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還是轉機:經濟周期中的國民健康

祁　毓，盧洪友

(1.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財政稅務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2.武漢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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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還是轉機:經濟周期中的國民健康

祁毓1，盧洪友2

(1.中南財經政法大學財政稅務學院，湖北武漢 430073；2.武漢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湖北武漢 430072)

摘要：經濟周期所引致的社會健康福利變化是經濟學持續關注的焦點。本文系統回顧和闡述了經濟周期、環境污染與國民健康關系的內在機制，利用1990-2010年89個國家的跨國面板數據庫，反復通過多種方法檢驗了三者之間的關系，發現：當失業率上升時，各類健康指標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改善，死亡順周期可能是中短期非長期現象；環境污染成為經濟周期影響國民健康的重要傳導渠道，經濟衰退時期空氣污染改善所帶來的健康貢獻大致占到了20%左右；經濟周期對健康的影響在不同年齡、國家和性別中存在著明顯的異質性；適度閑暇會帶來死亡率的下降，但是過度失業并不利于健康。將經濟增長速度控制在適度范圍內有利于改善居民的健康福利，凸顯了經濟發展的健康代價以及經濟適度放緩的健康收益，對當前中國經濟增長結構轉型和適應經濟新常態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關鍵詞：經濟周期；死亡率；環境污染；經濟政策

一、引言

健康被認為是一種最為重要的人力資本要素之一，是國民福祉的根本所在和經濟發展的持續動力之一。在影響健康的諸多要素中，收入起著決定性的作用，那么理所當然的是，當經濟處于衰退或者經濟發展疲軟時期，健康狀況往往很難得到改善甚至還會進一步惡化，而且早期的研究也指出，衰退時期人們的生活消費習慣、精神狀態等都會受到不同程度沖擊[1]，這也被稱之為“死亡反周期”現象。傳統研究指出，經濟危機可能會通過四種途徑影響到健康：首先會降低家庭收入。經濟危機中，平均家庭收入會下降，家庭也必須通過一些途徑進行調整適應。如果沒有能力彌補整個短缺，那么消費將伴隨著收入的下降而降低，相應地，消費降低可能會對健康產生負面的影響，直接的醫療健康消費將減少，其他的消費支出也將相應調減，例如食品消費的數量和質量都會降低因而使得營養攝入減少，影響到整體健康和福利水平。其次，危機還會降低公共部門可支配的資源。由于健康支出是公共部門支出的重要組成部分，經濟衰退時，赤字的上升將迫使公共部門減少改革醫療服務支出以降低赤字風險。再次，作為家庭應對風險的一個舉措，家庭中更多的成員(包括婦女、兒童、老人等)會被發動去尋求工作，來應對經濟危機的影響。相比較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對體力勞動的要求更高，進一步降低了健康。來自發達國家的證據也表明，相伴隨而來的工作壓力也會上升[2]。最后，經濟危機還使得照料者進入勞動力市場，進一步降低了他們照顧其他更需要被照料者的能力。

但是，最近以Ruhm(2012)為代表的一系列研究成果表明，在經濟衰退時期，健康狀況可能并不一定會惡化，死亡率在這一時期甚至下降，即存在“死亡順周期”現象[3]。“死亡順周期”認為由于閑暇時間增加和收入減少，個體行為將更加趨于健康；但是，最近研究分析提供的更多的是這一方面研究的混合證據，兩者的關系依然模棱兩可。需要指出的是，無論是“順周期”還是“反周期”理論，均對“經濟周期”與“死亡率”之間關系機理的揭示過于單一。因此，有關這一話題的爭議既需要從理論上進一步闡述經濟周期與健康之間的內在傳導機制，又要從實證角度給出綜合、可靠的依據。

此外，在經濟周期和國民健康之間可能有一項重要的傳導變量長期被忽視，即環境污染。一方面，環境污染可能與經濟周期波動高度相關，在不同的經濟周期階段，能源消費、污染物排放等都會出現巨大變化；另一方面，環境污染是國民健康極為重要的影響變量，世界衛生組織指出，環境污染大約可以解釋30%以上的健康波動。在環境健康經濟學的研究中，有許多文獻正是借助于“經濟周期”這一準外生性機會，來討論環境污染與國民健康之間的關系。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基于經濟周期與環境污染的關系以及環境污染對國民健康的重要影響，環境質量可能成為經濟周期與國民健康之間關系的重要的傳導機制，當然有待于進一步的實證檢驗。

