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文元
通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重構大同儒學
邱文元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必要性在于,從西方哲學社會科學的知識和價值二元化立場出發詮釋馬克思主義遇到的形式和內容的矛盾,只有借助儒家思想的“一個世界”的世界觀,才能夠克服。一旦實現了這種形式上的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就和儒家思想融為一體:馬克思主義和儒家思想都是普遍真理,前者是在西歐歷史文化的特殊語境揭示普遍真理,后者則是在中國歷史文化的特殊語境中揭示普遍真理。因此,轉換語境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就成了儒家現代形態建構的一條途徑。
連續型路徑;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大同儒學;道德革命
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從帝制走向共和,儒學的形態也隨著社會的進步而發生變化。康有為最早著有《大同書》,對儒家的大同學說加以闡述。與現代新儒家的其他大師相比較,熊十力構筑大同儒學最為努力,他在晚年從大同儒學的立場出發對孟荀以降的小康儒學進行了嚴厲的批判。可見,與共和時代相適應的儒學是大同儒學,這是絕大多數現代儒家學者的共識。
在五四運動前后,中國第一批馬克思主義者放棄了自由主義和實驗主義等資產階級思想,而接受了馬克思主義,到今天將近一個世紀的時間過去了。回顧這段歷史,我們發現,接受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先進分子,都是從大同儒學的立場出發的。凡是保守小康儒學的,就沒有人認同馬克思主義。而且,一百多年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實質上完成了對大同儒學的哲學社會科學的現代詮釋。離開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理論和實踐的探索,不繼承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成果,甚至排斥和否定馬克思主義,是不可能實現對儒學的哲學社會科學的闡述的。如果有所闡述,就如同今天的自由主義新儒家和保守主義儒教思潮,不僅脫離實際,而且違背了孔子的實踐理性精神。
本文認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必要性在于,從西方哲學社會科學的知識和價值二元化立場出發詮釋馬克思主義遇到的形式和內容的矛盾,只有借助儒家思想的“一個世界”的世界觀,才能夠克服。而一旦實現了這種形式上的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就和儒家思想融為一體:馬克思主義和儒家思想都是普遍真理,前者是在西歐歷史文化的特殊語境中揭示普遍真理,后者則是在中國歷史文化的特殊語境中揭示普遍真理。因此,轉換語境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就成了儒家現代形態建構的一條途徑。
馬克思理論中存在的形式和內容的矛盾,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個是馬克思對于無產階級革命條件認識上存在的問題,另一個是馬克思對于東方國家和民族的亞細亞生產方式的認識問題。對于第一個問題,我們首先要問的是無產階級革命是否必須以資本主義高度發達為條件。我們會疑問的是,既然革命的目的是克服資本主義對人性的異化而使人性得到本然狀態的恢復,就不能以更加嚴重的異化即資本主義的高度發達為條件?馬克思關于無產階級革命前提條件的觀念,導致了馬克思的早期追隨者忽視了農民和小資產階級在無產階級革命中的重要作用,他們只是坐等資產主義的發展和農民與小資產階級的快速消失。這也是無產階級在1848年歐洲革命和1871年巴黎公社不能獲得農民階級和中間階級的幫助而失敗的原因。克服異化恢復人類本性的革命,是一場道德革命,它決不能以導致人性喪失的急劇的異化為條件,而是必須以積極地培育還未完全喪失的人性為條件。作為資本主義發達的結果,資本對人的統治就從經濟和物質的領域擴展到精神的領域,這就導致了資本主義發達國家工人階級對革命的主觀愿望的消失——工人階級沉湎于經濟斗爭,喪失了遠大的目標,使自己更加徹底地編織進資本主義的邏輯中。
19世紀50年代正在進行《資本論》創作中的馬克思,還有一個觀念也是存在問題的。這就是亞細亞生產方式的概念,馬克思不自覺地從亞當·斯密、孟德斯鳩、康德、赫德爾、黑格爾那里繼承下來的對亞洲和中國的錯誤認識。
