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群韜
(北京大學哲學系,北京100871)
唐鑒與清代富川瑤族教育的發展
王群韜
(北京大學哲學系,北京100871)
清道光年間,唐鑒出任廣西平樂府知府,在瑤族治理問題上,他善于體察民情,重視教化,尤其是對富川縣的瑤族文化教育頗為關心。面對當地長期動蕩的局勢,他一方面安撫瑤族民眾、穩定鄉里秩序,另一方面通過興建書院、獎勵入學等方式,大力扶持瑤族文化教育的發展。唐鑒的這些舉措,對于維系當地社會穩定、促進民族融合與文化發展都具有積極意義。
唐鑒;富川;瑤族;教育
唐鑒(1778—1861),字栗生,別字澤翁,號鏡海,又稱小岱山人,湖南長沙府善化縣(今長沙縣)人。嘉慶十四年(1809)進士,次年選為翰林院庶吉士,歷官浙江道監察御史、廣西平樂府知府、山西按察使、貴州按察使、浙江布政使、江寧布政使、太常寺卿等職,外任二十年,為官清廉,實心任事,頗有嘉譽。在京任太常寺卿期間,倡導正學,服膺程朱,精辯義理,名震一時,倭仁、曾國藩、吳廷棟等皆從其學,為清后期理學之巨擘。
道光元年至四年(1821—1824)、道光十二年至十六年(1832—1836),唐鑒兩次出任廣西平樂府知府。下車伊始,他就探訪民情,“周歷各屬,勤求民隱,戴星而出,戴星而入,秉燭治民事至夜半,不得少休,后一日一飯,或日晡不得晨餐”[1]。唐鑒了解到當地“素多盜,民刁梗,好訟”的情況后,立即“嚴緝捕,清積讞,不數月,盜悉平,案無留牘”。唐鑒秉公盡責、勤懇操勞以及果決干練的行事作風,深為當地百姓稱頌。
清代平樂府所轄州縣,多有“猺人”聚居[2]。其中位于湘、粵、桂交界地帶的富川縣(今富川瑤族自治縣)是瑤族分布尤為密集的地區。據嘉慶《廣西通志》記載:“富川猺,有四種:曰七都猺、上九都猺、一六都猺、畸零猺,皆來自黔中五溪,散處三十六源。”[3]至道光年間,富川瑤族聚居區尚存“七都猺、上九都猺”,凡十三源。其中,位于富川城外東郊的“七都猺”,民風粗獷強悍,屬于叛亂后被招安的“撫猺”,加之地處東郊川谷之要沖,毗鄰湘南,因而這一帶瑤民村落的穩定尤其重要。“諸源中有叛亂招安者,為‘撫巢'……七都猺,謂之‘東五源',后山俱接湖南江華縣界,三輦源(三輦塘)村落八九,櫛比而居,四面皆山。倒水源村落甚多,依山負水。龍窩源深山密箐,路徑險窄。平石源多有巖居之猺。沙母源之宋塘洞(宋塘源),村落亦多。”[1](清)葉承立纂修.乾隆富川縣志卷12[M].乾隆二十二年(1757)刻本光緒《富川縣志》亦云:“富川東水所居,皆以源名,其在東五源,龍窩源、平石源、沙母源、三輦源、倒水源是也。枕山面水之故,謂之源。”[2](清)顧國誥等修,何日新等纂.光緒富川縣志卷12[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7:66;141.
