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亮
(中國傳媒大學 藝術學部,北京 10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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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龍場悟道的意義
周月亮
(中國傳媒大學 藝術學部,北京 100024)
摘要:人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自己的定盤星,親證人倫物理,不能把聞見之知當成真理。要自己成全自己、自己對自己負責。
關鍵詞:吾性自足;格物致知;陽明學誕生
置于死地而后生,在軍事上有時只是一句鼓舞士氣的大話,但在生存智慧的錘煉、生存哲學創建時,卻是必須如此的“基本原理”:不臨“實事”之真際,不可能求出切切實實的“是”來。以存在主義的觀點看:不進入臨界狀態,不可能發現生存的真實境遇,也就無法看清“在”的本質。像勾踐臥薪嘗膽總讓人問他忘了那些恥辱了沒有一樣,陽明被發配到龍場后總自問:“圣人處此,更有何道?”*錢德洪:《年譜》,見《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四冊,第1234頁。他得到的答案就是“龍場悟道”。
黃綰《陽明先生行狀》說:“公于一切得失榮辱皆能超脫,唯生死一念,尚不能遣于心,乃為石廓,自誓曰:‘吾今惟俟死而已,他復何計?’日夜端居默坐,澄心精慮,以求諸靜一之中。一夕,忽大悟,踴躍若狂者。以所記憶《五經》之言證之,一一相契,獨與晦庵(朱熹)注疏若相抵牾,恒往來于心,因著《五經臆說》。時元山席公官貴陽,聞其言論,謂為圣學復睹。”陽明高弟王龍溪則把這個圣學的特征概括為:“恍惚神悟,不離倫物感應,而是是非非,天則自見。”
《年譜》(王陽明)中提到“先生始悟格物致知”,主要情節與《行狀》描述相同,多出了“寤寐中若有人語之者”,好像睡覺時有人告訴了他格物致知之旨,他忽然從石床上呼躍而起,把跟從他的人著實嚇了一大跳。一陣激動過后,陽明“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同上。。這就是被王門后學渲染的神乎其神的“龍場悟道”的故事梗概。
王陽明被拋到了深淵,中國人平素要依賴和受制約的各種關系和力量都沒有了,他一無所有的赤條條的站在這深淵中,只有他的“心”上聯天下聯地思接古圣。要是二十年前、十年前被拋到這種處境,他未必能夠悟道。此時,若不拋到這里,他也未必能夠覺醒到這種程度。正是因為他經歷了“格竹子”,按照朱熹的方法“格”經典,按照自己的性子“格”辭章、“格”仙釋二氏之學,他才能在此“坎陷”中頓悟。不進入臨界狀態,精神就不可能迸發出超越常規的發現,就不可能頓悟本真的意義。
頓悟其實是一種靈感狀態,它來自澄心靜慮、除去了私欲雜念,“心”獲得了無掛無礙的自由。近似白沙的靜中養出端倪,陽明的學生聶豹后來也驗證過這種狀態:在獄中閑久靜極,忽見心體光明瑩澈,萬物皆備,找到了“未發之中”。這是一種積累性的情愫在神經放松的狀態中突破了平常經驗狀態而格外開悟、領取到的一份確認,是經過長期含吮突然產生的直覺的“心”念。
這場悟道何以成為陽明學誕生的標志呢?首先,圣人之道就是成圣之道,就像佛教是成佛的學說和修養方法一樣。其次,“吾性”就是我的自性,“自足”是夠了的意思。他的第一感覺就是:我完全能夠憑著我的“自性”走上成圣的道路,不需要依靠任何“吾性”以外的東西。不知道他此時是否看過《壇經》,此時是否受了慧能“何期自性,本自清凈”“本不生滅”“本自具足”“本無動搖”“能生萬法”的影響,據記載他后來是教心腹學生秘密讀《壇經》的。我們也不能斷然確定“吾性自足”與慧能“自性”“具足”是相等的。但我們可以把它們理解為是一致的。至少,“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就是“道心為一”,他說的“吾性”包含著“身心一元”的意思。