需要指出的是，現有的絕大部分研究主要是從經驗研究的視角來討論經濟周期與死亡率及國民健康之間的關系，我們認為，由此可能會帶來兩個方面的問題：一是以經驗研究為主的分析往往缺乏對兩者關系內在機制的闡述，僅就經濟周期與某一健康結果進行驗證，使得兩者關系研究缺乏應有的理論基礎和綜合判斷；二是絕大多數研究集中于一國內部，主要是運用州(省)、縣層面或者個體微觀層面的面板數據和時間序列數據來研究兩者之間的關系，但是并沒有綜合控制可能存在的遺漏變量問題、混合因素、地區差異和時間差異等問題。基于一國內部的研究，往往帶有很強的國別(地域)特征，換言之，一國內部不同地區所面臨的經濟周期往往是趨同的，而且中央政府主導以及協調地方政府實施相應的調控政策。這就意味著，一國內部的差異更多的是來自于時間上的變動，進而使得面板數據模型的有效性大打折扣。

基于此，本文在現有研究的基礎上，從四個維度揭示經濟周期與死亡率之間關系的內在機理，研究表明，死亡順周期現象確實存在，而且會通過環境污染進行傳導。在實證研究中，本文構建了一個跨國層面的面板數據庫，在一個時間跨度長(1990-2010)、樣本國家(地區)(89個)相對較多的范圍內，充分利用來自于截面和時間上的差異，從更為一般性的角度來驗證經濟周期、環境污染與國民健康之間的關系，同時對不同國家、不同群體和不同時間窗口進行了分組檢驗，并進一步通過替換指標、系統GMM和差分GMM方法進行了反復的穩健性檢驗，進而使研究結論更加普遍和可靠。

二、文獻回顧與相關理論分析

(一)文獻回顧

有關宏觀經濟狀況與健康之間的關系已經被基于某個地區時間序列數據的研究所廣泛關注。早期最具代表性的研究是由Brenner et al(1979)[1]完成，作者認為，經濟衰退增加了死亡率和相關的健康問題。隨后，許多研究者指出Brenner et al(1979)的這些研究存在嚴重的缺陷，新近的一些研究在原有研究基礎上有所拓展[4]，但是有關這方面的時間序列分析得出的結論依然是含糊不清[5]。多數這方面的時間序列研究表明，當期的經濟衰退可以改善健康和降低死亡率，但是還是有許多研究發現兩者之間存在著反周期效應(countercyclical effects)或者在不同國家或者不同時間上并沒有太大關系，Ruhm(2012)已經就兩者關系的文獻做了比較詳盡的評論。需要指出的是，由于任何過長的時間序列都可能會因為遺漏變量(要么與經濟狀況邏輯不符或者影響到健康)問題而導致估計的偏差[3]。最近的一些研究開始通過面板數據來解決遺漏變量所產生的偏差問題。面板數據模型的優勢在于可以有效地控制許多潛在的混合因素，以及控制不隨時間變化的特定位置的決定因素和隨時間變化的特性，從而有效地規避了時間序列方法所帶來的問題。

在支持經濟衰退有利于國民健康的許多文獻中，Ruhm的文獻最具代表性和全面性，作者使用1972-1991年的美國州的面板數據發現，失業率每增加1%，總體死亡率會降低0.5%，其中，機動車事故和心血管疾病(CVD)所導致死亡率會降低3%和0.5%，同時流感、肺炎、肝病、非汽車事故和兇殺死亡率均不同程度地下降，僅癌癥死亡率和自殺上升了1.3%。在解釋經濟衰退有利于改善健康時，研究者非常強調生活方式變化所發揮的作用。通常經濟衰退使得大量非市場休閑活動的成本降低進而使得個人能夠負擔健康生產活動，比如運動和在家做飯。此外，收入降低，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如吸煙酗酒等都會相應減少。雖然已經有大量的環境健康學文獻確定無疑地指出污染會對死亡率和許多健康疾病產生顯著甚至是決定性的影響，但是至今很少有研究從這一途徑關注宏觀經濟波動對死亡率的影響。然而，健康行為的變化并不是死亡率順周期變化唯一或者一定最重要的影響機制。近期的研究發現死亡率與經濟狀況之間的順周期關系并不明顯，可能還存在反周期現象，兩者的關系可能并不穩定，似乎亦是模棱兩可的。還有一些研究也提出了有關生活方式變化強度和方向性的問題。B?ckerman et al.(2006)發現了芬蘭成年人肥胖上的反周期變化[6]，這一點與Charles & DeCicca(2008)基于美國成年男子[7]以及Arkes(2009)基于年輕女孩[8]的研究結論一致。Colman and Dave(2013)最新的影響研究也指出，在經濟低迷期，來自于休閑鍛煉所增加的健康收益并不足以抵消與工作相關的體力消耗，而且這一效應對于低學歷的男性是最為明顯的，因為經濟蕭條所導致的失業更多地集中于制造業、采礦業和建筑施工領域[9]。國內的研究大部分關注經濟周期的社會福利成本問題以及其它經濟社會效應[10-12]，還沒有具體關注經濟周期與死亡率之間的關系，但是兩者之間確實存在著比較明顯的順周期現象(如圖1所示)*有關中國的這一現象有待做進一步的解釋，當然我們也期望通過跨國一般性視角的分析為后續中國的經驗分析提供一些啟示。。因此，本文的研究可以看作是經濟周期社會成本問題的一個具體化，從健康人力資本的角度來評估經濟周期的成本與收益，并揭示其中的環境污染傳導機制。

