婚姻殿堂。2004年，鄒麗懷孕，丈夫卻有了外遇，兩人分居。

由于鄒麗事先沒有獲得準孕證，單位逼迫她打胎，鄒麗不同意，堅持生下孩子，單位便不讓她上班。2005年，她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兒子，跟丈夫離了婚。

2006年5月，鄒麗到商丘市信訪局反映，時任副局長的張民強親自接待了她，耐心聽完她的哭訴后，讓她先回去等消息。沒多久，信訪局電話通知鄒麗，事情已經處理好了，讓她繼續回單位上班。后來，鄒麗因被領導“穿小鞋”，到區交通局農管所上班。

鄒麗和張民強再無交集，直到三年后再相遇……

那天，張民強聽鄒麗講述了后來的生活，微笑著說：“我一定能幫你到市屬機關吃財政的單位上班。”

鄒麗驚喜不已。張民強說為她調動工作需要10萬元，她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7月13日，他按照張民強的要求，徑直到離商丘市政府約500米左右距離的至尊咖啡廳，將10萬元人民幣親手送給張民強。張民強說其中的3萬元人民幣，他要送給一位市領導。這筆錢，作為鄒麗調動工作的款項，當時張民強主動給她打了一張7萬元的欠條，實際上就是立個字據。

幾天后，張民強給鄒麗打電話，說要去安徽亳州辦件私事，動用公車去不方便，希望她開私家車送一下。鄒麗本想婉言拒絕，轉念一想，張民強正在幫她調動工作，如果不去，萬一他不真心幫忙，那她的10萬元可能就打水漂了，盡管張民強給她寫了一張7萬元的欠條，可這種東西拿不到桌面上。因此，她沒有再多想，答應開她的私家車送張民強到亳州辦事。

在開車去亳州的路上，鄒麗跟張民強無話不談，她覺得對方從年齡上來講像她父親一樣（比她大25歲），而且非常關心她，此前為她處理工作的事，也未提出過任何要求，她沒有理由不信賴他。把張民強送到亳州后，她本想當晚就抽身返回商丘，可她是司機，又不能拋下“乘客”。況且，她調動工作的事還得依賴張民強，因此她只能聽從他在行程上的安排。

當晚，張民強邀請鄒麗陪他在賓館喝酒，鄒麗婉言謝絕，張民強一邊纏著不放，一邊明確地告訴她：如果不陪他喝酒，那工作的事以后就別再找他了，并且，那10萬元也別想再拿回去了。鄒麗可以不要那個吃財政飯的工作，可那10萬元是萬萬不能打水漂的，那是她一個單身母親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

抱著對張民強的信任，鄒麗最終還是坐下來陪他喝酒，她一再說喝酒不行，可在他威逼利誘下，一杯又一杯的酒還是送入她的口中，她很快就趴下了……

半夜，鄒麗酒醒后，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張民強赤身裸體地躺在她身邊，她頓時淚如雨下，追悔莫及。她覺得曾經被她視為“恩人”的張民強是那么的令人惡心，她厲聲告訴張民強，自己要報警，要告他強奸！

見此，張民強威脅道，如果她真的報警，或者把這件事情說出去，那么，不但幫她調動工作的事情沒戲，而且他也不會放過她！同時，他一再提醒鄒麗，在商丘、在整個河南，誰也不能把他張民強怎么樣。

鄒麗深知張民強所言非虛，她要考慮幼子的成長和安危。想到這里，鄒麗又一次屈從了……

自從亳州“那一夜”后，張民強對鄒麗信誓旦旦，保證會解決好她的工作調動。他還表現得溫情脈脈，經常發短信問候，鄒麗心態漸漸起了變化，覺得有這樣一個“靠山”，自己也多一份依靠和慰藉。有時，她甚至讓張民強陪她們母子去游樂場游玩。

兩人有了密切來往之后，張民強越來越無所顧忌，竟要求她按照國外A片演員一樣做，擺成各種姿勢，并且用攝像機現場自拍自錄……起先，鄒麗怎么也不同意他拍視頻，禁不住他軟磨硬泡，又怕惹他不高興，最后只好由著他，有時張民強還拉著她，在電腦上放給她看……讓鄒麗備感羞臊。

承諾全變成謊言，“反目成仇”屢遭威脅和驚嚇

最讓鄒麗掛心的還是工作調動。張民強親口告訴她，那3萬元人民幣給了商丘市房管局局長。鄒麗兒子跟那個局長的孩子正好是同班同學。一天開學生家長會時，鄒麗委婉地探問這個局長她工作調動上的事，這位局長很是詫異，告訴她自己只是睢陽區房管局局長，張民強也從來沒有跟他提到調動工作的事。

