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站臺外，看著父母上了車

蔣正春

我來自廣西全州縣石塘鎮。10歲那年，父親去廣州一個工地做包工頭，母親過去幫忙燒飯，因為放心不下兩歲的妹妹，他們走的時候帶上了她。“為什么不帶我，只帶妹妹去？”我一遍又一遍地問母親。母親只說：“你馬上要升初中了，出去會耽誤學習。”

臨走的前一天晚上，母親摸著我的頭說：“你已經長大了，對不對？”我沒有回答。那天晚上，我沒有哭，只是躺在床上的時候，眼睛怎么也不敢閉上，一直等到天亮。早早起來，跑去車站。在車站，我們都沒有作聲，最后是父親說車子快開了，叫我去學校。我躲在站臺外，看著他們上了車。

很長一段時間，我放學后仍然會喊著“媽媽我回來了”，可沒有人應聲。門是緊閉的，需要我自己拿鑰匙打開。

以前，放學后我都會按時回家。后來，我變得不敢回家，從沒有離開過父母的我，看見家里有關父母的東西就會流淚。有時候撐不住，會在半夜起來看爸媽的照片，然后坐在床上號啕大哭。

為了減少一個人呆在家里的時間，每天放學后，我會和小伙伴們跳皮筋、躲貓貓，傍晚去同桌家一起寫作業。一天天過去，我發現我對家的概念越來越淡了。

我把什么都寫在日記里，甚至有時候寫的話會有一絲恨意。升初中考試，作文題目是《我的一位親人》，我寫的是我的姨媽。當我被狗咬了，是姨媽帶我去打狂犬疫苗，每天給我做飯。姨媽讓我把受傷的事告訴我母親，我拒絕了。姨媽說我脾氣犟，我說：“我就是犟，告訴他們能怎么樣，最多是打點錢回來讓我好好照顧自己。”姨媽聽后很驚訝，她從未想過，一直很乖的外甥女，會憤怒地說出這樣一番話。她拉著我的手，說了一句：“囡囡啊，你要理解你父母。”

小學升中學的那個暑假，母親打電話回來，說要接我去廣州。我拒絕了。母親問我，是不是還在生他們的氣。我當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是沉默。

現在，我已經是一名大二的學生了，回想當時的情形，若讓我再選擇一次，我想我還是不愿回答。或許是因為在那3年期間，我與父母當面的交流少了，總會有那種不被愛、不被接納的感覺。我心痛地發現：愛的能力一旦失去，就很難找回，面對父母，有時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跟他們相處。

很多個晚上，我都會重復做同一個夢：在一個沒有站牌的車站，母親摸著我的頭，然后轉身離開。我用力地張著嘴，沖著車窗喊，讓她不要走，可是車子還是迅速地離開了，留下我一個人。我瘋狂地追，卻一直待在原地，我使勁地喊，卻總是發不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