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明,韓 陽,2,關 懌,徐金珠,栗錦遷(.天津市中醫藥研究院附屬醫院糖尿病科,天津30020;2.天津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天津30093)
栗錦遷教授辨治2型糖尿病經驗舉隅
蘇明1,韓陽1,2,關懌1,徐金珠1,栗錦遷1
(1.天津市中醫藥研究院附屬醫院糖尿病科,天津300120;2.天津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天津300193)
對栗錦遷教授治療2型糖尿病的經驗進行總結。栗錦遷教授認為本病的病機在于脾主運化、肝主疏泄功能障礙,用藥上提出“健、柔、養、通”四法,認為治療本病應重視健脾藥、酸味藥、寒涼藥、活血藥的應用。
2型糖尿病;中醫藥;臨床經驗;栗錦遷
栗錦遷教授為中國名老中醫,從醫50余年,對2型糖尿病的認識和治療有自己獨到的見解,筆者有幸隨師侍診,受益頗多,現將其臨床經驗介紹如下。
隨著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物質生活改善、競爭加劇、生活方式改變,糖尿病發病率逐漸增高[1]。2型糖尿病屬中醫學“消渴”范疇。栗教授認為本病與1型糖尿病相比,多發于成人,且與飲食失常、情志失調密切相關。從病機上看,多責之于肝、脾兩臟,當脾之運化失司、肝之疏泄失職,累及他臟,常可導致本病的發生。而1型糖尿病則多應責之于腎,先天稟賦不足是其主要病因。故栗教授辨治本病多從肝、脾入手,調脾土、疏肝木,多能效起沉疴。
1.1中焦思辨《素問·通評虛實論》中“凡治消癉,仆擊,偏枯,痿厥,氣滿發逆,甘肥貴人,則膏梁之疾也”的記載,明確指出“肥貴人”易患本病[2]。張錫純《醫學衷中參西錄》指出:“消渴一證,古有上中下之分,謂其證皆起于中焦而極于上下。”說明脾臟與本病的發生密切相關[3]。現代人由于生活水平的提高,“肥貴人”的人群基數也在不斷增長,而肥甘醇美久則蘊而生熱,化痰生濁,阻礙氣機升降而傷脾臟。脾為后天之本,倉廩之官,五臟六腑之大源,五臟六腑皆有賴于脾臟之充養才能發揮正常的生理功能。若脾失健運則致水谷精微不得輸布,五臟不得滋養。如脾與肺均屬太陰,經脈相連,會于中府,脾氣不足,不能散精上輸于肺,肺津輸布乏源,則見口渴多飲;若脾運化水谷精微失常,不能為胃行其津液,則胃中積熱而致消谷善饑;自身亦失于充養,脾胃之氣更弱,又會進一步加重氣機運行障礙和水液代謝異常,形成惡性循環;中氣虧虛無以滋養先天,日久則及腎,致脾腎兩虛,而見“飲一溲一”之癥。由此可見,脾胃功能的失調是消渴病發生的病因[4]。因此治療上應重視后天之本,斡旋中焦。用藥上喜選用益氣健脾之品[5],誠如《慎齋遺書·渴》中所言:“五臟皆通乎脾,養脾則津液自生。”后天復則先天充,中焦平則五臟安。
1.2木郁達之早在《靈樞·五變篇》中就有:“怒則氣上逆,胸中蓄積,血氣逆留,皮充肌,血脈不行,熱則消肌膚,故為消癉。”《靈樞·本臟》又有“肝脆則善病消癉易傷”的記載,說明七情致病,由氣滯導致血液、津液運行及輸布障礙,可致消渴病的發生。栗教授認為,肝氣疏泄條達是保持他臟正常生理活動的重要條件,一旦肝氣怫郁,則變生諸病[6]。正如《知醫必辨·論肝氣》所述:“人之五臟,惟肝易動難靜。其他臟有病,不過自病……惟肝一病,即延及他臟。”肝失疏泄,不僅使人體氣機逆亂,還會犯肺、伐胃、耗腎、傷津、挾痰,是引發消渴的始動因素,也是消渴病患者焦慮、抑郁、甚或自殘、自殺等一些惡性不良后果的主要元兇[7]。同時,從其消渴病兼證而論,肝開竅于目,消渴肝傷而目失所養則成目疾;肝主筋,為罷極之本,消渴肝傷而筋失所養則可致宗筋萎廢,而致陽痿、早泄;這些都會嚴重影響患者的治療、預后以及生存質量[8]。因而栗教授強調治消渴勿忘調肝,用藥上喜選用養肝、斂肝、柔肝、疏肝之品,謹遵“木郁達之”之旨。
