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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林藻鑒》《書林紀事》的書學史意義
——馬宗霍及其書學著作的學術史考察(下)
◇ 陳碩
作為至今仍舊被許多學者作為征引取資對象的《藻鑒》與《紀事》(尤以前者為甚),其究竟在20世紀書學史中占有何等地位這一問題,依然是需要被深入討論與界定的。鑒于不少學人在著作中都將主于收錄文獻的二著視為尋常的資料匯編,因而如何看待其體例,又如何界定其在彼時書學境遇中的若干“長處”與“不足”,不獨是我們研究馬氏其人其著的重要問題,亦可作為梳理清末民初以降書學著作發展過程中的一個有價值的個案。
以《藻鑒》《紀事》為代表的馬氏著作付梓后,除了祝嘉在《書學史》的《序》中有一些涉及體例方面的簡短評騭,真正站在書學史的立場對其進行評述、定位,則尤以近二十年來為多。在一些概述民國書法史的專著中,二著往往因其在收錄文獻的豐富性而被歸為資料匯編類型的通史著作,若孫洵《民國書法史》即將其列入“史傳類”〔1〕。而對民國書法與書學著作有著專門研究目的的著作中,對其逐漸形成了兩種具有相當代表性的意見。前一種可以陳振濂為代表:
《書林藻鑒》本來是以輯錄古代書家傳統的資料匯編,每人列條,自三代以至清末,廣收各家評論。對于了解古代書家的情況以及當時或后人對他的評價,有極重要的價值。但是除了在剔抉收羅之功外,馬宗霍還在每一朝代前冠有一篇序論。洋洋灑灑數千言,對朝代與書法流變有著第一流的整理與提示,表現出他有驚人的史識。把這些序列按年代前后作單獨串聯,就是一部書法史—而且是帶有個人看法、非同一般輾轉抄襲的書法史;僅就這一點,馬宗霍在民國書論史上就有特殊的地位。〔2〕
在上述分析之后,陳氏還謂之為“通史研究的一位先知”〔3〕。總結這段話,陳氏對《藻鑒》的褒揚其實主要針對兩點:第一是資料的豐富性,第二是諸卷首《序》中體現的史識。與陳氏觀點相近者還可參見姜壽田《民國書法思想史論》〔4〕、丁正《從傳統到現代:近百年書學略論》〔5〕等文。而隨著近年來書學史研究的不斷深入,一些具有新的眼光與學術評判標準的著作脫穎而出,若祝帥則從另一角度針對陳氏所言,予馬氏二著以評論:
應該說,把馬宗霍的《書林藻鑒》看做一種書法通史的研究,并且把馬宗霍稱為“通史研究的一位先知”,由于有王岑伯的著作在先,祝嘉影響更大的著作在后,使得這種說法似乎有些牽強。〔6〕
祝氏所持的標準,乃是著眼于在“現代意義”上對相關書法史著作“從知識生成到學科構建”以梳理。因而質疑陳氏的說法“牽強”,恐亦是認為馬氏二著并不具備這種“現代意義”的范式。
綜上而言,以陳、祝為代表的兩種說法之所以參商有別,是因為其立論的角度不同。而不論是立足于資料性和史識,抑或是考察書法史研究序列中“現代意義”的生成,都是對同一問題不同面向的解讀,自然也就無法以“是”“非”之類的語詞分別加以評定了。但這不意味著對馬氏二著的評論只能停留在上述諸說之間參酌進行,恰恰相反,對此問題的研究仍要回溯二著的文本本身—從總結其中表露出的相關特點(包括某些“不足”與“長處”)出發,進而放置在彼時的學術環境與20世紀書學研究的發展脈絡中,以求對二著乃至書學學術史以有意義的反思。