(二)經濟周期、環境污染與國民健康：內在機制分析

通常健康生產的投入要素為收入、閑暇、環境、健康消費。伴隨著收入、閑暇和健康消費的增加，健康人力資本能夠得到改善，而環境污染則會對健康產生較大的折舊。因此，經濟周期對健康產生的影響主要取決于收入、閑暇、健康消費和環境污染變化所帶來的邊際健康效應。在早期，收入水平確實是影響健康的關鍵要素，但是伴隨著經濟發展和收入水平的增加，收入的邊際健康效應是在逐步遞減。即使收入的持續上升改善健康，但是暫時的增長可能會導致死亡率增加。有兩種基本原因可以解釋長期和短期效應的區別：一方面，從長期來看，行為人有更大的靈活性來決定消費、分配時間和生產決策；另一方面，即使伴隨著短暫的好轉，相對較小的健康沖擊可能導致體弱的個人比其他人更易于死亡。對于健康消費而言，醫療保障和社會保障體系逐步建立，使得經濟周期對健康消費的影響和沖擊變小，在很多國家和地區，經濟低迷或者衰退對醫療健康消費的負面影響并不如之前那么劇烈。而對于一些不健康的消費行為，如酗酒、酒駕等，這更多的是與所在國家的文化傳統密切相關，而且為數不少的研究已經指出，酗酒、酒駕等不健康的消費行為往往在經濟高漲時期顯得更為突出。因此，經濟周期對國民健康的影響和沖擊可能更多的是基于閑暇因素和環境因素的考慮。

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本文進一步從一般性的角度闡述經濟周期是如何影響到國民健康的。一是經濟波動所導致的時間機會成本效益。經濟好轉時，休閑時間減少，使得時間密集型的健康生產活動(運動)變得昂貴。相類似的，如果長時間工作的人們發現很難為他們自己或者家人安排醫療，那么醫療服務的時間價格也會上升。言下之意，當經濟暫時擴張時，生活方式可能會變得不太健康。醫療服務利用率很難被預測，這是因為更高的時間成本會被健康保險供應的增加抵消，或者經濟好轉時健康惡化。二是作為生產投入的健康效應。健康可以被看作是產品和服務生產投入要素，更為直接的是，危險的工作條件、與工作相關的壓力以及就業體力消耗對健康有負面影響，尤其是當短期持久的經濟擴張時，工作時間將會迅速增加，這將會在周期性敏感的行業，特別是建筑業(較高的事故率)得到強化。此外，經濟活動的增加所產生的副產品也會帶來健康風險，Chay and Greenstone(2005)指出，1981-1982年的經濟衰退時污染降低，使得這一時期的嬰兒死亡率大大降低[13]。三是死亡的外部來源效應。如前所述，在短期擴張時，與工作相關的事故將會變得更加普遍。其他類型的事故也會增加。特別重要的是，經濟狀況較好時，酒駕將會持續上升，進而導致更高的機動車死亡率。對于其他類型的死亡率，預測可能并不明顯。四是遷移流動效應。商業周期的效應可能不同于那些更本地化的流動，更為重要的是，遷移流動可以看作是對本地經濟狀況的反應。一般而言，經濟擴張階段，人口流動相對較為頻繁。流動經歷可能會對流動者健康狀況產生損耗效應。首先，目的地的勞動力市場在一定程度上會對流動者設置就業壁壘，而且流動者自身較低的知識和技能水平，因而決定了流動者大多集中于高強度、超長時間的領域當中，工作環境的公共衛生風險和安全隱患突出；其次，流動者較低的社會經濟地位和流動性特征決定了其居住環境往往具有明顯的臨時性特征，居住條件和安全衛生設施匱乏；再次，流動者在目的地的融入性相對較差、缺乏應有的社會支持和歸宿感，也在客觀上降低了其對公共衛生風險的抵御能力。此外，這種流動性會通過增加目的地國家的擁擠而提高死亡率，人口的流動還可能帶動傳染性疾病的傳播，而且流動者往往不熟悉道路或者醫療基礎設施，無形中提高了流動的健康風險。相反，如果遷移者相對年輕和健康，那么遷移將會使得經濟狀況和死亡率之間呈現一個虛假的負相關。