鄒麗聞聽，開始對張民強產生了懷疑。當她就此詢問張民強時，張民強卻讓她不要相信別人的挑撥和閑話，至于調動工作的事情，他正在辦理。

鄒麗再一次相信了張民強。兩人的關系經歷了一些波折之后，張民強對鄒麗更加迷戀，除了見面時的各種甜言蜜語、百般殷勤和激情之外，他給鄒麗發的手機短信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充滿情感色彩。如2009年10月8日8時18分，張民強給鄒麗發了一條手機短信：“委屈你了妹妹，我深愛著你直到永遠！”同日19時43分，他再次發來一條關于為她調動工作的手機短信：“我三天之內處理好了，我不能沒有你。”同年10月15日17時40分，為了安慰和穩住鄒麗，張民強再次給她發了一條手機短信：“我一定把你的工作安排到大市吃財政的單位……”

張民強信誓旦旦，卻又一直不見落地，唯有情話源源不斷地傳入鄒麗的耳朵，進入她的視線。2010年6月3日5時21分，張民強給鄒麗發來一條手機短信：“等著哥哥回來親你，我即啟程。”6月14日8時39分，她又收到張民強發來的手機短信：“要你一輩子，直到永遠！”7月5日19時25分，她再次收到張民強發給她的肉麻短信：“你為我付出，是我心中永遠的痛。我深深地愛著你，直到地老天荒，你為我生命注入力量，使我面對人生勇氣倍增。謝謝你！”

日子一天天過去，調動工作的事仍無著落。2011年3月17日21時48分，張民強回復鄒麗詢問調動工作的短信：“不方便聯系，愛你。”同年6月21日7時59分，年已59歲的張民強，還不失時機地給鄒麗發了一條非常暖心的手機短信：“祝你生日快樂！今生有人陪！”可鄒麗對這些情話越來越不敢相信了。

一天，鄒麗意外聽說張民強其實沒有多大實權，已經快退居二線了。在她的一再堅持下，2011年9月21日，張民強以保證書的形式向鄒麗承諾，保證在2012年1月15日償還借她的7萬元人民幣。

鄒麗再次相信了張民強的承諾。2011年9月30日，張民強又以幫助鄒麗在商丘市新城國際小區購買一套成本房為由，從她手中拿走15萬元。鄒麗日盼夜盼張民強口中的成本房早日到手，可時間一天天過去，總是看不到新城國際小區屬于自己的那套房子。張民強從她手中拿走的錢，也沒能要回來。鄒麗和張民強的關系，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2012年7月10日，鄒麗再次到鄭州找張民強，一來追問調動工作的事情，二來要問清成本房的原委。幾經周折，等鄒麗找到張民強時，他正跟在鄭州工作的兒子通電話，張民強故意讓她聽到兒子在電話那頭說：“不信弄不死她！”而且還問張民強：“她兒子放假了吧？”聞言，鄒麗驚恐不已，但她很快就穩住了情緒，用手機偷偷地錄下了這段父子對話。當天，心懷恐懼的鄒麗趕到商丘市紀委接待處，舉報張民強騙財騙色。面對鄒麗的舉報，接待處主任后來讓張民強和鄒麗互寫保證書，并簽名、按下手印。張民強保證還錢并在2013年元旦前幫鄒麗安排好工作，鄒麗保證若張民強能如期兌現承諾，兩人互不聯系、永無糾紛。由這位主任督辦。

過后，鄒麗見張民強沒有實際行動，于是就去找這位督辦的主任，對方卻說沒時間管這些事。此時，鄒麗才明白原來張民強之前寫保證書什么的都是“緩兵之計”。無奈之下，她只好逐級上訪，甚至向中紀委郵寄了有關材料。其間，鄒麗意欲起訴張民強，讓他還錢，沒想到張民強立刻報案，稱她詐騙。商丘當地法院以“先刑事后民事”為由，未能讓鄒麗如愿。

2012年10月31日，鄒麗又向商丘當地公安機關反映，“張民強以調動工作、買房為由詐騙其25萬元及被張民強強奸事項，要求依法查處”。

張民強得知后惱羞成怒，不時找鄒麗的麻煩，甚至以人身安全相威脅。鄒麗由于恐懼和后悔，也多次找過張民強的結發妻子，都無果而終。11月5日、6日、7日，張民強的妹妹、女婿和弟媳等人，一次次前往鄒麗家辱罵。之后兩天，還有社會閑雜人員出現在現場，并把鄒麗停在小區樓下的汽車給砸了。

那幾天里，鄒麗和年僅7歲的兒子一直躲在屋子里，她不敢做飯，兒子只能吃一些零食，她自己一點也沒吃。聽聞屋外的人辱罵自己的媽媽，兒子嚇得渾身發抖，淚流滿面。鄒麗非常擔心這會影響孩子的成長，但在那種情勢下，她也毫無辦法，唯有悔恨。

“賽過重慶雷政富”，一個女人的舉報和覺醒

經過左思右想之后，2012年11月8日一大早，鄒麗終于帶著兒子逃離商丘。其后，張民強的妹妹、女婿和弟媳均受到睢陽區公安局行政拘留5日的處罰，理由是張家人的行為已經構成了對他人的侮辱。