祝帥的相關研究為我們評論馬氏二著提供了新的思考,因而對其中相關特點的提要則不妨以當下“后見之明”審視下的若干“滯后性”特點入手。當然,所云“后見之明”即指出:我們無法判定以下陳列的若干“滯后性”特點即是一般意義上的“不足”“缺點”,將其視為有著鮮明時代烙印與個人做法但又多不為今人所身體力行的獨特之處似乎更為妥帖。執其大端,筆者總結為以下三點。
其一,“游于藝”的態度。如上文所言,馬氏作為章太炎門生,其基本定位是古典學術的專門學者。雖其在《藻鑒》的《序》中言及《流沙墜簡》《書道大全》等外邦成果形式而帶來了相應的緊迫感〔7〕,但其“固所不遑慮”(實際上表明了其多少還是考慮、顧及了)的正是“識小之譏”〔8〕,縱然其有寫著書法“通史”的關懷在。而正是儒家古訓的諄諄之教,使其在書學領域上的種種行為如撰寫二著,只以一種花絮、偶然的現象出現在其學術生涯中。相較于后來的許多學者,成為一個書學領域的專門作家并傾注大量心力進行現代意義上的書學研究,既非其用力所在,亦恐非其意愿所在。
其二,著作體例。《藻鑒》主于輯錄文獻,《紀事》主于搜羅異聞,且在人物的排列次序(若帝王、公卿、方外、閨閣)上都沿襲了成例,這恰恰是許多專門書學學者著力最多、突破最大的地方,畢竟就從古代文獻中鉤沉材料這一行為本身而言,古今并沒有本質意義的差別。因而如何將大量的零散文獻綴合,并以契合歷史本來面目的方式加以敘述,是20世紀作者不斷努力嘗試的。執此觀二著的相關體例,后來學人會進行反思:在歷經大幅的刪潤與調整后,僅以既有的次序排列與敘述方式,諸《序》之外的大量文獻條目能在何種程度上反映歷史的真實?此外,馬氏專門寫著的《學書三要》與《筆談》,涉及到對書寫與審美本體的敘述方式,亦往往與許多明清書論若劉熙載《藝概·書概》等近似。換言之,馬氏本人應不會將當下討論的體例問題視為其落實“通史”關懷的障礙。

[東晉]王羲之 喪亂二謝得示三帖(摹本) 28.7cm×58.4cm 紙本 日本皇室宮內廳三之丸尚藏館藏
其三,個別觀點。筆者在上節已經總結了其觀點中的若干可商之處,這些觀點雖多不能在框架意義上影響二著立場,但從若鄉邦情節〔9〕等問題出發,仍可看出其對于全書的寫作態度大抵是有一定彈性的。而出于自身的學術立場與交游傾向,其對彼時許多重要學術成果并不跟從,這似乎亦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若干“現代意義”的生成。
相較于需要見仁見智的“滯后性”,對二著所具有的許多優點則易于形成比較趨近的意見。筆者亦歸納為三點〔10〕。
其一,資料充實。這應是最無爭議的優點,馬氏《藻鑒》在《佩文齋書畫譜》《國朝書人輯略》的積累上增補了大量文獻〔11〕,雖然不足三千人的選錄作者在數量上遠較《佩文齋書畫譜》等為少,但在適當刪減只存于文獻中且實際影響有限的作者之后,全書呈現出的信息反較原有者為清晰。特別是卷十二(清代部分)中的許多文獻(尤其是曾熙、李瑞清、譚澤闿、向燊等人論書語)具有一定的不可替代性。因而無怪乎當下作者從中取資援引的亦不在少數〔12〕,畢竟在馬氏裁剪之后的二著所具有的文獻價值與學術意義,遠非尋常抄撮舊籍者可比。
其二,敘述多元。據諸卷《序》中相關討論便可知,馬氏對于碑、帖與南、北之類的聚訟大抵持調和態度,在此綱領之下,諸卷中的大量引文亦隨著相當數目的金石學乃至碑學文獻的輯入變得愈發多元、立體,因而在同一作者名下的文獻具有不同的時間、類型甚至褒貶傾向,這種不同以往的格局顯然是有意營造的結果。以此考察馬氏對阮元、包世臣、康有為等碑學作者相關理論的種種商榷甚至否定,并不妨礙其以十分開放的態度把各類銘刻以至彼時新出的各類材料納入到其著作的系統中。相比于后來祝嘉在《書學史》中流露出的強烈的碑學本位主義,至少在特定作者及其名下文獻這一層面上,馬氏《藻鑒》的敘述系統更加開放,亦更加有吸納包容的能力。