圖1　1978-2012年中國失業率與死亡率的變化趨勢數據來源：《新中國六十周年統計資料匯編》和部分年份《中國統計年鑒》

在經濟周期與環境污染以及由此所引致的健康變化上，傳導機制較為明顯，在現代工業經濟時代和消費時代，環境污染主要來自于生產領域和消費領域，當經濟處于衰退時期時，生產活動和消費行為都會出現一定程度的萎縮，污染水平也會隨之下降。從另一方面來看，大量的環境健康經濟學研究已經指明，環境污染與健康之間的顯著關系。而且進一步來看，目前大部分國家和地區尚處于環境庫茲涅茨曲線左半段的上升期，也就意味著經濟發展帶來的環境污染會持續上升，必然會產生隨之而來的健康損害。因此，有理由相信，如果死亡率變化呈現出順周期趨勢，那么環境污染是其中一個重要的傳導機制。同時，由于發達國家邁過了環境庫茲涅茨曲線拐點，使得這一類型國家的死亡率順周期可能并不明顯，再加之這些國家更為發達的社會保障體系，使得健康受經濟周期影響的可能性進一步降低。

三、變量、模型與方法

主要利用的是89個具有典型代表國家和地區的1990-2010年度*世界銀行數據庫(WDI)所提供的2010年及之前年份的數據較為全面，后面年份數據較為分散。的面板數據，來分析經濟周期、環境污染與國民健康之間的關系，基本模型為：

Mit=α0+γUit+βXit+δi+μt+εit

(1)

同時，我們還將進一步驗證經濟周期與環境污染之間的關系，

(2)

進一步地，在方程(1)中進一步引入環境污染變量，如方程(3)：

(3)

其中，Mit是被解釋變量，它表示第i個國家在第t期的國民健康狀況，根據世界衛生組織對健康的定義并在參照以往研究通行做法的基礎上，我們用死亡率和預期壽命來表示，死亡率我們進一步區分了總體死亡率、嬰幼兒死亡率和五歲以下兒童死亡率，預期壽命分為總體預期壽命、男性預期壽命和女性預期壽命；無論是死亡率還是預期壽命，都能夠從整體的角度度量國民的整體健康水平。

Uit表示的是宏觀經濟狀況，在以往經濟周期與死亡率之間關系的文獻中，絕大多數采用失業率來度量，遵照慣例，也主要采用失業率來反映經濟周期；同時在穩健性分析中，我們還進一步采用HP濾波方法測度經濟增長周期，目前，Hodrick-Prescott濾波方法被廣泛地運用于經濟周期的波動測度中。該方法的運用比較靈活，將間接周期看成是宏觀經濟對某一緩慢變動路徑的一種偏離[14]。

Pit表示的是第i個國家第t期的環境污染狀況，環境污染采用的是PM10濃度和人均二氧化硫，其中PM10是世界衛生組織和各個國家環境健康機構公認的影響健康的重要環境變量，PM10本身是包括PM2.5，因此使用該數據能夠比較有效地度量各國國家的環境治理；同時我們還進一步引入利用歷史數據測算了1850-2002年200個國家(地區)年度二氧化硫排放量，并通過平滑方法彌補了之后年份的缺失值。

Xit表示的是一組控制變量，根據之前的相關研究[15]，包括影響到健康的收入水平的人口結構、教育、衛生醫療狀況、收入水平等。對此，分別使用老年撫養率和少兒撫養率、高等學校入學率、醫療衛生改善受益比和人均國民收入來度量。變量的具體描述性數據見表1。

基本模型采用的是面板固定效應分析方法，方程中的δi表示與特定國家相關的未觀察因素，用以控制各國不被觀察到的、不依時間變化的差異；μt表示年份效應，用以控制各國共同面臨的全球經濟以及宏觀經濟周期波動的影響；εit表示隨機擾動項。γ′表示的是當控制了污染水平后，經濟周期對國民健康所產生的影響。

