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

米諾

國慶長假，濤子回了趟家。濤子的嫂子生孩子了，是個男孩兒。濤子坐了13個小時的硬座，倒了兩次汽車，最后打了“摩的”，趕在侄子的三朝酒席前到了家。全家人歡天喜地，終日眉頭緊鎖的濤子爸也樂開了懷。

濤子今年19歲，剛上大學，家里三姐弟。即便是在普遍超生的農村，濤子家的人口增長速度也是十分驚人的。短短幾年，他家多了10個孩子。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不到30歲的年輕人。濤子甚至覺得，他家永遠都有人在生孩子。濤子不知道這有什么意義，只知道今天他爸難得的高興。

濤子爸是個暴脾氣，但對濤子嫂子極少發火。畢竟，這門婚事，是他極力主張的。濤子哥哥初中畢業后外出打工，干了一兩年，回家跟著他爸做泥水匠，早出晚歸，幫人貼瓷磚、打灶臺。因為肯吃苦、干活好，父子倆每月收入不菲。濤子爸覺得這錢賺了，老婆也該討了，便四處托人幫大兒子說親。

濤子哥哥長得不差，但成天灰頭土臉、邋里邋遢。人家姑娘一聽是個泥水匠，管他能賺多少，都不太愿意了。后來濤子的大舅媽介紹了娘家村里的一位姑娘。雙方父母約了個日子，讓兩人見了面。姑娘長得不俊，也不大愛說話。濤子哥哥雖然精心收拾了一番，仍然一眼能看出是個泥水匠。

過了幾天，大舅媽跟濤子爸說，姑娘那邊的意思是還挺愿意。姑娘家里窮，兄弟姐妹多，最小的弟弟還身體不好，父母和她自己都覺得早點嫁人好。濤子爸轉告了大兒子。可這會兒，她不嫌他土，他倒嫌她丑了。濤子爸怒了，沖他大吼：“你都多大了？還不結婚？是想一輩子打光棍么？”其實，濤子哥哥那時才19歲。現在19歲的濤子沒有面臨同樣的問題，只因為他是家里唯一的讀書人。

濤子哥哥當時被鎮住了，不敢多說什么。沒過幾天，濤子爸帶著大兒子上姑娘家送禮金、禮品，兩家親戚見了面、吃了飯，算是訂了婚。姑娘住進濤子家，成了濤子的嫂子。濤子哥哥心里還別扭著，不給她好臉色看。可沒過兩個月，濤子的嫂子就懷孕了。

濤子哥哥反應激烈，讓她去把孩子打掉。濤子爸破口大罵，說他是個沒良心的東西。濤子哥哥這回沒忍著，跟他爸吵起來：“我就是不喜歡她！你喜歡你娶了啊！”濤子爸隨手抄起泥工刀砸過去，讓他滾出去。濤子哥哥還真的門一摔就走了。

一個星期過去了，濤子哥哥帶回來一個姑娘，高跟鞋、黑絲襪、皮裙皮衣、大耳環、黃頭發，還有一臉厚厚的粉，上來就“叔叔”、“阿姨”親熱地叫個不停。濤子爸怒從中來。可他怕濤子哥哥再次出走，只好強忍怒火一聲不吭。

第二天一早，濤子哥哥送走了姑娘。從車站回家之后啥也沒說，跟他爸干活去了。他爸沒忍住，問了他一句怎么個打算，他活一撂，作勢要走。他爸一把拽住他，說自己以后不會管了，他愛咋咋的，后悔了別求他就行。濤子哥哥這才沒走。說是不管了，濤子爸私下不知托了多少親戚朋友勸說。過了兩三個月，濤子哥哥終于答應去接濤子嫂子回來。辦了婚禮，沒領證，因為年齡不到。濤子覺得他嫂子雖然不好看，但怎么也比他哥哥帶回來那女的強一些。那天她洗完澡出來，濤子簡直不敢拿正眼看她。

幾個月后，濤子嫂子生下了第一個女兒。第二年，她又生了個女兒。隨著兩個孩子的出生，濤子哥哥心里漸漸沒那么別扭了。濤子爸的態度卻有了微妙的變化。他經常坐在門口，長吁短嘆。他不說什么，濤子嫂子也知道他想的什么。坐完月子兩個月，她又懷孕了。

暑假有一天，濤子在玩手機，他媽在房間接電話。是他姐姐打來的，說是早上生了，母子平安。濤子媽激動得不行，跟女兒說，“你總算是可以歇歇了”。濤子嫂子在看電視，摸著肚子喃喃自語：“這次要還是女兒可怎么辦啊？”

濤子也不知道她能怎么辦。他繼續玩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