道光十二年(1832),湘南新田瑤民趙金龍率眾暴動,次年由江華至賀縣,“富邑戒嚴,平樂府唐鑒募鄉勇于要路防堵甚密,賊不敢入境”[3](清)顧國誥等修,何日新等纂.光緒富川縣志卷12[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7:66;141.。及至富川、賀縣一帶的瑤民欲響應,頗有騷動之勢,唐鑒“輕車簡從,親往撫之”[4](清)唐爾藻.唐確慎公行狀[A].唐確慎公集卷10[M].光緒元年(1875)刻本.。正是對民眾的疾苦有著深刻體察,唐鑒極力主張采用安撫的方式平息瑤民暴動。他還提倡在瑤族治理問題上盡量平等地對待瑤族民眾,他認為:“猺亦人也,以人視猺,則猺易治,以猺視猺,則猺難馴。人但知懲猺以重民,不知撫猺正所以安民也。”[5](清)唐爾藻.唐確慎公行狀[A].唐確慎公集卷10[M].光緒元年(1875)刻本.并且唐鑒意識到,只有重視教化,尤其是通過學校教育的方式將瑤族子弟納入官方正統思想文化體系,才能真正有效地維系瑤族社區的長治久安和地方局勢的穩定。
在平樂府知府任上,唐鑒極為重視當地學校教育的發展,他經常召集當地士子入官署讀書,有時還親為講解;對歲久傾頹的文廟、考棚、書院,他多次捐廉修葺,增其膏火,并且號召在轄境內的瑤族村落增建書院、義學,延請文藝通曉、行誼謹厚者講經訓課,還“五日一親臨,集諸生而誨之”[6](清)沈秉成修,蘇宗經等纂.廣西通志輯要卷9[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7:212.。據(清)湯鵬《海秋詩集》卷13《五源行并序》云:“唐鏡海丈剖符平樂,于時楚猺不靖,奉檄防守富川。富川之猺,雜居巖谷,以耕作世其業,且隨民籍入庠序者蓋有焉。而宋塘、三輦、龍窩、平石、倒水五源稍粗獷,不改蠻夷故習,鏡海授以團練之方,教以坐作進退、尊卑長幼之禮,咸欣欣然。于是五源各建義學,擇其子弟之秀者,予以四子書,村設蒙師,以分授之。鏡海一至,猺童繞膝而嬉,捧書而誦,不知鏡海為官而己為猺也。嗚呼!楚南之猺既焦爛于羊泉,粵東之猺又跳梁于八排,亂有由來,孰職其咎?若得鏡海數十輩,落落然然,參錯其間,以詩禮而化群蠻,豈不盛歟?”[7](清)湯鵬撰,劉志靖等校點.湯鵬集[M].長沙:岳麓書社,2011:804-805.正是唐鑒在平樂知府任期對當地瑤族教育的重視,促使瑤族村落人文風氣日盛,禮法民俗大有好轉,局勢漸趨安定。(清)祁寯藻《題唐鏡海方伯<五源學舍圖>并序》云:“廣西富川十三源,皆猺人耕作之地,近日尚衣冠、重禮義,以民籍入庠序者有之。惟宋塘、三輦、龍窩、平石、倒水五源未改故習,道光壬辰(1832)楚猺滋事,方伯時奉檄守富川,為創立義學,置師教讀,其俗丕變。”[8](清)祁寯藻.亭集卷25[M].祁寯藻集[C].太原:三晉出版社,2011:217-218.由此看來,唐鑒在富川瑤族村落建立學校、宣揚文教,對當地民情風俗的轉變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唐鑒在富川縣“東五源”地區興建的學校,以五源書院(又稱五源學舍)和蒙泉義學最為知名。據光緒《富川縣志》記載:“五源書院,在宋塘洞,道光十二年(1832)本府唐鑒飭訓導朱德鉠勸捐創建。”[9](清)顧國誥等修,何日新等纂.光緒富川縣志卷6[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7:66.考五源書院之舊址,在今新華鄉黃土壩村后山,即當時所稱“沙母源宋塘洞”。在唐鑒的號召下,五源民眾紛紛捐資助學,五源書院旋即建成。據訓導朱德鉠撰寫的《建造五源書院序》云:“粵稽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溯水之源,莫先乎此源之為言原也。水有泉源,人有本源,學有淵源,源之時義大矣哉。富川東水所居,皆以源名,其在東五源,龍窩源、平石源、沙母源、三輦源、倒水源是也。只以其枕山面水,故取名乎源,或未盡乎源之義耳。……就其源而順致之,從其源而培植之,因思學以右文也,即以化其質,學以復性也,即以明其倫。舉捐設義學,擇于沙母源之宋塘洞,建立書院兩進,府憲唐定學名曰‘五源書院',宮保撫憲祁給額曰‘修文闡化',同獎籍焉。捐項千余貫,除筑室工費外,余即買置學田,為師生膏火之資。夫水有源則流不竭,人有源則根彌茂,學有源則質易充。……五源之人,實求五倫之要,考之于經籍,發之在文章,由是本天敘、為國華,直一以貫之也。是所望于后之進修者。”[1](清)顧國誥等修,何日新等纂.光緒富川縣志卷6[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7:66-67;63;67;67-68;68.由此可見,唐鑒為“五源書院”之命名已蘊含了通過文化教育的方式來敦厚民風、勸人向善之深意。入五源書院就讀者,多為五源地區各私塾選拔出來的優秀瑤族學童。書院設山長一名、掌教數人,負責書院的管理與教學工作,授課內容包括《四書》《五經》《爾雅》《朱子春秋》及《陳文恭五種遺規》等。此外,書院還購置有一定數量的學田,作為該院師生日常學習生活所需的“膏火之資”。