其三,見識卓越。馬氏以古典學者的身份進行書學研究,自有其“非專業性”在,但這恰恰時期能夠以旁觀者的眼光跳出彼時書學的班班聚訟,將各類學術洞見轉化為書學研究的基礎,并進行大量精彩的論說。許多學者對《藻鑒》諸卷《序》有相當高的評騭,這是符合實際的。除了上文所述諸方面外,即使在并無馬氏文字存在的許多文本中,其對于書法的相應見識仍通過其引文多寡及所涉內容的方面得到相當的反映。在這種較為嚴格控制下的文本與其專門的見解一道,成為整個書學見識的組成部分。
概論上述的特點,可以據以試討論如何認識馬氏二著在書學史上的意義。
以當下的學術眼光與標準去在此二著乃至馬氏的其他著作中發現“現代意義”的生成,確實可以得出近于祝帥的結論。但二著近于“史料長編”的面目是否一定意味著其在當時的書學環境中沒有“進步”之處,則可有進一步討論的余地。若前文已及,二著的“滯后性”恐是馬氏以“非專業”身份、心態寫著使然。考察馬氏寫作為魯迅所批評的《國學摭譚》〔13〕時只有26歲,而此文的學術傾向已十分清晰地反映了其“保守”的一面。而其后來的治學領域與做法即使與同出章門的朱希祖等人相比,亦稍顯“保守”〔14〕。則在此人生與學術格局的影響下,其選擇以“傳統”的著述形式略舒己見誠不足怪。只是在“游于藝”的大纛下,“藻鑒”“筆談”等一系列語辭的使用加深了這種觀感。

[清]何紹基 行書論畫語軸 94cm×57cm 紙本
至于其“史料長編”的面目,亦有幾點需要申述。彼時諸類書法史著作的密集出現及相關邊緣、出土材料的大量引入,亦是整個學術界的風氣所尚,若羅志田謂:
由于史學為中國所固有,較易學習和從事,結果各新學術門類無意中仍走入史學一途。……進入民國后,“六經皆史”的觀念更進一步發展到把過去的文字記錄全部看作歷史材料。章學誠已提到“凡涉著作之林皆是史學”的觀點,胡適則對其進行“現代解釋”,以為“其實先生的本意只是說一切著作都是史料”。“史”與“史料”的差別當然很大,但時人恰特別強調這一點。〔15〕
祝帥關于在著作范式、體例上的指陳確是考察“現代意義”生成的一個重要面向。但如果從史料擴充的角度加以審視,馬氏二著對于各類新出材料若甲骨卜辭、簡牘等以及在傳統名家法書之外的銘刻材料、碑學文獻的廣泛推重與納入,其實亦具有相應的“現代意義”,而這種多元的材料格局亦是其仍舊被今人較多取資的重要原因。誠然,馬氏之于這類材料的認知恐怕不會與胡適的“整理國故”、傅斯年的“史學即史料學”等相同〔16〕,甚至未必全盤信奉章學誠的“六經皆史”說。但作為彼時風潮中的一個個體,馬氏很可能在自身學術路徑所能接納的范疇內適度地在二著中注入了這個層面的“時尚”與“現代意義”〔17〕。
除此之外,以人為單位、以人名序列的資料纂集為書法通史的作法確實具有相當的局限性,恰如葛兆光所言:
這種寫法還有一個也許并不自覺的假設,即我們看到的精英與經典的資料就是當時完整而真實的情景,歷史沒有進行淘汰與篩選,即使有,那也是準確而公平的,人們應當承認現存的歷史記載和歷史陳述的合理性。〔18〕
