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富投資基金首席合伙人閻焱：莫把創業當作投機行為

蔣李

核心提示：全民創業浪潮中，有一部分人是把創業當成投機行為，把P2P、互聯網思維、大數據等概念作為忽悠方式。

早在2011年時，在成都舉辦的“中國企業500強平行論壇”上，《支點》記者作為會議承辦方代表，采訪了賽富投資基金首席合伙人閻焱。

去年年底再次見面時，閻焱并未有太多變化：前一天從北京飛到武漢后便與朋友一起聚會暢飲，第二天一早“吃吃著名的熱干面”后，又神采奕奕地出現在“武漢國際創業創新論壇”之中，毫無疲態。

更未變的，是他的犀利：“創業創新需要鼓勵，但各地政府不能采用‘搞運動方式。政府角色是把制度性氛圍和審批手續優化，過多干預往往都得不到一個好的結果，光伏就是個典型案例。”

閻焱也表露出他的無奈，“我說這種話也沒什么用，這個社會永遠充滿浮躁，等大家賠錢賠慘后才可能恢復理性。”

企業內部創業難成主流

根據以往經驗，在接機途中進行采訪是個好機會。可當記者趕赴機場時卻遇到了“意外”：飛機剛落地，閻焱就被聽說他要來武漢的朋友給“劫走了”。好在活動現場和送機途中，記者把握到深度交流的機會。

“政府應該做的就是簡化審批，一個優秀企業并不需要政府扶持和幫助，而是政府干預越少越好。”閻焱將政府扶持的創業者比喻為溫室里的花朵，一旦“斷奶”就會無以為繼，“而創業是需要摸爬滾打才能百煉成金。”

對此，《支點》記者也談了個人觀點：中央政府思路是很清晰的，但問題是地方和基層如何在落實這些思路。

“各地支持創業是好事，但我認為現在整體情況可能太過了，需要抑制。中央說要做四百億基金，各個省就上馬千億基金，互相比誰的規模大。”閻焱說。

同樣問題記者曾問過不少投資人，多半會回復“政府與市場要分清界限”這類溫和話語。而閻焱的回復，永遠像“紅燈停、綠燈行”一樣剛性直接，沒有回旋余地。

盡管閻焱言辭犀利，但記者提出“大企業內部創業的趨勢是否會沖擊PE模式、注冊制出臺后您是否會有些壓力”等問題時，他認真、平和，以比較緩慢的語速一一回答。

閻焱認為，企業做大之后會不可避免地效率下降，而創業者需要的自由度和這一機制相互矛盾，“包括英特爾在內的不少美國公司，很早就有內部創業模式，而事實證明這不會成為主流。”

在與閻焱的交流中，他每次回答都有案例作支撐。這得益于他每年要看至少300個項目，而他的團隊要看1000多個項目。也正因如此，閻焱不隨便和創業者談夢想，講求投資與回報。不是因為他不相信夢想，而是在投資界摸爬滾打多年，他觸摸到商業鐵律，也看慣了創業的殘酷。

不安分：從農民到投資人

相對于近年“全民PE潮”中出現的一些投資人而言，閻焱履歷因時代烙印而更為豐富。

1957年出生于安徽安慶的閻焱，是個不太安分的人，容易對一件事充滿好奇，但一旦了解后就容易厭倦。

不過，農民、工人、運動員等職業，并非都是閻焱的主動選擇。

直到1977年恢復高考后，閻焱主動選擇參試，最終被南京航空學院飛機設計專業錄取。1984年，他又考入北京大學社會學系就讀碩士，并在1986年獲得普林斯頓大學獎學金，赴美深造。

畢業后，閻焱來到世界銀行，研究中國企業和福利制度改革，但這份待遇優越的工作最終也沒能留住閻焱。

“在世行時，我能知道30年后的自己是怎樣地活著，這太可怕！”因為“不太安分”，他毅然決然提出辭職，加入了收入連世界銀行一半都不到的哈德遜研究所，從事外交政策研究。

