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我們義無反顧地離開家鄉,懷揣夢想,去他鄉打拼和追求所謂的體面生活,并發誓寧愿在城市里當討口子也不要再回去,否則,就是讓人瞧不起的窩囊廢。
如今,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開始懷念故鄉,懷念那里的一切,相信有故鄉的人都有這樣的情懷。但是,當我們再次回到故鄉,卻發現這里的一切都在變化,甚至正在遭遇不幸的淪陷,童年的記憶和美好被商業化進程敲打得支離破碎,讓人痛心。
一開始,我們和城市人相比,我們是幸運的,因為我們還有一個叫故鄉的地方可以回去。那里是人生的寶藏,那里是一片神圣的凈土,如今我們卻是不幸的,我們雖然有故鄉,但卻被野蠻地摧毀、人為的失去,永遠回不去了,包括記憶。
前些日子,清明時節,回川東老家章懷山祭祖踏青。又有三年沒有回去,故鄉變得愈發陌生,彎彎曲曲、上上下下的石板路變成了平坦的水泥路,錯落有致的古樸四合院青瓦房變成了清一色整齊劃一的小洋樓,家家戶戶散養的通人性看家兇猛柴狗變成了城里人喜歡的各種花色的名貴寵物狗,還被穿上了碎花布比基尼,不倫不類。最讓人痛心的是,故鄉的原生態自然山水被政府招商引資開發包裝成了現代旅游景區,人造景點比比皆是,體積如大山一樣的巨石被粗制濫造地刻滿了各種壁畫,非常不協調。
小時候,在故鄉,我和小伙伴們,喜歡穿梭在故鄉的叢林之間,比賽爬樹,聽鳥叫蟲鳴,有時候為了追趕一只彩色的蜻蜓翻越好幾座山頭。渴了,我們會爭先恐后地趴在從石縫里流出的山泉前,用手捧幾捧仰頭喝下去;餓了,我們會在漫山遍野尋找野生的刺果子、桑葚、牛奶子或地瓜(長在山坡上的一種藤蔓,夏天會長出果子,熟透之后呈鮮紅色,形狀如車厘子,皮薄肉嫩),酸酸甜甜的味道是我目前為止吃到的最美味果子;困了,我們會倒在松軟的茅草里呼吸著從泥土里散發出的草香味兒小睡一陣子,然后睜開眼睛醒在悅耳的蟬鳴聲中,一縷純凈的陽光透過松針照射在身上,光影點點。
童年的生活就是這樣簡單地重復著,小伙伴的圈子雖然很小,但每天都能發現驚喜,在干凈的目光里擁抱并分享各自的心事。
老家屋后有一塊大石頭,二三十米高,頂部像一張方桌,平坦。十來棵水桶粗壯的松樹長在周圍,石頭上沒有梯步,但身手敏捷的我常常爬上去晨讀,閉著眼睛盤腿而坐,腦袋左搖右擺,嘴里哇哇地背誦九九乘法表。后來,我在石頭上戳了一個碗口大小、深約二十多厘米的圓形石坑,并用塑料袋將河溝里的水運到水坑里,然后再將從田里抓來的魚、蝦以及蝌蚪放進去。很長一段時間,每天爬上爬下不僅是讀書,還有養魚。有時候趴在石頭上,撿一根樹枝,與魚蝦玩耍一個早上的時間。日出日落,時間就這樣一天天地虛度,直到漸漸失去自由的那一天的到來。
這一次,重返故鄉尋找遺失的美好,卻發現當年我們熟悉的山山水水、巖石洞穴,已經被撕裂得面目全非,連郁郁蔥蔥的草木都被打扮成演員笑迎四海賓客,投資客用商業的邏輯綁架了這里的風景,喧囂的人群打破了這里的寧靜,霸占和掠奪了這里的一切,而我們卻再也無法安安靜靜地與生我養我的故鄉親密相擁,這是多么殘忍的現實,相信每個人的故鄉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