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對“第一次心跳”

沈棲

官員貪腐，自斷仕途。落馬的貪官身陷囹圄常會痛哭流涕，寫下懺悔錄，痛陳自己犯罪的經歷及其深刻教訓。雖說基于貪官自保、恐懼、與審查反復交鋒等特殊心態，使得這些懺悔錄行文奇特，甚至形成了套路，但他們初涉貪腐時“第一次心跳”的描述還是值得重視，且有剖析一番的必要。

這里，不妨列舉兩名貪官面對行賄“第一次心跳”的描述——

江蘇省射陽縣原副縣長顧為何：“一個建筑公司經理來我辦公室，臨走時給了我一個大信封。我打開一看，里面有4萬元現金。頓時，我心跳加快、頭皮發麻，那是我第一次接觸那么多現金。”

廣西壯族自治區發改委原副主任廖小波：“記得剛到自治區交通廳工作的那個春節，有個老板來拜年，給了一個紅包，大約3萬，他走后，我不知怎的，第一次有如此劇烈的心跳。”

面對金錢，人們不是都會如此“心跳加快”“劇烈心跳”的，你拿工資時會心跳嗎？你獲得獎金時會心跳嗎？不會，因為這是正常的合法的經濟收入。顧、廖二人面對三四萬現金，之所以會“第一次心跳”，是因為這些金錢屬于非正常的經濟收入，是一種賄賂。從生理學角度分析，“心跳”是源于血管僨張，心動過速，這種生理現象折射出的則是一種心理態勢，即：緊張、恐懼、羞恥。

說“緊張”，是這些上門送錢的人，非親非故，他們巴結自己，為的是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勢，日后在生意上多給其方便，我收受了賄賂，該怎么辦？會不會給對方留下話柄？恐懼，是怕東窗事發，尤其是這些唯利是圖的生意人，一旦你在生意上沒有輸送利益，他不舒服了，來個舉報，不是“陰溝里翻船”了么？這些官員多年接受教育，在沒有涉足貪腐時，尚是清白的，還懂得賄賂是咋回事。如今，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情形下，第一次收受他人的賄賂，多少還是會“臉紅”“心跳”，羞恥感第一次遭遇自我挑戰。

在我看來，“第一次心跳”與“第一次犯錯”似并不存在線性因果關系。一些清廉的官員并不是沒有碰到有人出于某種動機主動上門行賄而產生“第一次心跳”，而是他在“心跳”之后驟然平復，理智地對待之，或勸說收回，或斷然退之，或上繳組織，沒有玷污“一身清白，兩袖清風”的美譽。唯有那些經歷了“第一次心跳”后，心安理得地收下賄金，才是跌入了“第一次犯錯”的泥淖;倘若從“第一次心跳”進而N次收受賄金，卻不再“心跳”，那么，說明這官員如上述顧、廖兩人離入黨時的宣誓和自己曾經追求的信仰已漸行漸遠了，直至“背叛”！我的推斷是：大凡貪官“第一次犯錯”的原點，便是沒能慎對“第一次心跳”。

記得明代有則軼事——

哲學家王廷相曾對新御史說：“我昨天乘轎進城遇雨，初時，轎夫還小心翼翼挑沒水的好道走，因為他穿著剛上腳的新鞋子。后來，這個轎夫不留心踩入了泥水里，從此，他再也不顧惜新鞋子了，不管路面臟與不臟都一樣踩下去了。”王廷相以事喻理：凡事要慎初。那位新御史當然是個聰明人，聽得出這位哲學家的弦外之音，于是“終身不敢忘”，在那個“賄賂公行”的年代，廉潔從政，始終沒有“第一次心跳”而釀成的“第一次犯錯”。

這則軼事至今似依然不失其警示意義，即：官員在自己的仕途上，切莫放松警惕，懵懵然、貿貿然留下罪錯記錄的第一頁，而且這第一頁的罪錯記錄往往是“小惡”，正因為其“惡”之“小”，容易被官員輕忽，從而“以小惡而為之”。唐代陸贄的話說得頗有哲理：“夫小者大之漸，微者著之萌，故君子慎初，圣人存誡。”

看來，作為官員，“慎初”也罷，慎對“第一次心跳”也罷，務必要時時刻刻廉潔自律，過好“金錢關”，千萬不要輕信了康熙當年的胡扯：“所謂廉吏者，亦非一文不取之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