栗錦遷教授針對上述病機認識,提出“健、柔、養、通”四法,在用藥方面認為應重視健脾藥、柔肝藥、養陰藥、通絡藥的應用。
2.1健脾益氣,輔運中州脾胃者,倉廩之官,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為人體氣機之樞紐,灌溉四旁。《醫宗必讀》云:“一有此身,必資谷氣,谷入于胃,灑陳于六腑而氣至,和調于五臟而血生,而人資之以為生也,故日后天之本在脾。”故而臨床常見疲乏倦怠,肥胖,嗜臥,大便時干時稀等癥。舌質淡有齒印,或舌體胖大,苔多白膩,脈多右關弱。此乃脾虛不足,運化無力之故。栗教授認為消渴一病最耗氣陰,唯脾尤甚,中焦氣弱,則諸癥雜生。故而臨床治療本病常用黃芪、黨參、太子參、白術、山藥、茯苓、焦三仙等補脾益氣、健運中州。同時強調扶正不礙邪,如益氣藥尤重黃芪[9-10],本品為補氣藥之長,補氣升陽,宣發上焦,正合李東垣《脾胃論》“大抵脾胃虛弱,陽氣不能生長……若用辛甘之藥滋胃,當升當浮,使生長之氣旺,為助陽也”之意。“正氣存內,邪不可干”,正氣旺盛,邪寇難侵,內患易除。同時在補氣同時佐以陳皮、砂仁等行氣之品,靜中有動,補而不膩[11],勿令氣滯,壅而成火。
2.2疏肝柔木,助其曲直肝藏血,主疏泄,喜條達,體陰用陽,宜柔宜養。2型糖尿病患者,由于經濟、社會、久病不愈等多重因素影響,情志不遂者甚多,或性情抑郁,或暴躁易怒[12]。本病日久,肝血暗耗,肝之陰血不足,致肝失條達,疏泄失職,累及他臟,氣機逆亂[13]。因此,栗教授辨治本病時強調養肝、斂肝、柔肝、疏肝等調肝之法的重要性,尤其擅長分經施用酸味藥治療。對于肝脾同病,“土壅木郁”者,選白芍,養血柔肝,緩中止痛,斂肝之氣。《本草求真》云:“氣之盛者,必賴酸為之收,故白芍號為斂肝之液,收肝之氣,而令氣不妄行也。”肝氣既收,則木不克土,《本草綱目》亦云:“白芍藥益脾,能于土中瀉木。”而于肝肺并病,“木火刑金”者,選五味子、烏梅,《藥品化義》中有云:“五味子,五味咸備,而酸獨勝,能收斂肺氣。”而“烏梅味酸,能斂浮熱,能吸氣歸元,故主下氣,……酸能斂虛火,化津液(《本草經疏》)”。兩藥合用,共奏斂肝肺,生津液之功。對于肝心同病,心神不安者,選酸棗仁,以養肝、寧心、安神。《藥品化義》中記載:“棗仁,仁主補,皮益心血,其氣炒香,化為微溫,藉香以透心氣,得溫以助心神。……又取香溫以溫肝、膽,若膽虛血少,心煩不寐,用此使肝、膽血足,則五臟安和,睡臥得寧。”若肝腎同病、乙癸共患,則選山茱萸,補益肝腎,酸澀以滋固之。
2.3抑燥養陰,順胃潤降胃為陽土,性喜潤降,得陰始安,體陽而用陰。胃為多氣多血之府,又為氣血生化之源。消渴一病,易耗傷陰液,而胃之陰血不足,邪火內郁,則胃失濡潤,出現消谷善饑、大便干結,或通降失司,出現惡心、嘔吐、呃逆、噯氣等[14]。而“胃為五臟之本”,“胃氣強則五臟俱盛,胃氣弱則五臟俱衰”,谷氣充則五臟之氣和。因此,栗教授強調辨治本病時要注意顧護胃陰,注意養陰藥的應用。藥用甘寒益胃之品,如沙參、麥門冬、天門冬、石斛、生地、玄參、玉竹、黃精等。留得一份津液,便保一分生機。同時,酌情配伍石膏、知母、黃連、大黃等瀉火解毒之品,直折火勢,保存津液。
