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蘇農農資連鎖集團股份有限公司 吳亞男
人生紀事 撐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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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停地下,白日的喧囂慢慢停下來。
女兒認真地在她每個娃娃眼睛上,都貼上她喜歡的貼畫。我覺得看起來不美觀,就問她為什么那么貼,她說:“每個人的眼睛里面是有人的,不信你看著我眼睛,我的眼睛里有你,你的眼睛里有我。”孩子,原來才是真正的詩人。
最簡單的道理,最真摯的感情,最親的人,最容易被忽略。比如那些默默給我們撐傘的人。
小的時候,我就是一個不愛打傘的孩子。早上急匆匆上學,奶奶告訴我說會下雨,要帶著傘。我像沒聽見一樣,背起書包就要狂奔。奶奶拿著傘追出來,“哎,傘沒拿。”“不要了!”我頭也不回地揮揮手。奶奶還是不死心,“淋雨會生病的,快點帶上。”拉住我就要塞到我包里。我死命掙脫開奶奶,“哎呀,你煩不煩啊,說了不要!!”只剩下拿著傘在原地累得喘息的奶奶。
天,果然下起大雨。最后一節是自習課。我在發愁怎么回家。這時候,有的家長送傘來了。人越來越少,我的心情也越來越不好。放學了,我準備就這樣沖回家了。
跑到大門口,有個人一把拉住了我。“快,撐著傘!”是奶奶!她的衣服基本上都濕透了,腳上裹著塑料紙,可是水已經進去了,整個人在雨中瑟瑟發抖。“奶奶,怎么沒有進去到教室找我啊!等了很長時間了吧。”“沒事,奶奶知道你在上課,不能耽誤你學習。”“可最后一節是自習課啊。”“自習課也是課!”
大字不識的奶奶,覺得上課是件特別神圣的事情,所以寧愿淋雨也不去打擾。
我把奶奶送傘的事情寫成了作文,成了范文。爸爸在家里開心地讀了我的作文,奶奶背過臉,抹了好幾次眼淚,一直說,“孩子懂事了,孫女長大了。”
奶奶不能走動的時候,每次回去,我都要給她剪指甲,聊聊天,她逢人就說,還是孫女好。
而奶奶離世的時候,孫女在南京,最終沒能見上最后一面。
那是一個下著雨的早晨。
早餐時間,每個人在自己固定的位置坐好。風很大,雨偶爾飄進來。家規甚嚴,吃飯時候基本沒有孩子敢講話。我低著頭,正準備盡早結束戰斗,早點離開飯桌,逃離爸爸帶來的肅殺氣氛。
爸爸突然發聲了:“來,我們換個座位吧!”我抬頭驚詫地看著爸爸。他說:“窗戶邊有雨,別凍著了。”原來,爸爸也會那么溫情。“那你坐那邊不也會冷嗎?”“沒事,讓爸爸為你遮風擋雨。”這句話,是我記憶中,爸爸說的最浪漫的一句話,沒有之一。
中考體育加試時候,我千叮嚀萬囑咐,讓爸爸不要去學校。“不就考個試嘛,去了干嘛!去了也幫不上什么忙!”他雖說答應了,回來時候卻說露了嘴,說看到我兩次差點跑跌倒。“啊,你去了!”我狠狠瞪他。
高考的時候,又是一頓警告,讓他不要去。結果考完回到學校時候,老師說,“你沒和爸爸一起過來啊,你爸爸剛剛過去!”“什么?他又偷偷跟著了!”我后來才知道,他坐了輛電動黃包車,一直跟在我們去考試的大巴后面,一直等著考完又跟回來。
結婚的時候,我整晚都在笑,他的臉很陰沉。回家我問他,“為什么在那么喜慶的日子里,您面無表情?”“養了二十幾年女兒嫁給別人了,有什么好高興的?!”他說。我知道,他一直在竭力隱藏自己的情感。
結婚以后,我還是不喜歡帶傘。“總是帶著傘,怎么感受淋雨的痛快呢?”“但是淋了雨,你有可能會生病難受啊!”這是我和景先生的日常爭論。是的,一個浪漫派,一個務實派。
“雨小了,根本不用打傘!雨大了,就找地方躲唄。我一直不喜歡帶傘,也沒有因為淋雨而生病啊!”他說不過我,也不爭辯。
他常年在包里放著一把傘,可以遮陽,可以避雨。只要他在的日子,都會接送我去地鐵站。每當下雨的時候,我就諂媚地看著他,他白我一眼,把他的傘貢獻給我,順便嘮叨一句,“說了下雨你總不聽!”“因為有你嘛!有你我不用帶。”
有一天早上他要去別的地方,不能送我。微雨,照例,他又嘮叨上了讓我帶傘。我還是沒聽,沖到站臺,雨下大了。“糟了!要是衣服濕了怎么辦!”我掏出手機想求救,結果發現在包里,有一把傘安靜地躺在那里。不用說,這是景先生的杰作。
我一貫隨性恣意,覺得自己瀟灑極了,想如何就如何。有時候突然覺得,在我的沒心沒肺、無憂無慮背后,是不是他們幫我擋住了風雨,為我承受了壓力?
“我的眼里有你,你的眼里有我”,珍惜每一個把你看在眼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