以馬氏的學術路徑(特別是在經學領域著作體現出的)而言,其在進行許多古典研究(包括二著)時很可能具有如葛氏所云的“假設”。唯其稍稍有別者,由于《藻鑒》的主體乃是據《佩文齋書畫譜》《國朝書人輯略》等刪潤而來,相較于既有著作中數量驚人的諸代作者,馬氏只選取了其中一部分加以調整,因而馬氏對二著的判斷可能未必是“完整”意義上的書法史。而參照彼時的大部分書法史著作,如沙孟海《近三百年的書學》與祝嘉《書學史》等,其實都有這種以人為目做法的孑遺。不過這似乎不能用作臧否彼時人物的理由,而應歸為《史記》《漢書》以降中國傳統正史“紀傳”體例的強大影響。
最后需要談及的是馬氏的見解問題。除了上引祝帥文外,尚有不少學者將稍晚的祝嘉《書學史》與《藻鑒》加以比較〔19〕。畢竟二者成書時間趨近,體例亦有相似處。從著作的敘述框架上看,祝嘉所著更為完整,有明顯現代意義通史著作的色彩,文本條目亦能綜合論之。但若從具體文獻上考察,祝氏在《自序》中對《藻鑒》“重在品評”的指陳實際上并沒有在己著中得到了徹底的改善:馬氏逐條標目陳列,祝氏在多數情況下只選擇其中數則連綴成文〔20〕。因而祝著的文本形態反與陳思的《書小史》等為近〔21〕。至于在馬、祝著作《序》中體現的書學觀點,筆者仍持馬高于祝的看法。僅就立場而言,祝氏的書學認知仍有著極其強烈的碑學本位立場,諸卷之《序》每為碑學作家若康有為所論張本〔22〕。以下選錄幾則祝氏的代表文字:
石刻以北朝為至多,書體亦以北朝為至備,真書至此,盡善盡美,無以復加。〔23〕
書至于唐,雄厚之氣已失,江河日下,非天才學力所能挽回。……以愚見唐代楷書誠不足道,行、草尚有可觀。〔24〕
史雖稱其(按:趙孟頫)于篆、籀、分、隸、真、行、草書無不冠絕古今,然纖弱嫵媚,乃斗草拈花之技耳,未足以語大也。……趙宗晉者也,取“二王”之糟粕,沿棗木之訛體,雖勞無功,多亦奚為?〔25〕
是代(按:明代)書學,真可謂江河日下,不足觀者矣。……書學之廢,未有甚于此時者也。〔26〕
自碑學勃興,一掃帖學纖弱衰頹之勢,大家輩出,追攀高古,小而造像、墓志,大而豐碑、摩崖,無體不備,無妙不臻。……清代享祚既久,碑學勃興,書學之隆、書家之眾,幾欲度越唐代。〔27〕
將上述文字與上節所引馬氏論書史者相比:孰持明顯的碑派立場?孰主調和、客觀的態度?孰以北碑為預設標準而臧否諸代書學?孰更多地從歷史本來狀態出發陳述源流?觀者可以自行比較,此處不復贅言。
概而言之,二著中的許多優點與某種程度上的“滯后性”都需要我們更立體、客觀地看待,而瑕終究不能掩瑜,仍無妨于《藻鑒》《紀事》作為迄今不失其用的民國時期重要書學著作的歷史定位。
從宏觀上講,針對任何特定著作的評定,都應放置在其所處時代的大環境中進行。因而討論一部民國時期的書學史著作(若馬氏二著),只將其與前后的同類型著作進行比較,再以線性敘事闡釋其自前而后的變化,恐怕難敷于用。這一方面,若曹軍、薛龍春、嚴暉所纂《近現代中國書法史文獻目錄》〔28〕堪稱同類成果中的優者,正是由于此《目錄》將小學、金石、譜牒著錄、字典、題跋、傳記、目錄索引等著作皆視為廣義上的“書法史文獻”,體現了編者較高的文獻能力與歷史眼光。加之祝帥對各類民國時期書學文獻的鉤沉,我們愈發可以看出一個“長階段”的生成,其對于當下研究的意義確近于葛兆光所云:
依然試圖描寫歷史變化的軌跡,只不過,它所依據的時間標尺不再是過去的王朝變動與政治變動,而是緩慢卻又深刻地鑲嵌于歷史中的生活樣式的變化。〔29〕