王陽明“悟”到的格物致知之理的革命性意義在于:不是去格“物”而是來格“心”。“心”是意識活動;“物”是意識活動的對象;“格”是運用意識的方法和能力;“知”在王陽明這里是體知——身體力行的精神能力,身體化了的理。陽明說朱熹的知不過是聞見之知,是無益于人心的知訊而已。從對象找理是今天說的科學,從心找理是“心學”。《心經》是從里往外找,“心學”也是強調從里往外找。這與科學不但不矛盾,而且能夠幫助科學,愛因斯坦信奉馬赫的所謂唯心哲學就是個最有說服力的例證。
王陽明不是一個自以為是、一廂情愿的傻子,不是個不知天高地厚、不顧死活的自我中心分子,此刻也不是在搞倫理外推的人格主義,他努力找到的是在常說的心與物下面的基礎,這個基礎才是“種種行為”的一個總體(心本體)。這個“一”,不是恍兮惚兮的“道”(老子),也不是窮物盡理的“理”(朱熹),而是“心”(吾性自足的心本體),心本體是返回自我和逃離自我的同一(即他后來明確表述的“無善無惡心之體”)。所謂來“格”心,是從有善有惡意之動返回到無善無惡的心之體(王陽明后來的話說得更透一些)。這樣,就找到了意識活動本源,提出反思前的我思,通達意識的起源,才能正確思維。回到“吾性自足”的心本體,就可與千圣一體,從而隨機萬變。譬如打仗的時候打仗,寫詩的時候寫詩,就可以知行合一的“日新日日新”了。
朱熹的理學是根據價值來建立意義。這樣就會從“意見”出發,就難免不以意為之,心物二分就會乖離,從起念處錯了,就會一誤再誤。朱熹的格物是“逐物”,跟著對象轉,是舍本逐末,是由外及里的路子,整個是場誤會。要把顛倒了的大路子再顛倒過來,只有以“心”為天淵,為主宰。陽明此時悟通,后來再三申說的就是:所謂格物致知并非如朱子所說的用鏡子去照竹子,而是倒過來,以心為本體,下功夫擦亮心鏡。所謂的“格”就是“正”,所謂“物”就是“事”。朱熹走到了“想”,陽明走到了“非想”“非非想”,陽明覺得不存在客觀解釋和任意解釋的二難,因為它們不是思想的對象,真正的思想對象是“心”,不是“物”,只有“心”忠實的思考物,才能重新發現它們,要“格”的不是“物”而是“心”。延展到容易理解也容易誤解的倫理領域,可以這樣區以別之:朱熹主張的是“他律”,陽明主張的是“自律”。
王陽明就是想“找到根本感覺”。不能感覺到的“理”就是衣裳,能夠感覺到的理就是自家的身心,陽明說的“格”其實是藝術直覺,朱熹的“格”是概念推導。朱熹是學者的工作方法,陽明是詩人的工作方法。陽明主張的是:真正的思想是從感覺中來,用思想持續感覺;陽明堅持的是:哲學不在外面,一定要在內心里、內在感覺中找到絕對。陽明是要用藝術的方式來把哲學變成掌握意義的藝術,把概念的“知”變成體驗化的“識”,用功夫論涵蓋認識論,恢復感性的本體地位。
舉一個不是此時發生的,但是很能說明他所大悟的“格物致知之旨”的原理的例子——“心中無花眼中無花”:“天下無心外之物。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你的心同歸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的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王陽明:《傳習錄(下)》,岳麓書社出版社,2003年版,297頁。
花是獨立于人的意識之外的存在物,它不因人的意識活動而生滅,花存在的意義卻因人而異、因人立意。花的存在是所謂物質與意識的關系問題,花存在的意義是“心”賦予物意義的問題。王陽明說的是后者。王陽明從不否認物的獨立存在,他說過“意未有懸空的,必著事物”*王守仁:《王陽明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90頁。,肯定事物的先在性。王陽明的心中無花眼中無花論的要旨在“心無外物”,在探究物怎樣才能與心發生關系、自生自滅的物如何向人生成,對人有意義。“與花同寂”是說人與花未發生關系時,人與花各不相干,花對人不存在,人對花也不存在。這里的“寂”是“寂靜”之意,并不是佛教說的“寂滅”或道教說的“無”。但是,如果人與花溝通(“看”)了,有了生命情感聯系,那么,花對人“在”了,人對花也“在”了,這意義的“發生”(“明白”)必須由“心”來承擔,是“心”賦予了“花”(客體對象)存在的意義。這種意義的發生不是反映論,是意義生成論。“心”與“物”形成了一種雙向互動的意向性結構,使自在之物成為了審美對象,物(世界)向我(心)敞開,意義向人生成。這也就是王陽明說的“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之外”的真義。也就是說意義不能根據“意見”預定,只能依據直覺生成。