五源書院建成后,該地瑤民“眾情鼓舞,又呈建蒙泉義學”[2](清)顧國誥等修,何日新等纂.光緒富川縣志卷6[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7:66-67;63;67;67-68;68.。道光十三年(1833),在距離宋塘洞五源書院七十余里的倒水源,建立了蒙泉義學[3](清)顧國誥等修,何日新等纂.光緒富川縣志卷6[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7:66-67;63;67;67-68;68.。考其舊址,在今蓮山鎮魯洞村附近。據朱德鉠《倒水源添設蒙泉義學記》云:“人之有性,猶水有源,立教來移風易俗,山下出泉,有蒙泉焉。富川東猺之倒水源,蓋五源之一。入學明性。前創建五源書院于宋塘,而倒水源去宋塘較遠。申報撫憲祁公,賞賜銀牌,府憲唐、耿二公捐給銀兩,定學名曰‘蒙泉'。從癸巳之春始營建,落成于是歲之冬。捐項共五百余千,除筑室工費外,余即典置義產,永為師生膏火之資。”[4](清)顧國誥等修,何日新等纂.光緒富川縣志卷6[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7:66-67;63;67;67-68;68.由此可見,與五源書院類似,蒙泉義學之命名也蘊含了以“詩書禮樂”化瑤民“山野舊俗”之深意。同樣,蒙泉義學也購置了一些田產,以資助師生的日常用度。
道光十三年(1833),唐鑒向平樂府學官署反映了“五源地方風氣初開,士子未必廣有書籍”的情況,后者旋即表示:“本院先捐廉銀一百兩,即交該訓導著人往省城購買經書子史及濂洛關閩諸書,送至本院署中印發該處,分貯五源書院、蒙泉義學,俾士子互相誦習。”次年,翰林院編修、廣西學正池春生撥藏書三十九部凡八百二十二本給五源書院,供師生誦讀[5](清)顧國誥等修,何日新等纂.光緒富川縣志卷6[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7:66-67;63;67;67-68;68.。此后,五源地區的人文風氣日益興盛,學校教育在瑤族村落中得到了相當程度的推廣。按照清朝的科考制度,每三年舉行一次歲貢,獲得縣學生員的資格方能考取功名、步入仕途。在五源地區,則由書院教學的先生根據成績高下選送瑤族子弟到富川縣城考取縣學生員。但是能夠考入縣學的瑤族子弟十分稀少。道光十五年(1835),為鼓勵當地瑤民子弟向學,清廷在五源地區每屆添設“新童二名”,專招該地區瑤族學童,后又在富川縣學文額中加“猺學二名”[6](清)沈秉成修,蘇宗經等纂.廣西通志輯要卷9[M].臺北:成文出版社,1967:209-234.。此類舉措,體現了在學校教育和科舉體制中給予瑤民的政策傾斜。
綜觀之,道光年間唐鑒在平樂府知府任上對富川縣瑤族聚居區尤其是五源地區文化教育的發展頗為關心,通過建立學校、鼓勵入學等方式,在五源地區普及以“詩書禮樂”為核心內容的學校教育,極大地推動了瑤族民眾文化教育的發展與社會風俗的改良,并且對地方局勢的安定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唐鑒對于瑤族民眾能夠做到平等相待,體察他們的疾苦,理解他們的切身需求,希望通過詩書禮樂的教化,使他們的文化水平和道德倫常都得到提高,從而使瑤族民眾與漢族民眾和平共處、安居樂業,真正地維護地方社會的長治久安與民族團結。從當時廣西的政治環境來看,清道光年間正處于社會動蕩、兵燹迭起之際,湘桂交界又是瑤、壯、苗等少數民族聚居的山林地帶,在官府沉重剝削下的瑤民不時發起反抗斗爭,直接威脅到地方社會的安定,因而充分運用教化手段處理這一問題,維持社會秩序的穩定,成為治理瑤族社會的必然趨勢。由此來看,唐鑒重視教化之功,通過普及學校教育的方式,將當地的瑤族子弟納入官方正統思想文化體系,推行文化教育與民族融合的策略,有效地維系了瑤族社群乃至地方局勢的穩定,順應了歷史發展的大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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