一般而言，健康帶有明顯的連續性和累積性，即當期的健康會明顯地受到上一期健康狀況的影響，因此，有必要在自變量中引入國民健康的滯后項，當引入國民健康的滯后項后，很可能出現滯后的國民健康對失業率的影響，更為關鍵的是滯后的國民健康與隨機誤差項之間也是存在相關性的，因而會使得傳統估計方法得到滯后項系數偏大，雖然通過一階差分可以剔除不隨時間變化的個體效應，但是當計量方程中包含被解釋變量中的一階滯后項時，組內差分得到的滯后因變量和殘差一階差分是相關的。同時因變量和自變量之間可能還會存在雙向因果關系，健康狀況的變化也會對失業率為代表的經濟周期產生反向影響。上述問題的存在可能會使得結論的可靠性大打折扣。對此，利用差分GMM和系統GMM方法*已有文獻對兩種方法的介紹和特點已經進行了大量論述，不再累贅。能夠有效地解決上述問題，同時系統GMM方法，使用之后的水平變量和差分變量分別作為差分方程內生變量和水平方程中相應水平值的工具變量，結果可能比差分GMM更為穩健和有效。

一般說來，在研究宏觀經濟狀況對健康的影響時還需要關注兩者之間的關系是否會隨之時間的推移而改變，這也是以往研究中經常遇到的一個重要問題。其中一個典型的做法就是劃分不同的時間段。然而，即使這樣，估計的結果依然會對所選擇的起始和結束年份比較敏感，換言之，由于樣本時間區間起點時間和結束時間選擇的不同，可能會對估計結果產生重要的影響。通常，有兩種可選的方法，第一種方法是指定一個固定的時間，然后依次對所有備選樣本的時間窗口數據進行估計。例如，當使用10年(1990-2010)的窗口期時，然后可以依次選擇從1990-1999到2001-2010一共12個時期依次進行估計；第二種方法是，依然將估計區間定在21年，然后在模型中額外的加入一個時間趨勢項：

Mit=α0+γUit+βXit+Uit*Ttφ+δi+μt+εit

(4)

(5)

其中Tt表示的是一個線性趨勢，設置第一個樣本年份的值為0(即1990年)，最后一個樣本年份值為1(即2010年)。相應的經濟周期效應則可以被表述為γ′(1990年)和γ′+φ′(2010年)，當使用的數據是從1990-2010年時，Tt=(t-1990)/20。相應的，φ′的P值表示經濟周期與健康之間的關系是否隨時間的變化而改變。這兩種方法本身而言各有優勢，第一種方法不需要設置特定的參數而直接選擇不同的樣本時間區間進行估計；第二種方法則比較清晰地觀察到經濟周期對健康影響的時間趨勢效應。在研究中，兩種方法會相機選擇使用。

四、實證報告

(一)經濟周期與國民健康

表2顯示的是經濟周期與國民健康之家關系的基本回歸結果，經濟周期用失業率表示，國民健康分別用人口死亡率、五歲以下兒童死亡率、嬰幼兒死亡率和預期壽命表示，經過Wald檢驗與Hausman檢驗選擇固定效應模型。同時模型還控制了一系列變量，包括人口因素變量、人口權重和其它社會經濟因素(國民收入、教育、城市化和健康服務)，時間效應和地區效應亦被控制。

表1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分析數據

表2　經濟周期與國民健康的基本回歸結果

說明：***、**、*分別表示在1%、5%和10%的顯著水平,下同。因變量是取自然對數的死亡率。國家(地區)和時間固定效應被控制。所有的模型還控制了人口年齡結構，即人口老齡化和少兒撫養率，同時其他控制變量，如國民收入、高等教育入學率、城市化率和健康服務。下表同。

方程(6)、(7)和(8)分別表示了失業率與五歲以下兒童死亡率、嬰幼兒死亡率和預期壽命之間關系的回歸結構，我們發現，失業率與三類健康之間呈現出明顯的順周期關系，失業率每提高1個百分點，五歲以下兒童死亡率、嬰幼兒死亡率分別下降1.75%和1.89%，預期壽命會上升0.15%。通過比較方程(4)、(6)、(7)可以發現，五歲以下兒童死亡率和嬰幼兒死亡率的順周期現象更為明顯，兒童和嬰幼兒更容易受到經濟周期的影響。同時進一步觀察“失業率*T”可以發現，伴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順周期現象將逐步的減弱。