所謂悟道,就是找到了本源、正路,洞見了心物之間的根本關系。這一悟上距“格”竹子大病一場、距堅定“圣人必可學而至”的信念將近二十年了。他一直在這條線上摸索,今天,終于找到了一個“不欺心”的對自己的交代。以往此意不出,是力不從心,心力未至,是感受不到這種境界,精神到不了這個層次,因為世俗心態總也化不干凈。“天欲降大任于斯人”,讓他像蛇須退皮,退不了就如死一樣,而且是一層層地退。先是打擊他的好名之心,越好名越讓他得不到名位;再錘煉他的榮辱耐性,廷杖,監獄,貶官;直至他將生死觀打通,活脫脫還他一個“赤子之心”時,他才能領取這份人參果。
王陽明后來教人:良知人人天然自備——就是現在說的這個“吾性自足”。但是人們很難覺解并擁有自性——自己的“吾性”。因為一入滾滾紅塵,童心變成了凡俗的利害心、是非心,就將良心“放逐”到蜚短流長的得失計較的人欲海,遂成為自負其尸到處游走的行尸走肉。志在成圣者的一生就須是“求其放心”的一生,求者,找也。王陽明在不惑之年到來之前總算找到了,他怎么能不“絕處逢生一般呼躍”呢!雖經衣帶漸寬終不悔地苦苦追求,但這找著的剎那,卻是自然發生的,是拔苗助長反而不得的。
簡單地說,他這場頓悟,就是在“閉關”狀態找到了自己的良知,使天理自然明覺地發露了出來。所以叫“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因為心學的格物致知是一旦正心誠意,就能從“實事”中求出“是”來。王陽明始終反復,波浪式的S型地漂流著跋涉,就是因為找不到這“定心神針”。老百姓說的“找著魂了”,可以形容此時王陽明的精神狀態。
儒道兩家說的“道”,本是這種定盤星;周敦頤的“太極”,其他宋儒說的“理”也是。但是,這種體悟性的道理一旦變成口號式的標舉,失去了感性根基就變成套語,便“偽”者甚至反對者也可爛用了。想成圣人,單是以學解道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心與道成為一體,找著這個“魂”,才能真誠地將耳口之學變成身心之學,就有了根本,不會像八股儒生那樣“無本而事于外”了。
王陽明為什么那么反對宋儒尤其是朱子的注疏辭章之學,將其標價為“支離”,原因也在于此。所謂“支離”就是把只能內在體驗意會的“道”變成了即使沒有體會也能言之有理的“學”。這相當于,把詩變成了詩歌作法,把倫理變成了倫理學,把宗教體驗變成了宗教研究,把人生智慧變成了學院派的學術研究。猶如把微妙的運用著全副知覺感受的愛情變成了結婚指南。實質上,是使圣人之道的中心或本源性的意義被“支離”了、瓦解了,一切都變成了“話語”。既然變成了話語,也就可以變成語言游戲,嘴里不說心里話的形式主義的語言操作。這種做法使“圣經”普及以致于出現了成熟的舉業“教會”,而事實上,圣學的精義已經消亡。孔孟復出反而考不了這種“經義”“制義”“時義”“時文”,就是滑稽而嚴酷的證據。
用王陽明的話說,則是:世之學者,幸繪句琢以夸俗,詭心色取,相飾以偽,謂圣人之道勞苦無功,非復人之所可為,而繼取辯于言詞。……而圣人之學遂廢*王陽明:《別湛甘泉序》,見《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一冊,245頁。。