1994年，閻焱被原世界銀行的上級“召喚”，加入AIG亞洲基礎設施投資基金公司，進入投資領域。至此，他終于找到了一生中最喜歡的事：投資需要大量思考、理性分析，每天都會見到新的人、新的技術，“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在AIG待的8年中，閻焱完成了職業生涯首個重量級項目“中海油”。2001年，他選擇加盟軟銀亞洲信息基礎投資基金（簡稱“軟銀亞洲”），并完成了最終奠定“江湖”地位的一戰——對盛大網絡的投資。

2004年，盛大網絡面臨內憂外患：對外要應對與韓國公司的官司，對內面臨股東撤資。風雨飄搖之下，閻焱依然看好其商業模式和團隊，“全世界尚無一家在線游戲公司上市，而盛大創建了一種全新商業模式。”

最后，閻焱力排眾議為盛大投入4000萬美元。2004 年5月，盛大在美國上市，兩年后，軟銀亞洲退出時，從盛大收獲17倍的回報，賺了6.8億美元。

此后，軟銀亞洲第二期基金更名為“軟銀賽富”，并在2005年正式獨立，后期正式更名為“賽富亞洲”。

如今，58同城、怡亞通、翰宇藥業、神舟數碼、我買網等數十個項目，都是賽富亞洲的得意之作。而閻焱去年11月30日發布的微信朋友圈，也在“推銷”一款我買網旗下理財產品我買寶：“買我買寶送空氣凈化器，有閑錢的值得試一下。”

好領袖既是傳教士，又要是殺手

閻焱認為，從過去30年統計上看，在投資行業待10年，投一億美金后，才能成為一個有獨立判斷能力的投資人。“誰要是告訴你說，去年開始做投資今年就賺大錢了，有可能，但這是小概率事件。”

多年磨礪讓閻焱形成了一套挑選項目的體系：如果是晚期公司，一定要看現金流問題和盈利模式，早期企業則重點關注其商業模式可擴充性。“判斷大部分項目用不了20分鐘，5分鐘就能看出好壞。”

與一般人不同，閻焱對商業模式的衡量，并不會用到時興的“互聯網思維”：“我認為互聯網思維其實就是常識思維，比如互聯網思維講得最多的是‘羊毛出在豬身上，其實從產生廣告行業那天開始，‘羊毛出在豬身上就出現了。”

閻焱青睞的商業模式，必須滿足兩個條件：第一，不能是紅海；第二，要有一個好的用戶體驗，能留住用戶，也就是重復購買率很重要。

2006年投資的58同城，就是典型案例。當初58同城做分類信息、本地生活，一直無法實現重復消費的商業閉環。但隨著O2O時代到來，58同城、趕集網都開始沉入到交易環節，已漸漸實現流程整合。

具體評估項目時，不少投資人會一再強調“團隊、團隊、團隊”，但閻焱對此唱起了反調：“在中國，早期創業領袖作用比團隊重要。”

當有人提出質疑時，他便立即舉例反擊：中國傳統文化中“寧為雞頭，不為鳳尾”的心理，充分體現在創業上，創業相當于自立山頭，而一山豈能容二虎？

即便拋除傳統文化，閻焱還有對創業狀況的真實分析：創業不是個民主過程，在“快魚吃慢魚”商機轉瞬即逝的時代，如果過多強調團隊，強調所謂權利制衡，最后結果，要么是內斗，要么就趕不上趟兒。

而且，對于創業者，閻焱認為，如果一個人真能容忍他人干預，這個人就不值得投了，人云亦云的人是不能成事的。

那么，閻焱認可的“領袖”，應當具備怎樣的能力素養呢？

閻焱表示哈佛大學曾做出相關研究，結論中重要一點是要有很強的“移情”能力：不僅能站在對方角度考慮問題，還要能站在對方角度做出決策。“這比中文中的‘換位思考還要再進一步。”