在此“長階段”的環境映襯下,可以發現作為古典學術專門學者的馬氏及其二著在彼時的“書學”氛圍中,是以自身的眼光與做法運作了相關著述的寫作。在體例與立場上與時而進、爭得“預流”之果固然是相當一部分作者的選擇,但即使在史學其他研究方向中亦非全部如此,何況書學的“現代化”在其中遠不是最為激進、突出者。

[清]康有為致伍憲子書札(局部)
值得注意的一個現象即是:許多在當下被視為銳意探索的作者,其對既有傳統中的種種成果與做法可能并非持一味批判、貶抑的態度。若沙孟海在《近三百年的書學》一文之首即如是云:
書學是中國最早設科的一種藝術,六藝中不就有一門是“書”嗎?它的歷史固然很悠久,關于它的書籍也很不少,我們只要翻開《佩文齋書畫譜》卷首所開的纂輯書籍一瞧,就令人有望洋之嘆。本篇所以不說整個的書學史,單說那近代一小部分,只因為古代的書學,你也有論文,我也有點批判,已近夠詳備—不但詳備,而且很復疊的了,所以索性撇開不說,單從明思宗崇禎元年(1628)說起。〔30〕
在這一被顧頡剛著重稱揚〔31〕的著作中,沙氏并未對以《佩文齋書畫譜》為代表的相關古代藝術文獻大肆臧否,雖然其不否認“詳備”之余的“復疊”。據此可以窺見彼時的作者如沙氏,對何為現代意義上的書學史著作的撰寫方式仍在相當謹慎地摸索之中。而另一方面,其仍視層層堆積下的龐大史料為通向書法史研究的重要門徑,以至對以往的歷史“撇開不說”,而設定《佩文齋書畫譜》等未涉獵的晚明迄清代以降作為研究區間。這亦很顯然并非持體例標準而言。因而在彼時新舊交集、潮流涌動的時代環境中,相關作者的探索、回應實難免于一定程度上的“各行其是”,有意以現代學術(在彼時或未明晰)的方式與書學本位的立場摸索現代意義上的書法史著述者,畢竟只是少數人。
最后,如何建立較為客觀且具有相當歷史眼光的評價系統,又如何判定孰為民國以降書學史中的著作“典范”。對于這類問題,若余英時在《清代思想史的一個新解釋》中針對顧炎武與清代考據學的關系有如下總結:
在任何一個學術中建立新“典范”的人都具有兩個特征:一是在具體研究方面他的空前的成就對以后的學者起示范作用;一是他在該學術的領域之內留下無數的工作讓后人接著做下去,這樣便逐漸形成了一個新的研究傳統。〔32〕
其執此評價民國時期胡適的名作《中國哲學史大綱》:
《中國哲學史大綱》其實是部深具開創性、革命性的論著。它的意義在于超越乾嘉各家個別的考證成就,把經史研究貫連成有組織的系統,運用的是西方哲學史研究方法。甚至本書最后還進行明顯地評判(critical review)部分—即以實驗主義觀點來批判古人的學說。盡管這一部分尤其受到批評,可是不能掩其開創性的意義,所以我曾稱此書是建立“典范”(paradigm)的著作。后來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當然超越胡著,可是畢竟要晚了十幾年后才刊行,而且在同時期討論先秦諸子思想的學者事實上也增加了許多,但馮著并未突破胡著的典范。〔33〕
在忽視學科特點與研究氣候的條件下,直以沙、馬、祝的相關著作類比胡、馮關于哲學史的著作,恐難免于失當,因而無法篤定余氏所云即完全契合于本文所涉的領域。但至于其對學術評價標準中“典范”的歸納,則不啻為我們研究書學史提供了十分折中且宏觀的參照,即考察一部書學著作是否是書學歷史上的“典范”,既要觀其自身的學術成就與示范價值,亦要觀此后諸代學者是否對其中的相應問題、線索以回應與延伸,以至成為一個開放而又多元的系統。以此衡量為學界熟稔的民國時期諸類書學著作,未(完整)成文、未公開發表、未有實質意義傳播者,自然不應被過分地左袒推重以至于何等崇高的境地。沙孟海及其若干研究〔34〕或許在某種程度上是與此相符契的,但不論是因于右任撰《序》而享有一定時譽的祝氏《書學史》,抑或是迄今仍不失其用的馬氏《藻鑒》與《紀事》,恐怕都不能以余氏所云的“典范”視之〔35〕。