(二)分組檢驗

為了進一步檢驗經濟周期與不同樣本組別健康的關系，在現有數據可得性的基礎上，我們探討了男性與女性、老齡人口以及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健康周期現象。表3顯示的是不同組別的回歸結果，依然控制了相應的變量和時間及地區效應，采用的是固定效應模型。不同組別的健康順周期現象非常明顯，當失業率每上升1%時，男性和女性預期壽命分別上升0.12%和0.18%，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死亡率分別下降0.39%和0.45%，同時通過在方程(3)和(4)中引入失業率與老齡人口占比的交互項來觀測，失業率對老齡人口群體健康的影響，我們發現，交互項的系數均顯著為負，這表明，老齡社會中，失業率與死亡率的順周期更為明顯。

表3　經濟周期與國民健康：分組檢驗

(三)分時間窗口

上述結果采用的是引入時間趨勢項來控制存在的時間偏誤，接下來，我們采用不同的樣本時間區間進行估計。首先，固定時間長短，然后依次選擇不同的起止年份來進行分析，圖2、圖3、圖4和圖5表示的時間區間為5年、10年、15年和17年的的結果，起始年份均從1990年開始，實線表示的失業率的回歸系數變化趨勢，虛線表示的95%水平的穩健標準差，總體上看，失業率與死亡率之間存在著比較明顯的負向關系，失業率的增加可能會有利于死亡率的降低，即存在著死亡順周期現象；進一步觀察可以發現，當時間區間進一步增加時，失業率的系數變化趨勢更為平滑，這說明當時間區間更長時，順周期現象可能更為明顯，結果可能更為穩健；伴隨著起始年份的逐步推移，失業率的系數進一步下降，死亡率的順周期現象更為明顯；進一步比較5年、10年、15年和17年區間內的死亡順周期，我們發現，四個區間失業率系數的最小值分別是-0.0229437、-0.0101、-0.0091和-0.0078，這表明，隨著樣本時間范圍的增加，死亡順周期可能逐步減弱，這進一步說明死亡順周期可能是短期和中期現象，而非長期現象。我們認為，如果失業率變化會帶來死亡率比較平均的波動或者比較平穩波動的話，那么這背后可能存在著失業率變化帶來更為顯著和明顯的其他因素的變動，進而使得死亡率變化更大，并且這種更為顯著和明顯的其他因素隨著時間的推移可能更為凸顯，尤其在目前表現得尤為明顯。

同時，我們還進一步改變了樣本時間區間的選擇方法，我們在“固定起始年份”或“固定結尾年份”的基礎上連續不斷變動樣本時間區間，來觀察死亡順周期現象，結果如圖6和圖7所示。圖6表示的起始年份固定，且為1990年，然后分別選取1990年至1994+n年(n為1,2……16)的時間區間，我們發現隨著時間區間的增加，死亡順周期現象更為明顯和平穩，且有不斷增加的趨勢。圖7表示的結尾年份固定，且為2010年，然后分別選取1990+n至2010年的時間區間(n為1,2，…，9)，我們發現，隨著時間區間逐步的向2010年逼近，失業率系數的絕對值越來越大，這種順周期現象越來越明顯和顯著。

圖2　初始年份的5年窗口期

圖3　初始年份的10年窗口期

圖4　初始年份的15年窗口期

圖5　初始年份的17年窗口期

圖6　結尾年份窗口期

圖7　初始年份窗口期

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在失業率短暫上升背后有一個更為關鍵的因素在推動著國民健康水平的改善，這個關鍵因素在當前表現得尤為明顯。通過梳理現有文獻和來自檢驗數據的證實，作為連接經濟周期和國民健康的因素，環境污染(環境質量)的可能性更為明顯。這主要是因為在全球范圍內，在102類主要疾病、疾病組別和殘疾中，環境風險因素在其中85類中導致疾病負擔，在全球范圍內，估計24%疾病負擔(健康壽命年損失)和23%的所有死亡(早逝)可歸因于環境因素(WHO,2004)；同時，環境污染(環境質量)與經濟周期關系極為密切，經濟衰退時，大量的工廠關閉，經濟活動也會相應的減少，工業污染源以及其他的經濟活動所產生的污染都會出現不同程度的下降，由經濟衰退所導致的污染物排放減少和環境質量的改善成為了健康改善的一個重要傳導路徑。而且環境污染對健康的影響可能會存在著累積性，即長時期的污染暴露所累積的健康效應遠大于一次性污染暴露所產生的健康危害，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釋說明了為什么“隨著時間區間逐步的向2010年逼近，失業率系數的絕對值越來越大，這種順周期現象越來越明顯和顯著”。因此，接下來，我們在上述回歸的基礎上，進一步引入環境污染變量，來考察這一被長期忽視的傳導機制。