2.4通絡達經,推陳出新瘀血是導致消渴的重要因素[15],《靈樞·五變》中云:“其心剛,剛則多怒,怒則氣上逆,胸中蓄積,血氣逆留,皮充肌,血脈不行,轉而為熱,熱則消肌膚,故為消癉。”而張仲景《金匱要略》中亦指出:“病者如熱狀,煩滿,口干燥而渴,其脈反無熱,此為陰伏,是瘀血也。”表明瘀血積滯,壅滯化火,傷及陰液,可使人煩渴。另外久病耗氣,行血無力亦致血瘀,栗教授認為瘀血貫穿消渴病的始終。初期陰虛之熱灼傷營陰,血脈泣而不行而為瘀血;繼之氣陰兩傷,氣不帥血而為瘀血;后期陰損及陽,寒凝血瘀,故治消渴必當活血。活血藥一方面有助于疏理氣機,如《血證論·吐血》中所云:“氣為血之帥,血隨之而運行;血為氣之首,氣得之而靜謐。”氣之與血密切相關,所謂“血瘀必兼氣滯”,是活血藥應用的重要理論依據。另一方面,瘀阻脈絡,活血瘀去有助于推陳出新,如《血證論·男女異同論》中所云:“瘀血不行,則新血斷無生理。”因此活血藥是本病治法處方中的重中之重。活血化瘀法應貫穿本病治療的始終,即便沒有臨床表現,也應防患于未然。無癥狀可少佐丹參,輕癥則選丹參、川芎、赤芍,中癥加桃仁、紅花,重癥配穿山甲、三棱、莪術、水蛭等。栗教授應用本法常與行氣通絡藥相互配伍,以達活血行氣之功。對有出血傾向或眼底出血者,選用兼有止血作用的化瘀藥,如三七粉、花蕊石、茜草根、仙鶴草等。同時栗教授強調蟲類藥大多為有毒中藥,臨床應用時必須慎重掌握劑量,適可而止,并應遵照“大毒治病,十去七八”之法,“無使過之,傷其正也”。
患者女性,55歲,2014年4月12日首診。
患者2型糖尿病史3a,平日自服格列齊特緩釋片,每次30 mg,每日1次;阿卡波糖每次50 mg,每日3次。近2月因家務勞累,漸覺不適,遂診于本院。
刻診見:口干渴,多尿,乏力,時有心悸,胸脅脹滿、竄痛,口苦,喜嘆息,潮熱汗出,納少,寐差,大便不暢,舌紅邊有齒痕苔薄黃,脈細滑。查:空腹血糖(FPG)8.1 mmol/L,餐后2 h血糖(2 h PG)13.4 mmol/L,心電圖(ECG)示:心率(HR)74次/分,V4-V6導聯ST-T低平。既往:冠心病史1 a。
診斷:中醫診斷:1)消渴。2)胸痹。證侯診斷:肝郁脾虛,痰瘀互結。西醫診斷:1)2型糖尿病。2)冠狀動脈粥樣硬化性心臟病。處方:生黃芪30 g,當歸10 g,黨參10 g,炒白術15 g,炒枳殼12 g,茯苓20 g,清半夏15 g,柴胡10 g,白芍12 g,黃連10 g,生石膏20 g,大黃10 g,酸棗仁25 g,川芎15 g,丹參30 g,生甘草10g。7劑,水煎服,每日1劑。格列齊特緩釋片每次30 mg,每日1次;阿卡波糖每次50 mg,每日3次。
2014年4月19日二診:口干渴,多尿,乏力減輕,心悸,胸脅脹滿、串痛,喜嘆息明顯好轉,仍潮熱汗出、口苦,納食略增加,睡眠明顯改善,大便每日一行,不成形,舌紅邊有齒痕苔薄白,脈細滑。處方:生黃芪30 g,當歸10 g,黨參10 g,炒白術15 g,炒枳殼12 g,茯苓20 g,清半夏15 g,柴胡10 g,白芍12 g,大黃10 g,黃連10 g,生石膏20 g,浮小麥30 g,川芎15 g,丹參30 g,生甘草10 g。14劑,水煎服,每日1劑,西藥同前。
2014年5月10日三診:無明顯口干渴,多尿,自覺周身清爽,無心悸,無胸脅脹滿、串痛,口不苦,喜嘆息明顯好轉,潮熱汗出明顯減輕,納好寐佳,舌淡紅邊有齒痕,苔薄白,脈細滑。查:FPG 6.6 mmol/L,2 h PG 9.3 mmol/L。
