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保守主義思潮的狂歡

張光芒

2015年，是新文化運動一百周年，然而，它卻成為了文化保守主義思潮最為狂歡的年度。文化保守主義自上個世紀90年代崛起，經過世紀之交較為充分的發展，在近年已經成為思想文化界最有影響力的社會思潮之一。盡管如此，文化保守主義這個一度被新文化運動先驅者視為靶子的社會思潮，在整整百年后的2015年度，迎來了它真正“揚眉吐氣”的時代。

首先，在合流中擴張勢力。文化保守主義思潮的狂歡首先來自于民間、學術思想界與主流意識形態三者的首次牽手與合流。弘揚傳統文化的思想潮流不再是某一方的一廂情愿，而是天時、地利、人和共同作用的結果。在2013年底之前，官方從來沒有正式明確表達對儒學的態度。但在那之前，民間的國學熱與儒學復興已經產生了廣泛的影響，以華東師范大學哲學系教授陳赟的說法，“官方的正式表態可以視為對這種影響的一種順應”。但是，這種“順應”對于文化保守主義思潮的擴張與發展卻具有不可低估的促進作用。更為重要的，合流之下，傳統文化的價值觀與當代主流價值觀之間的共通性得到了最為有力的發掘。例如，李存山的《新三字經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既是一部繼承中國傳統文化、追尋根源的書，也被視為培育踐行社會價值觀、實現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之作。我們也看到，2015年，帶有文化保守主義色彩的學術活動非常頻繁，文化活動、民間活動異?；钴S。比如，2015年11月在深圳正式成立了“中華孔圣會”，引人注目的是它有著顯明的價值訴求，即遠遠不止是把儒家文化作為客觀對象進行理性研究，而是要把儒家文化放置在信仰的高度，把孔子當作至高無上的“圣人”來對待。

其次，在擴張中吸納異己。2015年是新文化運動一百周年，各地學術界照例召開了不少紀念“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學術會議。饒有意味的是，即使在這類會議中，其主調也不復是對“五四”精神的弘揚、對新文化運動的思想繼承，文化保守主義思潮反而在某種程度上奇妙地占據了主角位置。比如北京大學哲學系等多所高校人文院系聯合發起了“新文化運動百年反思”系列學術研討會，上海交通大學人文藝術學院與《探索與爭鳴》雜志社等單位聯合主辦了“新文化運動百年價值重估”國際研討會。這兩場規模甚巨的學術盛會，前者倡“反思”，后者重“重估”。這說明文化保守主義思潮一方面在主動地擴張自己的思想勢力，另一方面也在無意中使得不少學者放棄或者調整自身原來的價值觀念或者學術立場，向保守主義靠攏過來。

再次，在吸納中建構體系。文化保守主義思潮之所以表現出強大的擴張力與吸納力，與其“輕破壞重建構”的包容心態、在某種程度上順應現代性要求的創新意識等等，是分不開的。儒家的價值體系雖然也符合中國文化價值中責任重于權利、和諧重于沖突、群體高于個體的特點，但是由于其內容豐富、重視“成己”、追求“盡性”，不一定與自由主義相悖，從而更加有利于引導個人的健康成長和人倫關系的完善。這就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較為狹隘的民族主義文化思潮、民粹主義思想等，展示出向新求新的理論生命力。

當然，在與現代性的關系上，文化保守主義內部仍然存在著許多的分歧，在對待傳統文化、傳統價值觀的態度上更是良莠并存、駁雜不一。伴隨著文化保守主義的狂歡，也出現了備受爭議的“女德班”，有些“讀經運動”、“國學班”則日益走向形式主義，還有各種名為弘揚傳統文化實為攬財的商業行為。這些現象更導致了文化保守主義作為一種社會思潮的復雜性。

（作者為南京大學中國新文學研究中心教授、博導）

責編/張寒 美編/于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