(四)經濟周期、環境污染與國民健康

基于數據的可得性以及污染物變量的特征，本部分主要選取PM10和SO2作為度量環境污染的主要指標，相應的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方程(1)和(2)表示的是經濟周期對環境污染的影響，比較明顯的可以發現，失業率與PM10和SO2呈現出顯著的負相關，其中當失業率每提高1個百分點時，PM10和SO2的濃度分別提高0.3425%和0.0021%，這表明經濟衰退時期的環境質量會出現不同程度的好轉。進一步的，我們在健康方程中進一步加入PM0和PSO2，回歸結果見方程(3)-(8)，將表4中方程(3)、(4)、(5)回歸結果與表2中的方程(4)進行比較可以發現，當加入PM10后，失業率的系數從-0.0049上升至-0.00411，系數的絕對值下降了16.12%，當加入SO2后，失業率的系數絕對值下降了10.2%，當同時加入PM10和SO2后，失業率系數的絕對值下降了20.4%，這說明環境污染成為經濟周期影響國民健康的重要傳道渠道，經濟衰退時期空氣污染改善所帶來的健康貢獻大致占到了20%左右，而且其中尤以PM10的貢獻最大。同時，我們還進一步將表4中的方程(6)、(7)、(8)分別與表2中的(6)、(7)、(8)方程回歸結果進行了比較，在此，我們僅引入PM10變量進行分析，當加入PM10變量后，失業率對五歲以下兒童死亡率、嬰幼兒死亡率和預期壽命的影響系數的絕對值分別下降至-0.0141、-0.0177和0.0014，分別下降了19.42%、16.93%和6.67%。因此，有理由相信，環境污染是經濟周期影響國民健康一個不容忽視的傳導途徑，這也進一步證實了上述推測。

表4　經濟周期、環境污染與國民健康

說明：經濟周期與環境污染的方程中，控制變量包括人口因素(老年撫養率和幼兒撫養率)和社會經濟因素(工業增加值占比、FDI比重、進出口比重、國民收入)。

(五)穩健性檢驗

盡管失業率是度量經濟周期的最為重要的指標之一，但是并不能包含經濟周期的全部信息，同時考慮到國民健康存在著時間上的動態關系以及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接下來，將進一步通過替換經濟周期指標、引入動態面板數據模型并考慮內生性問題進行穩健性檢驗，以保證分析的可靠性。

1.替換其他指標

在宏觀經濟學中，經濟增長率的波動也常被用于經濟周期的度量，我們采取了HP濾波方法測度經濟增長率的周期。表5顯示的經濟增長率周期、環境污染與國民健康的回歸結果。除個別變量不顯著外，經濟增長周期與各項國民健康指標之間呈現出顯著的相關關系，國民健康的順周期現象明顯，進一步在方程(1)、(3)、(5)、(7)的基礎上，引入PM10指標，我們發現，經濟增長周期變量的系數絕對值均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下降，這進一步證實了環境污染可能是經濟周期影響到國民健康的重要中介變量，表明的結論是穩健的。

2.動態面板數據

表6顯示的是采用系統GMM和差分GMM方法得到的穩健性檢驗結果，同時，我們還進一步比較了考慮內生性前后的變化，我們的分析以系統GMM的結果為準。系統廣義矩估計的結果顯示AR(2)的檢驗結果支持了估計方程的誤差項不存在二階序列相關的原假設，Hansen過度識別檢驗也不能拒絕工具變量有效的原假設，工具變量的選擇是有效的。選取的國民健康指標為死亡率，經濟周期指標為失業率。總體上看，國民健康的滯后項系數顯著為正，國民健康確實存在著很強的連續性，同時，失業率對死亡率的影響也同樣顯著為負，即存在著明顯的死亡順周期現象。進一步分析發現，無論考慮內生性問題與否，采用系統GMM方法得到失業率回歸系數值均比原有靜態面板數據模型的系數值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下降，同時進一步考慮內生性問題，失業率的系數會進一步下降，這說明，之前的估計可能高估了失業率對國民健康的影響。即使如此，失業率對國民健康的影響依然顯著穩健；當進一步加入PM10后，失業率的系數絕對值同樣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下降，這再次證明了環境污染是經濟周期影響國民健康的重要傳遞途徑。差分GMM方法得到的結果和結論與此基本一致。

