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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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的生活里,沒有“老國王”
文◎小恬
關怡已然明白,怎樣的時代造就怎樣的男人,吳南正永遠沒希望。
夜晚真安靜。
關怡坐在床邊,空氣里有淡淡的酒味。吳南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她看著他,心里即不難過,也不想發飆。她只是問自己,當初選擇修補這段婚姻,究竟是為了什么。
認識吳南正是在2006年,關怡還是一家5星酒店的會議銷售部經理。
正值暖陽3月,酒店接了某日用品公司的5天會議。吳南是這次會議的負責人。他們在走廊里遇見的時候,吳南正對關怡抱怨說:“你們桌花怎么都是粉色的啊?搞得跟弄結婚典禮一樣。”
關怡理所當然地回答:“合同里沒寫花要什么顏色,我們幫您選了符合品牌氣質的。”
“哦,這樣啊。”吳南正接受了關怡的解釋。
其實花的確是弄錯了,關怡安排新來的小姑娘去訂的。少說一句就訂回來一桌“自我愛好”。不過,把死的說成活的,是做銷售的職業本能。她說:“這樣吧,你們下次再來,我送全套桌花。到時候,咱們把細節訂得更細致一些。”
“好啊。”吳南正說:“我們每個季度都有大型會議。”
關怡跟進:“那不如簽個長期合同,折扣可以拿得更低。”
看,變被動為主動,變防守為進攻。關怡坐上經理的位置,決不是白混的。
有時想起他們最初的相識,關怡就會覺得這是個硬傷。讓她誤以為占盡上風,掌控全局。當然,這也怪吳南正的長相。有些人,天生長了一張令人信任的臉,眼角是向下彎的,有種低眉順目的謙遜。而嘴角是向上彎的,呈現出溫善樸實的真誠。
這種男人缺少女朋友緣,只有女的朋友緣,平時入不了法眼,換水桶的時候,你就會想起他了。因為他的存在感,主要體現在實用上,而不是精神上的滿足。
杜菲是關怡的朋友,常常點評關怡的感情。她說:“找這樣的男人做什么,上不了臺面的好不好?”
可關怡卻覺得,“上不了臺面”的男人才是她的菜。
也許,是因為她在酒店工作久了。光鮮體面背后的事,看得太多。會上各種精英,會下各種齷齪。她忘不了某科技公司的年輕才俊酒后拉住她的手問有沒有安排特殊服務的那一幕,渾身汗毛盡豎。她也忘不了某地產大佬前腳攜妻兒出席晚宴,后腳挽美女上樓開房。惡心到爆。當然,她更忘不了,會議禮品袋子里放著美唇男性自慰器的那一天,滿場男人又新奇、又羞澀、又興奮的臉。
說實話,關怡后悔進了酒店管理這一行。在瑞士學習的時候,她覺得酒店是個特別優雅的行業,可真正工作之后,夢想節操統統碎了一地。越是看起來優秀的男人,越是讓關怡感到抗拒。反倒對貌不驚人的吳南正,降低了準入門檻。
吳南正追關怡,手法一點兒不新鮮,殷勤,體貼,無微不至。比如開車接關怡下班這件事吧。他在接了三次之后,就在車子備了一雙拖鞋。
他說:“你們干酒店管理的,一天總要站著吧?換雙拖鞋能舒服點兒。”
關怡感到無比受用。
杜菲多次表示異意,說:“真是不明白你,你看上吳南正哪兒了啊?”
關怡答:“像我爸。”
但凡女人,心里都要住著個“小公舉”。男朋友的標準,多多少少都要參照老國王。關怡家的“老國王”,堪稱好男人的典范。一輩子勤勞顧家,愛著妻子和女兒。
關怡覺得吳南正,就是個這樣的男人。
是2008年,酒店業搭乘奧運風一片繁榮。關怡接獵頭電話,接到手軟,手握SHMS的碩士文憑,又有多年工作經驗。身份一下變成了酒店業的高端人才。而吳南正借著關怡的人脈,事業也做得風生水起。畢竟是酒店高管,手里的客戶名單,含金量高得嚇人。
人一生中何時遭遇轉機不好說,但關怡和吳南正都在2008年。
就在那一年,吳南正買了房子,地點在閘北大寧圈,重金豪裝。2009年關怡訂下酒店黃金大廳全年最吉利的一天,辦了一場驚艷朋友圈的婚禮。那時候“朋友圈”這個詞,還不具備其它含義。所有艷羨都是口口相傳。
2010年,世界杯,吳南正得了帶隊南非看球的福利。關怡正值跳槽間隙,跟著去旅游。那次回程退稅的時候,關怡發現吳南正買了一顆裸鉆,4萬多蘭特。關怡心下一動,沒問,就當沒看見。
回國后,吳南正在他們結婚一周年那天,送給了關怡。一克拉,G級,VS1,鑲在鉑金6爪上。
關怡雖然不驚喜,但真心很歡喜。她說:“呀,什么時候買的?太漂亮了。”吳南正抱著她,答:“哪有你漂亮呢。”
至此,關怡與吳南正,完成了他們的戀愛與婚姻的甜蜜期。
2011年,關怡懷孕。現在看來,就是一個錯誤。她不該在自己還沒看清楚男人與婚姻之前,就為吳南正增添了砝碼。
問題是從一件襯衫開始的,關怡懷胎7個月。有一天,吳南正穿了一件襯衫。關怡沒見過,伸手摸了一把問:“哪來的?”
