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恒
本溪:媳婦,我錯了
李占恒

李占恒
祖籍山東乳山,1944年生于黑龍江勃利。1962年畢業(yè)于佳木斯一中,同年應征入伍,服役于內衛(wèi)執(zhí)勤部隊,1976年調沈陽軍區(qū)政治部,成為專業(yè)作家。1980年就讀中國作家協(xié)會文學講習所,1984年成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以小說創(chuàng)作為主,兼及報告文學、散文、電視劇、美術評論。其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中尉們的婚事》《李占恒小說選》,長篇報告文學《凍土禁地》《特赦回臺北》《萬名罪犯大轉移》《18歲,永遠的卓婭》,長篇游記 《關東寶地》《白山黑水三人行》,整理出版《一個軍統(tǒng)上校的自述》。
本溪這個城市很有特點,城中有山,山中有城,其中最大的那座山名叫平頂山。雖然山的頂子是平的,但由于高聳于城市之上,看山需仰臉兒,平頂山依然給人以雄奇之感,加之山頂有誰也說不清派何用場的軍事設施,且無路可達山頂,便少有居民去親近這山。我無數(shù)次到本溪來,一次未登平頂山,躊躇的便是前頭敘述的那些理由。
在我的印象中,這個城是個污染嚴重的城市,那座有百年歷史的大型鋼鐵企業(yè)制造了“黑色之城”。連續(xù)治理,逐年漸綠,比較30年前,本溪的水清了,山綠了,天藍了……其中一大標志是城中的平頂山,過去灰蒙蒙,現(xiàn)在綠盈盈,于是人們對這山有了強烈的親近意向。市政府為民著想,2007年整治了平頂山,除綠化、造景,還修了登山路與索道。
叫絕的是那條登山的步行路,起點在市中心的公共汽車站,終點在山頂?shù)那嘣脐P。登山看景的、鍛煉身體的,下了汽車,原地活動活動筋骨,即可啟動登山的腳板,2142級臺階,直抵青云關。
2014年1月27日,美麗的平頂山,遭遇了一件不文明的事兒——涂鴉,那光滑亮麗的2142級臺階,被沒有留下姓名的男人寫了300句同一內容的話——“媳婦,我錯了”。
真的好感動,故事可以隨便編,那些結了婚的男人與女人從自己的生活出發(fā)編出了具有時代特質的、溫馨的、傷感的一個個故事。從這條看,這條涂鴉的創(chuàng)作者,真的很棒,廣告公司是該錄用這個人才的,這不是我的表揚,“媳婦,我錯了”已經傳到網上,呼啦一下子,全國不少地方出現(xiàn)這句話——寫在公共場所的“媳婦,我錯了”被冠之為“本溪式的道歉”。
顯然這是文明的內容表達在了不合適的地點,這就叫涂鴉。
涂鴉,歷史相當悠久,可以說有人類就有涂鴉,所以西方稱之為“原始人藝術”。漢語“涂鴉”,源自唐朝,《玉川子集·示添丁》說,盧仝有個兒子叫添丁,喜歡亂涂亂寫,常把盧仝的書冊弄得又臟又亂,盧仝有感寫了兩句詩:“忽來案上翻墨汁,涂抹詩書如老鴉?!薄巴盔f”由此出現(xiàn)在漢語里。
我們三家的孩子,不管是兒子輩,還是孫子輩,小兒郎時都是涂鴉高手,由此推斷,我們仨小的時候,亦忠實地繼承了祖先的傳統(tǒng)。
其他國家亦有“涂鴉”一詞,意思也是亂寫亂畫。明白這個,我們就沒必要自我鄙薄。
涂鴉太復雜,以“到此一游”為例,寫到景觀墻上,是不折不扣的壞事,但是問一下這些寫“到此一游”的人是被什么思想支配?這個問號一提出,那原先的憤恨就減掉了不少;還有那些在墻上畫上一顆紅心、一支箭,再寫上一段熾熱的愛情表白,令人眼熱、感動、為之祝福、為之憂愁、為之擔心,而忘記了責備。最著名的“到此一游”,是二戰(zhàn)中蘇聯(lián)紅軍攻克柏林,在國會大廈留下的涂鴉,這些慶幸能夠活著回家的士兵,按捺不住激動的感情,在國會大廈的圓柱上、墻壁上、棚頂上,寫上了自己——一個攻克者的名字!這是勝利者的歡呼,這是幸存者的感嘆,如此,有誰能上前制止呢?沒有?;謴徒ㄔO,怎么處理這些涂鴉?一種意見是去掉,一種意見是保留,兩種意見相持不下,決策者高明地做出決定,擱置起來,建筑工人用輕質材料巧妙地遮蔽起來。最后意見達成一致——保留,現(xiàn)在“攻克柏林的蘇軍涂鴉”不僅成為一道風景,還是歷史的見證,還可進行人文考證。
涂鴉,是彰顯自我、情緒宣泄,藝術創(chuàng)造的比拼。
后來,涂鴉與嘻哈元素相結合,成為一種藝術。且涂鴉藝術還應用到了廣告、裝飾、服裝設計中,介質,也從墻壁,擴展到公交車、火車、飛機上,二戰(zhàn)美軍戰(zhàn)機噴涂了多種多樣的涂鴉,有鯊魚、有猛虎、有雄鷹,也有露著胸脯與大腿的摩登女郎……于是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詞,翻譯過來是“隨意涂寫的圖像與畫”。
外國有,中國也有,不但寫與畫,還配有音樂呢,嘻哈風格的雪村把“媳婦,我錯了”嘻哈了一把:……咱是一家,你是老大 /每次你跺腳找你媽,我就變傻瓜 /挨餓不可怕,刷碗不可怕 /如果你抽我閃了你的腰,我會心疼的 /媳婦我錯了,我再也不敢啦 /我不嫖不賭我不抽大煙,放我一馬吧 /媳婦我錯了,我再也不敢啦 /我戒煙戒酒我按時回家,給我個機會吧 /(白)媳婦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涂鴉,需要區(qū)分與引導。再說“本溪式的道歉”,誠然,這條涂鴉有思想,有構思,有感染力,但是地點選擇錯了,假如他把“媳婦,我錯了”寫在自家的墻上,那就對了,因為這詞兒原本就不是供外人看的,是專給媳婦看的,如同給媳婦跪搓衣板,怎能跪在當街呢?
需要引導:一是開宗明義地說,有修養(yǎng)的人,是不會干這種事的;二是提醒“到此一游”者要正確認識自己,你是誰呀,你來游與不來游有什么要緊,中國人還有重名的呢,有本事你往國際論壇的貴賓簿上簽名;三是還得給隨意涂鴉者提個醒,涂鴉被抓,會罰你個傾家蕩產,那時磕頭作揖都沒用,法律無情——破壞公物罪。之后,市政管理部門還要給涂鴉者找個涂雅的地方,世界各國的普遍做法是,在公眾場合,如公園、飯店設涂鴉板,在廢棄建筑,如廠房、民居辟涂鴉墻。沈陽太原街地下商場辟有愛情角,墻上留什么語言的都有,初識的羞澀,熱戀的表白,分手的不舍……他們與她們是需要有個地方宣泄的,這屬人性化市政管理,不能小看。
“本溪式的道歉”該本溪市引導,平頂山管理局設了一塊供涂鴉用的布幔,很受歡迎,3天就涂滿了,算了算,一年要更換100余塊,錢從哪兒出?即便有了錢,還要有人管理,人從哪兒出?增加編制不可能,只能雇用臨時工,這個錢哪兒出?
于是停了。
責任編輯 王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