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八路”歲月

口述/張一波　采訪整理/牛澤群

我的“小八路”歲月

口述/張一波采訪整理/牛澤群

2010年6月，張一波在紀念中國政府改造日本戰犯60周年研討會上發言

張一波，山東泰安抗日烈士張傳倫之子，黨史學者，中共遼寧省委黨校離休教授。1928年出生，1940年成為“小八路”，1946年“調干”到東北，1988年離休。離休后賣掉住房籌措經費，發起成立“九一八”戰爭研究會，致力于抗日戰爭的研究及民間對日索賠等活動。近日，張一波老人向本刊記者講述了他少年時代的抗日故事。

1940年8月21日夜里，日本鬼子闖進我家，將我父親張傳倫（時任山東泰西縣抗日縣政府四科科長，中共地下黨員）抓走。我們一家人抱頭痛哭了一場，分頭離開村莊，流浪逃生。

后來，我們輾轉聽說，鬼子將父親關押了65天，用盡了酷刑：坐老虎凳、用燒得通紅的烙鐵燙、吊大掛、灌辣椒水、竹簽子釘指甲、洋狗撕咬、多次活埋后又扒出來……父親被折磨得死去活來，遍體鱗傷，眼睛也瞎了，但他咬緊牙關，寧死也不招供。10月24日，日本憲兵隊長三元伊夫帶人將我父親等7名地下黨員、八路軍干部押往泰安御碑樓東山坡，慘無人道地活埋了。

1940年年底，泰西抗日縣政府統一安排全縣抗日流亡家屬分散隱蔽，我被安排到張家莊的一個“堡壘戶”里。這個“堡壘戶”同時也是夏張抗日鎮政府的臨時駐地。在這里，我見到了鎮長周鼎。我對他說：“我也要當八路，我也要打鬼子，我要為爸爸報仇！”過了幾天，周鼎鄭重地對我說：“小鬼，從現在起，你就是八路了。你在我們抗日鎮政府的職務是勤務員，具體工作是整理文件、保管印章、送信、發通知、背煎餅等。”

12歲的我深知自己責任重大，每天晚上都認認真真地把所有的文件、信件等整理好，裝進一個口袋里，睡覺之前藏在房檐下或柴草垛里，還經常變換藏匿地點。去另一個村背煎餅要路過鬼子的炮樓，我盡力壓制著自己緊張的心情，不慌不忙地走過去。背了十幾次煎餅，從來沒有引起鬼子和偽軍的注意。

周鼎鎮長又安排正在養傷的王書朝叔叔教我射擊、拼刺刀、投手榴彈、埋地雷和偵察地形等軍事技術。他來自武術之鄉——河北吳橋，從小習武，個頭足有一米九高，參軍后一直在蕭華領導的八路軍“東進支隊”擔任機槍手。在他的悉心教導下，我進步很快。

有一天，周鼎鎮長接到任務：配合泰西縣獨立團，堵截將要路過無梁店山口的一隊鬼子，繳獲其槍支彈藥。我第一次走上了戰場。

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一輛載著十多個鬼子的大卡車進入了我們的埋伏圈。我們雖然武器不如他們，但依靠兵力優勢前后夾擊，將鬼子堵得死死的。戰斗快結束時，兩個鬼子慌慌張張地向我和王書朝叔叔埋伏的地點跑來。王叔叔小聲對我說：“趴著，別動！等敵人靠近再打，你把手榴彈準備好。”

不一會兒，兩個鬼子離我們只有三四十米了，只聽“啪”的一聲槍響，王叔叔將一個鬼子打倒在地。另一個鬼子扭頭就跑，我握緊手榴彈追上前去，在離鬼子十多米時，摳出鐵環，把弦一拉，使足全身力氣把手榴彈扔了出去，然后迅速趴在了地上，隨著一聲炸響，那個鬼子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王叔叔走到我跟前，夸獎我說：“好小子，真行！我沒白教你。”

1941年年底，按照黨中央“精兵簡政”的指示，夏張抗日鎮政府精簡，13歲的我被組織上安排去讀書。1945年8月15日，日本鬼子宣布無條件投降，正在冀魯豫第四抗日中學讀書的我激動的心情無以言表。我和同學們高喊著“鬼子投降了”，跳啊，蹦啊，笑啊，不知不覺間臉上淌滿了淚水。我在心里默默地說：“爸爸，日本侵略者被打回老家去了，您安息吧！”

1985年，我的老鄉、外交官康茅召告訴我，當年殺害我父親的兇手三元伊夫曾來華謝罪，還擔任了自己家鄉日中友好協會的會長。聽到這個消息，我心里五味雜陳。我很想找到三元伊夫，聽他親口講一講我父親從被捕到犧牲那65天的經歷，同時對他真誠謝罪的行為表示贊賞，希望他能以過去的罪行教育日本的年青一代！

□本欄編輯/牛澤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