吳南正說:“哦,供應商送的。”
關怡多少還是見過一點世面的,海水珠母紐扣;COATS縫紉線3公分均勻22針;面料細膩嬌嫩,一抓一把褶,關怡見供應商送大禮的,但從沒見過送得這么有品位,有心思。
她當時沒翻臉,晚上才亮了牌,她說:“吳南正,說實話吧,襯衫誰送的?”吳南正一臉正義,說:“你還不信任我啊。”
都說逼男人坦白是件極費力的事,可是對于關怡來說,一點都不難。做領導這么多年,經驗還是有的。她從不給下屬狡辯有沒有過、做沒做過的機會,她只篤定自己的直覺和判斷。說你有,你就有,痛快承認是惟一的選擇。關怡淡定地說:“你不說,我明天就去打胎。”
如果是一年前,關怡都不會原諒吳南正。但是肚子里的孩子,一腳一腳的踹著她,她只能忍了。她沒多聽吳南正的解釋與理由。吳南正說:“你懷孕又不能‘啪啪啪’,怎么也得解決生理需求啊。”
關怡只感到一陣一陣地惡心。
私下里,關怡約過送襯衫的女人。能送出這個價位和品位,肯定不是潑婦。于是,關怡挺著肚子扮潑婦,把襯衫甩在她臉上,潑了咖啡,照了像。那時候,微博微信已經滿天飛了,誰都要顧及一點兒網絡形象。
從咖啡店里出來的時候,關怡心里暗涼涼的,無聲死寂。
她真難過,但不是為了吳南正的叛情,也不是為了還未出生的孩子,而是為了她自己。她在心里對自己說:“你麻痹啊關怡,你竟然墮落到今天,靠撒潑維護婚姻家庭。”
這一年,關怡31歲,她開始把網絡粗口放置于現實。從前舊有的自己一點點崩壞,裂痕里透出一片黑光。
杜菲說:“你做的對,現在的人,就是比誰更不要臉。”
關怡哈哈地笑了,痛飲一瓶養樂多。
杜菲摸著關怡的肚子,說:“寶寶,你好好記著,媽媽為了你,酒也不喝了,臉也不要了。等你出來了,一定要好好愛她。”
關怡多年沒哭過了,可那一刻,她突然放聲哭了。
9月,兒子吳新揚出世,非常漂亮,有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
這個剛剛經歷過風波的家庭,開始重新回歸安定期。
關怡產假一放就是半年。回去上班之后,升了職,做了行政副總。關怡是聰明人,升職卸權這種事,她還是懂的。但她一點兒都不想爭。或許是年齡到了吧。忽然就覺得一手打拼出來的事業,遠沒有兒子更重要。做一份閑職多好,不緊不慢、有條不紊的時間表,有利于照顧吳新揚。
人生一旦有了孩子,時間就會變得突飛猛進。他磨著你、戀著你、氣著你,一眨眼就到了2015年。關怡為了讓吳新揚進“名園”,跑斷了腿。吳南正也是淘盡人脈。
此時的吳南正,已是人生贏家,有了生意人的身材和嘴臉。說也奇怪,人的相貌竟會悄然改變。他曾經向下彎的眼角,統統揚了上去。曾經向上彎的嘴角,卻垂出八萬的弧度。他對兒子好,對關怡也好。凡事都特別護著母子倆,有一點點像深愛關怡的“老國王”。
但關怡已然明白,怎樣的時代造就怎樣的男人。老國王的好,是屬于上個世紀的好。吳南正永遠沒希望。
吳新揚入學的第二周,園長找關怡談話,問她要不要給吳新揚戴那只GPS防走失手表。什么容易造成意外傷害,什么容易讓孩子有攀比心,最后關怡想了想,園長其實還是怕那只手表附帶的偷錄功能吧。沒做虧心事,怕偷錄干什么呢?
那天晚上,關怡回家之后,把這天錄的東西聽了一遍。老師的確沒做什么。就是早晨,吳南正送兒子上幼兒園的路上,有女人半路上了車。他們說了些曖昧不清的話,還哄吳新揚買一款新樂高,還說不要告訴媽媽。
這大小兩個男人,應該是他身邊最親密的人了吧。一個需要她半蹲下來給他呵護,一個需要踮起腳尖,與他齊眉。
關怡一夜沒睡。
夜晚真安靜,關怡坐在客廳里喝了會兒酒,直至有了醉意。
她站起身,先去看了看兒子,然后又回到自己的臥室,吳南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她坐在床邊看著他,心里即不難過,也不想發飆。她只是問自己當初選擇修補這段婚姻,究竟是為了什么?
她覺得自己有點兒蠢,一個變了質的東西,怎么可能會變回原樣兒。
這是自然界的定律和法則。她怎么可能改變呢?
她推了推吳南正說:“Hey,我們離婚吧。”
編輯/徐金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