綜上所述,馬氏的《藻鑒》與《紀事》出于其人、成于其時。對其中諸類優點,學界有較為趨近的意見;而對其相關“滯后性”,今人在查閱、取資之余,應抱以“了解之同情”。筆者無意以“典范”贅贊于此,但這毫不妨礙其作為民國時期重要的書學著作的歷史定位,并繼續在資料等層面上對當下的書學研究以十分有益的作用。
浙江大學人文學院)
責任編輯:歐陽逸川

[近代]曾熙 行書論書畫軸 145cm×47cm 紙本 1924年
注釋:
〔1〕孫洵《民國書法史》,江蘇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39—140頁。
〔2〕陳振濂《現代中國書法史》,河南美術出版社1997年版,第216頁。
〔3〕同上。
〔4〕沙孟海書學院、《書法之友》編輯部編《近現代書法研究》,安徽美術出版社1997年版,第302頁。
〔5〕同上,第328頁。
〔6〕祝帥《從“知識生成”到“學科建構”—“中國書法史”研究的學術譜系》,見氏著《從西學東漸到書學轉型》,第84頁。
〔7〕前揭《〈書林藻鑒〉〈書林紀事〉》,第1頁。
〔8〕同上。
〔9〕若馬氏在《藻鑒》卷十二中連續列入了數十位湘籍作者,并在《筆談》中對歷史(主要是清代)上的湘籍作者頻施贊譽。
〔10〕主要針對《藻鑒》。
〔11〕參見拙文《馬宗霍〈書林藻鑒〉〈書林紀事〉研究》,第20—29頁。
〔12〕若當下最為學界重視的書法通史類著作—江蘇教育出版社七卷本《中國書法史》中,叢文俊《先秦、秦代卷》、劉濤《魏晉南北朝卷》、朱關田《隋唐五代卷》、黃惇《元明卷》與劉恒《清代卷》等皆在注釋與參考書目里注明參考、引用了此著。
〔13〕馬氏《國學摭譚》連載于《學衡》第1、2、3、6、10 期。1922 年,魯迅在閱讀《學衡》(應是第1期)刊載諸文后,旋寫下《估〈學衡〉》一文加以批判,徑謂此刊“實不過聚在‘聚寶之門’左近的幾個假古董所放的假毫光”,并批評馬文:“《國學摭譚》中說,‘雖三皇寥廓而無極。五帝搢紳先生難言之’。人能‘寥廓’,已屬奇聞,而第二句尤為費解,不知是三皇之事,五帝和搢紳先生皆難言之,抑是五帝之事,搢紳先生也難言之呢?推度情理,當從后說,然而太史公所謂‘搢紳先生難言之’者,乃指‘百家言黃帝’而并不指五帝,所以翻開《史記》,便是赫然的一篇《五帝本紀》,又何嘗‘難言之’。難道太史公在漢朝竟應該算是下等社會中人么?”見魯迅《魯迅全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 冊《熱風》,第398 頁。
〔14〕若馬氏一生幾不曾以白話文寫著。
〔15〕羅志田《史料的盡量擴充與不看二十四史—民國新史學的一個詭論現象》,見氏著《近代中國史學述論》,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58頁。據此則愈可澄清一點:馬氏并非因信奉碑學理論才收錄各類金石學與碑學文獻中的材料,這誠為彼時大的學術氛圍中的合理行為。