就如同我們在今天要表述自覺意識,一刻也離不開對西方的參照一樣,近代歐洲資本主義文明的哲學社會科學的論證,都離不開對東方的亞洲和中國的參照和對比。黑格爾的精神自由的世界歷史,就是在把中國、印度看作例外和他者的前提下炮制出來的。在這個精神自由的世界歷史里,中國因為沒有精神與肉體的分裂,就被排斥出去了;從西亞、埃及,經過古典時代的希臘羅馬,到日耳曼民族的資本主義文明,精神自由才獲得高度發展。馬克思在創作《資本論》的時候,也不自覺地繼承了黑格爾的世界歷史觀念,跟隨黑格爾臆想出了人類歷史的生產方式的演變進程,即亞細亞的、古典的和現代資本主義的進程。馬克思和黑格爾一樣,也把東方的中國和印度排除在發展和進步的世界歷史之外。20世紀60年代,蘇聯學者伊柳舍奇金就指出:“靠不住的、陳舊的、但屬于卡爾·馬克思手筆的亞細亞生產方式這個概念,其根源是黑格爾的絕對精神的自我認識的特殊的亞細亞階段。”[1]和黑格爾不同的是,馬克思正確地解讀了黑格爾的精神自由——在馬克思看來,不過是生產的物質條件與勞動者的分離。而黑格爾精神自由的歷史,不過是勞動者無產階級化和勞動者異化的歷史。
按照馬克思的論述,亞細亞生產方式主要有三個特征:首先,土地國有制和公社的土地占有制;其次,農村公社長期存在,農業和手工業相結合并成為社會生產和生活的基本組織;第三,政治上的是專制主義政權體制。此外,馬克思還特別強調國家管理公共灌溉工程的職能。
從馬克思對“亞細亞生產方式”的客觀描述上,我們看到了一些與西方歷史發展的顯著不同,與西方歷史趨同的五階段論比較,它特別突出地專注于東方的特殊性。在此我們要明確的是,馬克思和19世紀西方哲學社會科學學者一樣,對于東方特殊性的強調,是為了確立一種西方歷史的普遍性,一種關于進步發展的西方中心主義的話語權利。這就是馬克思之所以要對英國在印度殘暴的殖民主義在感情上拒絕而在理智上卻要肯定的原因所在。
20世紀末21世紀初的歷史研究也發現了,中國在過去兩千年里經濟發展和進步并領先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為中國存在著主導性的公有制經濟(國家對土地的最終所有權)。由于國家的保護,中國的“農村公社”社長期保留了下來,中國的勞動階級從來沒有被徹底地剝奪勞動條件。不管是在西周的井田制度,還是商鞅變法后的均田制度下,中國的勞動者階級總是可以從自己的剩余勞動中獲得對自己的生存和勞動條件的維持和改善。這就是中國社會的特點,每一個家庭都可以通過勤勞節儉改變自己,這和徹底被剝奪的希臘羅馬的奴隸、基本被剝奪的西歐中世紀的農奴大不相同。在中國歷史上嚴格的階級壁壘是不存在的,或者是個人經過自己的努力可以跨越的。但是在近代以前的西方歷史上,階級壁壘是不可能跨越的。中國“公有制經濟”主導地位不僅是中央集權國家的物質基礎,也是中國勞動者的勞動積極性得到保護的強大保障。這才是中國在過去兩千多年里經濟總量和經濟發展水平在世界上占據領先地位的根本原因。
馬克思主義的發展,正是依靠吸收融合“亞細亞”智慧而實現的。這可能是早年的馬克思所想不到的。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得到了中國文化特別是儒家思想的強有力支援,擺脫了西方二元分裂的宗教性文化的羈絆,徹底克服了表述形式和內容的矛盾,完成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發展。
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道路上,俄羅斯的布爾什維克主義起到了十分重要的橋梁作用。也就是說,中國人接受馬克思主義是通過俄國人的中介進行的。在列寧領導取得十月革命的勝利以前,不管是康有為和梁啟超的改良派,還是孫中山國民黨的革命派,都曾經關注并翻譯介紹過馬克思的思想。但是,當時流行的第二國際對馬克思主義的經濟主義解讀,完全不合中國的革新家和革命者的胃口。只是在十月革命后,俄國化的馬克思列寧主義才獲得了中國優秀分子的真誠信仰。俄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為什么能夠獲得李大釗、陳獨秀、毛澤東這些優秀分子的認同的呢?這是由于俄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即列寧主義,解決了無產階級在革命進程中自覺性的問題。馬克思、恩格斯去世后的第二國際,走向了經濟主義路線,熱衷于經濟斗爭和工人階級局部利益的取得,放棄了打碎資產階級國家機器的暴力革命的路線。列寧從俄羅斯赫爾岑、車爾尼雪夫斯基到特加喬夫的民粹主義傳統中汲取了思想和策略,在1904年提出了建立嚴密組織和嚴肅紀律的建黨思想,以形成堅強的黨組織來向工人農民群眾灌輸革命的自覺性,在十月革命前的《四月提綱》中又果斷地提出了原本屬于民粹主義的社會革命黨的土地政策,最后贏得了十月革命的勝利。