“領袖”另一特質，則是具有“傳教士和殺手”雙重性格。

“傳教士就是能不厭其煩地對別人布道，像馬云天天說‘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說得自個兒都信了；殺手就是該出手時不遲疑，當年經濟不景氣時，通用電氣需要裁員20萬，而杰克·韋爾奇就敢下這個手。”閻焱說。

90%的創業公司活不過3年

如今，互聯網尤其是移動互聯網行業，已成為中國經濟最有吸引力、也最有機會的地方，為創業提供了很大幫助。

“十年前，你說阿里巴巴能做到2000億美金，大家打死都不相信，說騰訊微信能擁有8億用戶也不可思議，但今天這都是事實。”閻焱直言。

移動互聯網的最大優勢，在于創業交易費用非常低，再加上經過幾年包括媒體不斷的宣揚，大眾創業風氣漸濃。對靠投資創業者“吃飯”的投資人而言，這是個利好消息，但閻焱對此又有自己的看法。

“全民創業浪潮中，有一部分人是把創業當成投機行為，把P2P、互聯網思維、大數據等概念作為忽悠方式。譬如，在點擊率、用戶轉化率等數據上造假夸大，已成為一種常態。”閻焱說。

有家閻焱接觸過的企業融資2000萬元人民幣后，對外宣稱融了2000萬美元，“好多企業融資是把人民幣改成了美元，在我20多年投資經歷中，這么大規模地說假話，還是第一次見到。”

但一個事實是，無論在中國還是美國，創業成功概率都不會超過5%，而這一“鐵律”并沒有因為移動互聯網到來而改變。

“很多社會現象都遵從正態分布，譬如樣貌特別美的、特別丑的都不多，絕大部分為普通人，但創業不是正態分布，而是一萬個創業企業中可能只有一個成功，而這一個成功企業可能占所有創業企業價值的80%。”閻焱說。

從賽富亞洲投資成績，也能看出類似規律：每期基金，都有一個項目回報超過其他項目總和，第二大企業比后面所有企業加起來的價值又要大。譬如首期基金投資盛大，其回報就占當期基金總體收益一半以上。

“所以說，創業不是作秀，確實就是千軍萬馬闖過獨木橋。”閻焱表示，如今超過90%的人創辦的公司可能活不過3年。

盡管閻焱曾投資過90后的創業項目，但對90后創業趨勢還是持反對意見，“年輕人的創業激情來得快去得也快，但創業更需要堅持和韌勁。”

當然，這一判斷也留有余地 ：在手游這個70后、80后都不玩的領域中，90后做得比別人好；但大部分領域中，30多歲創業的成功率比剛畢業的年輕人高很多。

不少人對閻焱部分觀點提出異議，他的回復依然霸氣十足：“我的觀點肯定有很多人不同意，但是沒關系，他一定會付出慘重代價。”（支點雜志2016年1月刊）

閻焱語錄

大學生創業成功是偶然，失敗是必然。廣義來說，創業的成功和成績好壞、組織和社交能力及堅韌的性格成正比。書都讀不好的人創業成功的概率也不會大的。天才是有的，但我這輩子沒見過幾個。

創始人套現或退出都是有的，問題是上市后多久。在中國，急于脫手者大多是不考慮未來發展，而只考慮未來享受的事。

看了中國的某些電商，又發現了中國式的盈利模式創新：主營業務都不賺錢，但以賺不同輪次的VC/PE的錢為主。這使我想起當年的荷蘭郁金香，大家都指望著下家比自己更傻。

企業最大的社會責任就是賺錢、雇人。做不到這一點其他都是奢談。

企業家與商人的區別是不僅賺錢，而且把他的企業做成了那個領域的翹楚。偉大的企業家就是，在全球范圍內對那個行業造就重大影響的企業家。以此為標準，愚見是中國盡顯商人，企業家鳳毛麟角，偉大的企業家更是寥若晨星！

PE本身是個智力非常高的分析活，只是時下大多數中國的伙計們把它當成沒譜的事來做，因為大多數錢是政府和無知人的錢。反正賺了有得分，賠了撒腿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