〔16〕按:綜合學術路徑、師承及政治好惡等多方面原因,作為章門弟子的馬氏極有可能對胡、傅等人的學術主張不予認同。若同門的朱希祖在《日記》中的評論可作為評估馬氏相關看法的參照:“非若胡適之等政客式學者,既講哲學,著《中國哲學史》半部,既未完全,又要講文學、講考據、講史學、講外交,而到底成一官僚而后已也,傅斯年輩尤而效之,學風掃地矣。”見《朱希祖日記》,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942頁。
〔17〕同樣,若將余紹宋著《書畫書錄解題》,鄧實、黃賓虹編纂《美術叢書》等一系列事件統合考察,則彼時許多作者無疑都在自己認知結構、價值判斷的框架內,以各自的方式進行著某種保存國粹、賡續文化的著述活動。在此風氣中,其人其著便很難用“進步”或“保守”等語詞一概而論,而這一系列事件的背后,恐怕是其人對彼時國家境遇、文化脈絡的深沉思緒。
〔18〕葛兆光《中國思想史·導論:思想史的寫法》,復旦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0頁。
〔19〕若邱世鴻《再論祝嘉〈書學史〉的現實意義—兼與馬宗霍先生〈書林藻鑒〉相比較》,《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2期,第96頁。
〔20〕從對馬氏成書方式的研究推而論之,筆者亦不認為《書學史》為祝嘉以從無到有的過程所獨立完成。
〔21〕但《書學史》與《書小史》在體例上不同的一點是:前者將很多具名的書學文獻系于其作者名下。
〔22〕按:祝氏后來專門撰有《書法源流》一文,首列“商朝以前的書法”,此后大致依照朝代順序排列。其文辭所涉范圍大抵與《書學史》諸卷首的《序》接近。考察其對相關問題的敘述,比《書學史》稍緩和,但其本于碑學立場的種種褒貶并無根本改易。見氏著《書學論集》,金陵書畫社1982年版,第1頁。
〔23〕祝嘉《書學史》,岳麓書社2011年版,第99頁。
〔24〕同上,第115—116頁。
〔25〕同上,第213—214頁。
〔26〕同上,第232—233頁。
〔27〕同上,第270—271頁。
〔28〕前揭《近現代書法研究》,第459頁。
〔29〕葛兆光《中國思想史·導論:思想史的寫法》,第16頁。
〔30〕沙孟海《近三百年的書學》,見氏著《沙孟海論書文集》,上海書畫出版社1997年版,第36頁。
〔31〕顧頡剛《當代中國史學》下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118頁。
〔32〕見余英時《論戴震與章學誠—清代中期學術思想史研究(增訂本)》外篇,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年版,第345頁。
〔33〕余英時《學術思想史的創建與流變》,見氏著《文史傳統與文化重建》,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年版,第416—417頁。
〔34〕按:此處指沙孟海撰寫《近三百年的書學》之后在書學史方面的各類研究。
〔35〕按:如前文所及,馬氏著作在后世被較廣泛地征引、取資,主要是以其資料性而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