但是由于俄羅斯馬克思主義的教條主義,列寧和斯大林甚至對于他們自己思想中的主觀能動性思想都沒有產生自覺的認識。究其根源,就在于列寧、斯大林的無產階級革命理論不自覺地受到了東正教文化的救世主義、神秘主義的影響。東羅馬帝國被土耳其消滅后,莫斯科大公國成為東正教的重鎮,被稱第三羅馬。俄羅斯人于是成為神選的民族,是各民族的彌賽亞,是唯一負有救世使命的民族。“俄羅斯民族的彌賽亞意識,世代相傳,經久不衰,一直是俄羅斯傳統文化的一個特征。”“20世紀初的第三國際和世界革命的理想則是革命彌賽亞意識的表現。”[2]因此,列寧和斯大林主義并沒有對來自人本性的主觀能動性的自覺,他們的使命感是宗教性的。
這種宗教性革命的觀念,誤導了俄羅斯的馬克思主義者,錯誤地把歐洲歷史和俄國革命的特殊表現形式,當作了普遍性的東西。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程,因此,也實際上就是和俄羅斯馬克思主義的教條主義進行不斷斗爭的歷史。
十月革命以前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遇到了形式和內容的矛盾的阻礙。馬克思思想中的無產階革命學說和關于亞細亞特殊性的理論,都來自19世紀西方哲學社會科學的西方中心主義。馬克思亞細亞生產方式的理論實際上排除了中國在世界無產階級革命中的積極作用。十月革命后列寧為了克服蘇聯在得不到西歐國家無產階級革命的支持而處于孤立境地的困難,提出了東方殖民地國家革命的理論。這套理論在近代中國革命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雖然它的教條主義內容也讓中國共產黨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中國革命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最初是列寧提出來的。他認為孫中山領導的中國革命是為資本主義在中國的發展開辟道路的革命,因此他把中國革命稱為資產階級革命。后來中國共產黨建黨,按照共產國際的指示,也在二大以后提出了中國革命資產階級性質的主張。在經歷了大革命失敗后,共產黨人進一步發展了對中國革命性質的認識,提出了無產階級領導的資產階級革命的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這個理論滿足了中國革命的時代需要,成就了它的歷史使命。
在已經成功走上復興道路的今天,我們就有必要把近代中國革命置身于中國五千年的歷史發展,也就是中國文明的連續型路徑中來考察。在這樣的視角下,為資本主義發展開辟道路的“資產階級革命”就與中國歷史無關了。因為,中國歷史發展的連續型路徑對于中國近代歷史的變遷有路徑依賴的規定性,中國歷史的連續型路徑排除了私有制下私人資本對經濟的壟斷,保持了國有經濟的主導地位。如果資本主義是資產階級對經濟領域的私有壟斷,如果中國近代私人資本還遠遠遜色于國家資本的力量,那么我們就不能說近代中國式資本主義或近代中國的革命是為了資本主義的發展開辟道路。
如果中國革命不是資產階級革命,那么應該是什么性質的?置身于中國歷史的連續型路徑中,我們說中國革命是重建道德本體和國家資本主導地位的革命,是克服官僚主義和代理人道德危機的道德革命。
西歐語境中的無產階級革命是要否定世俗性的國家,而實現本來在彼岸世界的價值。由于中國文明的一元化世界觀,國家兼具神性和俗性的雙重權威,因此中國革命不是要根本上否定國家,而是要在更加本源的意義上重建國家。現代中國革命和歷史上王朝更替的革命雖然有很大不同,卻是繼承了它的傳統而發生的。
中央集權的大一統國家,其主要的職責是管理、服務和保護其統治下的人民。在理論上,大一統國家作為人民意志的集中體現,它對人民的統治應該是人民自己對自己的統治。在這個理想的意義上,大一統國家就是人民群眾的每一個組成分子的自由發展的前提條件。
但是,在過去兩千多年中,大一統國家是通過皇帝家天下的形式實現其中央集權的。秦漢體制的大一統國家,是從宗法制國家到現代人民共和國的過渡形式。它最突出的優點表現在,郡縣制國家廢除了封建貴族制,而通過從讀書的士大夫階級選拔官僚的方式來治理國家和人民。貴族階級的消失,增強了大一統國家的公共管理職能,很大程度上保護了廣大勞動農民的利益和他們的勞動積極性。這是過去兩千多年中國經濟和社會發展領先于世界各國的根本原因。
此后,中國大一統國家政治的危機,就是官僚政治的代理人危機。士大夫階級作為皇帝和國家依托的治理老百姓的精英力量,是在儒家經典的教導下走向政治舞臺的,卻在每一個王朝走向崩潰前,走向了試圖把國家授予的代理性權力變為世襲性權力的貴族化歧路上。這就是中國歷史的王朝循環,王朝初期建立中央集權的秩序遭到破壞;失去了中央節制的士大夫階級橫征暴斂,導致了人民的流離失所,——最后農民起義的熊熊大火,燒掉了皇帝的寶座,也燒掉了貴族化的士大夫階級的封建莊園。
近代的中國革命繼承了古代革命的傳統,不是要像西方革命者那樣消滅國家,而是要恢復和重建在代理人危機中分崩離析的國家。和古代的改朝換代不同的是,近代的中國革命不再建立家天下形式的集權國家,而是建立由集中起來的人民意志直接統治國家的人民共和國。對于中國革命走向成功至關重要的是,毛澤東把古代儒家士大夫的慎獨的道德修養,發展成了服務群眾、組織群眾(群眾路線)的道德革命。