處方:繼服原方10劑鞏固療效。
按語:患者2型糖尿病史3 a,近2個月因家務勞累,漸覺不適。依據證候、舌脈,此患可辨為氣陰兩傷、痰瘀互結證。方以補中益氣湯合四逆散加減。補中益氣湯健脾補氣,四逆散疏肝解郁。酌加酸棗仁,其與茯苓、川芎、甘草相配伍,取酸棗仁湯之意以安神。黃連苦寒,苦能燥濕,寒可清熱;石膏甘寒,清陽明經熱;大黃苦寒,瀉熱通腸、破積行瘀,既清陽明腑熱,也可活血化瘀。白芍味酸,配伍石膏、甘草取酸甘化陰之意。丹參、川芎活血化瘀。加半夏以化痰濁。全方共奏疏肝健脾、活血化痰之功。二診時,患者睡眠改善,夜寐安,仍汗出,故停酸棗仁,予浮小麥以斂汗固陰。及三診時患者口干渴、多尿、胸脅脹滿、串痛等癥若失,喜嘆息、潮熱汗出之癥亦明顯改善,效不更方,繼予原方10劑鞏固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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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編輯:馬英,滕曉東)
Clinical experience of Professor LI Jin-qian in treating type 2 diabetes
SU Ming1,HAN Yang1,2,GUAN Yi1,XU Jin-zhu1,LI Jin-qian1
(1.Diabetes Department,Tianjin Academ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Affiliated Hospital,Tianjin 300120,China;2.Graduate School,Tianji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Tianjin 300193,China)
This paper introduces the clinical experience by Professor LI Jin-qian in treating type 2 diabetes.Professor LI Jin-qian believes pathogenesis of this disease is mainly due to the spleen,liver dysfunction.In terms of medication,Professor LI Jin-qian presented four treatments in response to these pathogenesis.
type 2 diabetes;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clinical experience;LI Jin-qian
R587.1
A
1672-1519(2016)03-0132-03
10.11656/j.issn.1672-1519.2016.03.02
蘇明(1967-),男,副主任醫師,主要從事糖尿病及心血管疾病的臨床與研究工作。
(2015-0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