由于擔心被張民強一家“滅口”，鄒麗選擇漂泊在外。為了安全，她將兒子寄養在外地的朋友家。

走投無路之下，經過多方打聽，鄒麗終于在2012年底跟“中國記者調查網”取得了聯系。鄒麗手拿相關視頻、錄音材料和手機短信，淚流滿面告訴“中國記者調查網”記者，身為信訪局局長的張民強下流無恥，早就到了令人作嘔的地步：“張民強很變態，他每次對我性侵時，都要求按照A片演員一樣做，擺成各種姿勢，并且用攝像機現場自拍自錄，完事后還要在電腦上播放，他說就是要看看自己演的黃色錄像。完全可以說，張民強丑陋的言行賽過雷政富。”

據鄒麗介紹：張民強找情人，除了肉欲，還有貪欲。除了被他以幫助工作調動、買房為由騙走25萬元以外，張民強還多次向她索要財物。“他經常打電話給我，說自己沒時間也不會買東西，讓我去給他父母家人買衣物及生活用品。平時在外面及家里請客，也都是我花錢買單，他說他工資卡在老婆手里，他自己沒錢可花。”鄒麗的訴說充滿悲憤，稱她決意將自己與張民強的事情曝光，是下了很大決心的。“我是被他逼上了絕路，要么魚死，要么網破！”

在掌握了確鑿和充分的證據后，2013年1月，中國記者調查網以《河南商丘“張政富”賽過重慶雷政富》為題，首發了張民強自拍的他與鄒麗的性愛視頻和圖片，其種種丑陋行為，令網友大為震驚，網友們幾乎一邊倒地對張民強展開了聲勢浩大的口誅筆伐。有評論文章指出：過去，被網上曝光艷照和視頻的官員出現過不少，因沒擺平情婦、“二奶”被舉報的官員更多，這些“生活腐化”、“道德敗壞”的官員，都曾給過情人不少好處，可張民強卻不是這樣，他成了“生活腐化”、“道德敗壞”的腐敗官員中“最不講究”的“另類”官員：騙財、騙色、“吃軟飯”……張民強親屬的電話幾乎被網友打爆，親屬飽受折磨。

張民強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晚年的丑行會在網上被人曝光，在家人、親友和領導、同事面前抬不起頭來，他決定以跳樓自殺的方式了卻余生，幸好那天他四弟眼明手快，及時阻攔住他，才沒有發生意外。

盡管張民強和親友想方設法隱瞞有關曝光的事，但他80多歲的父母很快還是知道了，兩位老人幾乎病倒。張民強本出身農家，后來參軍，成為一名軍醫。復員后，經過推薦和考試，他進入開封師范學院學習，畢業后到虞城縣教育局教研室當政治老師，不久調到虞城縣委宣傳部，后官至副部長。1990年，他擔任原商丘地委宣傳部辦公室主任。10年后，出任商丘市信訪局副局長。2004年，又兼任商丘市政府副秘書長。2008年末，他擔任了信訪局局長。老人一直視當官的兒子為驕傲，以為他會從局長位置上順順當當地退休，沒想到他卻栽了這么大的跟頭。

讓鄒麗感到震驚和意外的還在后面。就在她網上曝光張民強的“丑態”之后不久，又有受害者在網上曝光了張民強的“另外一面”：10年前，商丘市睢縣尤吉屯鄉袁王莊的李娜因合法承包種植的百畝數萬斤洋蔥被人哄搶，年僅6歲的兒子又身患尿毒癥，無錢治療。李娜向張民強等反映后，引發了當地各界獻愛心活動，可百萬捐助款項最終卻去向不明，她質問張民強，結果她不但多次被抓，而且遭受了三年牢獄之災，兒子也離開了人世……鄒麗看到后，為李娜一家的不幸流淚，也更加看清了張民強的真實面目。

鄒麗還算是幸運的。雖然她情感上受到了很大傷害，錢財上也損失不少，兒子受到影響，但張民強的諸多不齒之事被曝光后，總算有了一個結果：2014年，張民強被商丘市睢陽區人民檢察院以行賄、受賄罪提起公訴，睢陽區人民法院最后以行賄、受賄罪兩罪并罰，合并判處張民強有期徒刑5年半。

鄒麗再也用不著帶著兒子四處躲避了。目前，她基本上已經走出張民強帶給她的陰影，她10歲的兒子也十分懂事。如今，鄒麗已盼來她期望已久、真正屬于自己的愛情。她不愿透露對方的姓名和工作，只說他是一個十足的老好人，知道她是當初性愛視頻中的女主角，卻一點也沒有歧視和非議她，認為她是一個受害者，非常懂得心疼和愛護她，對她的兒子也很好，兒子也非常喜歡這個“后爸”。雖然她幸福來得晚了點，但是經受過這樣的人生噩夢后，她會更加珍惜現在的生活，珍惜擁有的愛情和尊嚴。

（鄒麗為化名）

編輯/胡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