和新中國的國家資本掌握在人民共和國的國家手里不同,近代的國家資本大部分帶有買辦和官僚資本的成分,成為帝國主義和腐敗官僚相互勾結侵吞國家資產掠奪人民財富的工具。近代的國家資本成為中國經濟的贅疣和阻礙力量,新中國60年的國家資本則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基礎和支柱,不僅為自己而且為民間資本的發展提供了一個穩定發展的投資環境。中國近代以來的國有資本的歷史之所以如此不同,可以從中國革命的道德革命的性質中尋找答案。
中國革命把新中國建立在人民意志的基礎上,國有資本成了名副其實的公有制的資本。在新中國經歷了一段時間艱苦的探索以后,也就是改革開放以后,中國終于走出了一條經濟快速發展的中國道路。和1949年后30多年的計劃經濟全民和集體兩種所有制經濟的結構不同,改革開放的中國經濟包括了國家資本、民間中小資本、外國資本和個體經濟所有的多層次所有制成分,形成了一個變化連續體的經濟結構(有機結構)。這個結構似乎回到了1949年以前的中國,但和后者不同的是,改革開放時期的國有資本在繼承國民黨時期國有資本的基礎上,又經歷30年計劃經濟的發展,已經發展形成了一個基本完整的工業化體系,成為中國經濟各種成分競爭和發展的主導力量和基礎。在這個主導力量的支持、保護和調控下,中國經濟的各有機成分都獲得了自由發展的空間,形成了一個“生動活潑”的局面。
1957年7月,毛澤東提出要“造成一個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紀律又有自由,又有統一意志、又有個人心情舒暢、生動活潑,那樣一種政治局面”的要求。毛澤東提出的生動活潑局面的設想,是中國擺脫蘇聯計劃經濟的高屋建瓴的設想。鞍鋼為代表的一些國有企業按照毛澤東的指示,探索企業管理,形成了著名的鞍鋼憲法。1960年3月,毛澤東把鞍鋼探索的即“兩參一改三結合”(“實行干部參加勞動,工人參加管理,改革不合理的規章制度,工人群眾、領導干部和技術員三結合”)的制度,稱之為“鞍鋼憲法”,[3]使之與蘇聯的“馬鋼憲法”(指以馬格尼托哥爾斯克冶金聯合工廠經驗為代表的蘇聯一長制管理方法)相對立。
只是在蘇聯解體,共產主義運動遭到重大挫折之后的20世紀90年代,中國共產黨人才徹底擺脫了蘇聯計劃經濟的教條主義,建立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新體制,完全實現了毛澤東充分調動國家、集體和個人各方面積極性,形成一個生動活潑局面的要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巨大優勢,在過去30多年創造的經濟發展奇跡中展現給了世人。不僅改寫了世界經濟的格局,也改寫了世界經濟發展的理論。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發展,在這個發展過程中,中國文化尤其是儒學的思想資源被發掘利用,使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獲得中國化的民族形式。
為什么要使馬克思主義獲得中國形式?這是為了克服馬克思主義在西方否定辯證法的形式中存在的內容和形式的矛盾。在西方文化的二元世界的世界觀中,普遍性和特殊性是分離的,前者屬于永恒不變的世界,后者被遺留在現象世界中。馬克思在19世紀創建的使人類從資本主義異化中解放出來,以恢復本性的革命學說,不可避免地要受到19世紀形成的西歐哲學社會科學的自否定邏輯的影響。我們要繼承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就要和馬克思表述其普遍真理而從19世紀西歐哲學社會科學借用的形式(自否定邏輯)告別,而用中國歷史發展的特殊性形式來表達馬克思主義普遍真理。
馬克思關于人類歷史發展的普遍性認識,總是在特殊性形式中獲得表達的。也就是說這個普遍性認識,不管是在西方歷史的特殊性中,還是在中國歷史的特殊性中,都是同一個普遍性認識。不僅如此,普遍性之所以是普遍性就在于它作為事物的規定性總是已經寓于特殊性中了,馬克思關于人類歷史發展的普遍性的認識,也早就在中國特點的歷史認知中得到了認識和表述。這就是陸象山所說的“東海有圣人,西海有圣人,其心同其理同”的道理。馬克思是在西歐19世紀哲學社會科學的語境中闡述人類歷史的普遍真理的,這些普遍真理正是因為其普遍性,也必然會在中國語境中為孔子和儒家學派所認識和表述。