橫亙在王陽明面前的正是這種文化現狀,如果說朱子以學解道,他本人還有學,但一經成為流俗,也就變成了俗學。王陽明用了十幾年的功夫才總算摸索著了這個“文化迷宮”的門徑,捉住了這個龐然大物的把柄。之后,王陽明把這個原理簡化成“心即理”。這種話頭陸九淵們早就說過,但從“紙上”得來的,在心學這個精神體系中是不算數的。因為能“學”過來的東西是衣裳,用心“證”出來的才是自家骨頭上長的肉。陽明心學的要義在于恢復儒學的親證性、啟明性,從“支離”的學術包裝中破壁而出,恢復圣學的神圣性——陽明后來深情地以悲壯的“承當精神”說:“我此良知二字,實千古圣賢相傳一點骨血也。”*王陽明:《傳習錄拾遺》,見《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四冊,第1288頁。
“龍場悟道”是陽明心學宣告誕生的紀念碑,也是陽明一生心路歷程的界碑。從學程朱,出入于佛老,到現在“悟格物致知之旨”,大講知行合一,經歷了“三變”,王記心學宣告誕生。
這場頓悟到底解決了什么問題,以至于如此有意義?它就是解決了意義怎樣生成的問題,把“逐物”變成“正念頭”,從此不斷向自我意識的深層發掘,確立了良知信仰。將生活修養變成為“哲學的”,從而帶著“吾性自足”的根本自信,用錘煉無我的修養功夫變哲學為藝術,從而用思想的感覺(形而中者謂之心)打通形而上的道、形而下的器。他的工作方法是用禪宗的思維藝術建立儒學的價值立場,把“意義”的基地建筑在我心,就等于從外界找回了自我,這在理論上結束了人類鎮日逐物、心隨物轉的歷史。把“放(逐于外的)心”從形形色色的現象界拉回到本體界。王陽明常說的“心體”就是說心是本體(基督教哲學中上帝是本體),是“元”,是先于每個人而存在的深遠的統一體(相當于美學上的“共同人性”)。人們之所以把心“放”了,是受外界影響迷了路,純粹意識被破碎為雞零狗碎的私心雜念。全部的修養功夫就是“去蔽”,減去這些后天加在人心上的“欲障”“理障”。
最讓人們覺得直接有用的是:給道德找根據,對于沒有宗教的中國人來說是天大的問題,所謂存在的家園的核心構件就是這個根據,所有的精氣神、安全感、歸屬感等等都要從這個根上“出”。人們供奉孔孟圣學就是在維護這個存在的家園。孔子從人情上確立了這個根據(孝親原則);孟子從惻隱、廉恥等四端上確立這個根據;從荀子開始關注點跑偏了,王陽明覺得朱子從心外面找理(這個理既是根據也是規則)正好把這個根據給失掉了。如小和尚眼一直看著遠飛的大雁,心也就跟著雁走了,應該把心收回來。道德的根據就在吾心、吾性。所謂物有本末、知有先后,把誠意放在首位,就是把心放在格物致知的起點上——今天人們也趨于認同道德是科學的依據了(參看舍斯托夫《無根據頌》)。道德的根據是第一意義問題,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從事實的世界中找出真正的價值來。
王陽明認為,朱子之學只能尋找到間接知識、間接經驗,而這是沒有積極意義的,更不會有終極意義。在人處于深淵絕境時(譬如他初到龍場時),在人情事變中,對人毫無用處。所謂“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是大方向錯了,南轅北轍,功夫越深錯誤越重,像他當年“格竹子”似的。只有建立起誠意這種根本知覺性,直接培養這“良田”才有意義,才能在有生之涯“成圣”。否則都只是錯用功夫。
王陽明追求的是心理和物理毫無縫隙的高度統一的“純粹意識”(誠意精一,接近胡塞爾的純粹意識)狀態。王陽明認為,一切精神現象都是以這種狀態出現的,找到它,直接培養它,才是在本原上做功夫。王學的“心體”就是這個統一體。從純粹意識的立場看,沒有離開主觀的客觀,所謂“理”,就是把經驗和事實統一起來的東西。知情意是絕對統一的,“心”永遠是最能動的,且是唯一屬于“我”又能使我走出小我,去實現大我(成圣)的本原性力量。一切真理的標準不在外部,而從物上求理永遠只能得到不完全的“理”,還得永遠需要沒完沒了地去求,跡近螞蟻爬大象。
“吾性自足”的方法論意義是:自我是生成自我的力量。因為,每個人的天性都是可以通“天”的(孟子說人人皆可成堯舜。王艮說滿街都是圣人,都是從性上說的,圣人才力高貢獻大,所以“分量”重,平凡中的偉大人物的“成色”卻與圣人同)。性與萬物不是“形”通,而是“性”通。若不堅信這一點,便找不到真理、討不得真心,單憑愜意或不愜意的感覺生活著,那只能找到合不合己意的理,找不到真理。