馬克思主義關于人類歷史普遍真理的認識,在古典作家那里,是通過西方歷史的特殊性形式來認識和表述的;就如同儒家對人類歷史的普遍性的認識,是借助于中國特殊的歷史發展來認識和表述的一樣。馬克思主義和孔子儒家關于人類歷史普遍性的認識,雖然是借助于不同形式達到的,卻歸根結底是同一個認識。這樣一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就是賦予普遍真理以中國形式,這就使得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成為儒學現代詮釋的一條途徑。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進程,是儒學的資源得到發揮利用的過程,也是儒學的內容獲得重構的過程。我們在本文的開始就提出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問題:為什么要把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這是因為馬克思主義最初是在把普遍性和特殊性對立的二元化語境中得到闡述的,這種形式的闡述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內容和表述形式的不相適應,或者說它們之間的矛盾。因此我們要把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目標就是把馬克思主義在二元化語境中的表述轉變為一元化語境的表述,從而使其內容和形式達到和諧一致。實現了這個目標,也就是通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而重新闡釋了儒學。
孔子的儒學包含禮學和仁學兩個部分,前者為以荀子為開端的漢唐經學所發展和深入,后者為孟子以及繼承孟子的宋明理學所闡揚。這兩個部分都得到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再發現和再闡述。孔子和儒家學派的禮學研究了中國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及其制度的發展演化,解釋了中國歷史發展的連續型路徑依賴的特點。近代馬克思主義者把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應用到中國歷史的研究中來,把中國古代思想的觀念置身于政治文化制度,進一步置身于特定歷史階段的經濟社會結構中來進行研究。通過這樣的研究,馬克思主義者就對中國歷史連續型路徑發展的實際,繼古代的儒學進行了哲學社會科學的闡釋。孔子、孟子和宋明儒學則正確地闡述了普遍和特殊的辯證關系,提出了本體論、功夫論和認識論三位一體的實踐理性的思想。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也就是把源自二元化世界觀的自否定的辯證法改造為“一個世界”的世界觀中的肯定辯證法。例如關于國家,在中國語境中國家是道德本體的載體,道德本體或善的理念蘊含在國家中,而在西方二元世界的世界觀中,道德本體就是超越的上帝和天國,國家只是一種工具理性的概念——要獲得超越的價值,就必須從否定國家開始。把馬克思的唯物辯證法哲學進行這樣的中國化闡釋,也就是重新闡釋了儒學的實踐理性。
馬克思主義不僅包括歷史唯物主義(唯物史觀)、唯物辯證法,還包括科學共產主義。馬克思的科學社會主義是關于把人類從資本主義異化中解放出來的無產階級革命的學說。把馬克思的科學社會主義中國化,也就是使其擺脫原來就有的二元化或自否定的形式,而通過中國化的或“一個世界”的世界觀的改造。共產主義就被闡釋為大同理想。前者以西方破裂式路徑下資本主義發展帶來的無產階級的普遍貧困為條件,后者則以人的本性(善)可以通過培育而擺脫資本對人性的異化影響為前提。毛澤東領導的中國革命就因此是道德革命,是實現每一個人的自由都獲得保障的既有統一紀律又有個人心情舒暢的道德革命。
馬克思主義之所以被廢除帝制建立共和制度的中國人所接受,某種程度上說是要借以把儒學改造升級為符合共和制度的大同儒學。
[1]季正矩.國內外學者關于“亞細亞生產方式”理論研究觀點綜述(一)[J].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08,(1).
[2]劉祖熙.試論俄羅斯文明[J].俄羅斯中亞東歐研究,2005,(4).
[3]毛澤東.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9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90.
責任編輯:李 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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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5706(2016)01-0011-05
2015-11-06
邱文元,曲阜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副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