人,作為精神實體有相同、相通的知覺性。共同人性也好,人心相通也好,都是因為這個知覺性相同、相通。王陽明把它叫做“心體”(他現在還不敢說這個心體“無善無惡”)。所謂的知行合一的功夫就是從此心體出發,這就是誠意。沒有永恒、現成的“知”,就是有那種“知”,你不用行動體現它,它對你也不存在,真知在能夠做到它的人的心中。他說過去“求理于事物者誤也”,是批評朱子在對象上求理的思想方法。朱子的理路是壓縮自我、抬高“天理”,舍去“行”,去找那個比人偉大得多的“知”。王陽明認為,那樣根本就找不到“知”,反而會永遠處于“半個人”的狀態,譬如于父身上求孝的理,若父死了,就不講孝了?
“知行合一”標準的哲學表達式就是:“存在就是行動”;只有通過行動,人才能成為自己;人只有通過自己選擇的行動、生活來創造完成自己。這比貝克萊的存在就是被感知多出了“行”的維度,不僅是“知道那個事實”,還“知道怎么做”。可以用下棋來輔助理解:不但知道下棋的規則,還能下出技巧、下出水平。這也不同于膚淺的“世界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觀念”的唯我論、觀念論,毋寧說王陽明最恨這兩樣,因為前者傻、后者假。他要建立的是一種類似宗教覺悟的實踐性、生成性極強的“行為理論”,知情意行高度統一,“知即善,迷即惡”(禪宗語錄)。
“知行合一”就是要從“根”建立起知識和意志的統一,強調的是一種開放的、動態的、生生不息的、每時每刻都把握“當下此際”的意術,意術是種思維、意志一體化的“質的直觀”(胡塞爾:可以進行本質還原的直觀),永遠不會有固定的結論。他后來說:“今日良知見在如此,只隨今日所知擴充到底;明日良知又有開悟,便從明日所知擴充到底。如此方是精一功夫。”*王守仁:《王陽明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96頁。而且自家吃飯自家飽,父不能替子,師不能代徒,必須親身修煉。
王陽明所悟的“格物致知”之旨,就是要用誠意這種根本知覺性去統一知情意。統一的知情意形成的根本直覺就是道德的根據。真正的“我心”就是這個統一的知覺性。所有的學問道德都起腳于這種根本知覺性以及這種知覺性所形成的根本情緒。誠意誠到虛靈不昧的時候,良知就成了本知,良能就成了本能。盡管本來如此,但是人們的私意隔斷了這個本來如此,不得不在實處做功夫來“復性”。“格物致知”也好,“知行合一”也好,都是為了完成這種復性訓練:良知成為本知,良能成為本能。
(責任編校:李亞平)
On the Meaning of Wang Yangming’s Longchang Daoyu
ZHOU Yue-liang
(Department of Art,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024,China)
Abstract:The most importment thing is to find one’s purpose in life,one should strive to seek and prove truth,instead of viewing one’s experience as truth and one ought to take responsibility for their own actions.
Key Words:Wuxing Zizu;Gewu Zhizhi;formation of Wang Yangming’s theory
作者簡介:周月亮(1958-),男,河北淶源人,教授,博士,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文學與文化研究。著有《孔學儒術》《王陽明大傳》《周月亮集》(13卷)。
中圖分類號:B248.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349X(2016)01-0053-05
DOI:10.16160/j.cnki.tsxyxb.2016.0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