表5　經濟周期、環境污染與國民健康(替換指標)

表6　經濟周期、環境污染與國民健康(系統GMM和差分GMM)

五、研究結論

本文構建了一個跨國層面的面板數據庫，在一個時間跨度長(1990-2010)、樣本國家(地區)(89個)相對較多的范圍內，充分利用來自于截面和時間上的差異，從更為一般性的角度來驗證經濟周期、環境污染與國民健康之間的關系，同時對不同國家、不同群體和不同時間窗口進行了分組檢驗，并進一步通過替換指標、系統GMM和差分GMM方法進行了反復的穩健性檢驗，進而使得結論更加普遍和可靠。我們發現：經濟周期與國民健康之間存在著比較明顯和顯著的相關關系，當失業率上升時，各類國民健康狀況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改善；隨著樣本時間范圍的增加，死亡順周期可能逐步減弱，這說明死亡順周期可能是中短期現象，而非長期現象；在健康方程中進一步加入環境污染指標，失業率的系數絕對值出現了比較明顯的下降，環境污染成為經濟周期影響國民健康的重要傳導渠道，經濟衰退時期空氣污染改善所帶來的健康貢獻大致占到了20%左右，而且其中尤以PM10的貢獻最大。分組檢驗中的結果同樣支持這一結論，并且在老齡化社會中和發展中國家，經濟周期與國民健康的關系可能更為密切。在穩健性分析中，選擇了失業率的替換指標以及采用了動態面板數據模型和相應的方法，依然證實了結論的穩健性和可靠性。此外，我們還引入了經濟周期的平方項發現，平方項系數為正，這說明適度失業會帶來死亡率的下降，但是過度失業并不利于健康。

因此，我們認為：將經濟增長速度控制在適度的范圍內有利于改善居民的健康福利，尤其是經濟發展過熱產生的環境污染過度排放是損害公眾健康的重要來源，這進一步凸顯了經濟發展的健康代價以及經濟適度放緩的健康收益。現階段的中國，正面臨著經濟發展的轉型，這一轉型過程中，經濟增長速度已經出現了一定程度的放緩，盡管經濟增長速度放緩可能會帶來一定的成本，但是也會額外帶來健康水平的改善。這也說明，在評價經濟增長速度放緩時，既需要考慮成本，也需要考慮收益，如健康。

必須指出的是，本文的直接結論需要謹慎的對待，經濟衰退時期的健康狀況改善可能只是短暫或者局部地區的，決定國民健康水平的關鍵依然是經濟發展水平和收入，只不過在發展的過程中需要重視健康的代價，而且將經濟發展速度控制在合理的水平上能夠實現經濟增長與健康的雙贏。當然，還存在著許多需要改進和拓展的地方，經濟衰退時期健康受益的分配效應如何，中國是否存在著同樣的現象和傳導機制影響，都有待于下一步工作的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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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責編：王延芳)

Crisis or Turning Point:The National Health in Economic Cycle

QI Yu1，LU Hong-you2

(1.PublicFinanceandTaxationSchool，ZhongnanUniversityofEconomicsandLaw，Wuhan430072，China;2.EconomicsandManagementSchool，WuhanUniversity，Wuhan430072，China)

Abstract：The change in social health and welfare caused by the economic cycle is a focus of economics.This paper reviews and discusses the internal mechanism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conomic cycle,environmental pollution and national health,using the multinational panel database of 89 countries in 1990-2010,and examin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hree.It is found that:when unemployment rises,all kinds of health indicators will appear to improve,the death cycle may be short-term non-permanent phenomenon;environmental pollution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economic cycle of the national health,The health contribution of air pollution in the recession period is about 20%;the impact of the economic cycle on the health of the health effects of different age,country and gender has obvious heterogeneity;moderate leisure will bring the decline,but over unemployment is not conducive to health.To control the economic growth rate in a moderate range is conducive to improving the health benefits of residents,highlighting the health costs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the health benefits of moderate slowdown in economic growth,which has important implications for China’s economic growth structure transformation and adaptation to economic new normal.

Key words:economic cycle；death rate；environmental pollution；economic policy

中圖分類號：F06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9753(2015)12-0036-13

作者簡介：祁毓(1987-)，男，湖北武漢人，中南財經政法大學財政稅務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環境公共經濟學和財政理論及政策。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建構基于生態文明建設的公共財政體制研究”(項目編號：15ZDB158)；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環境健康經濟學理論與政策研究”(項目編號：15FJY014)。

收稿日期：2015-06-18修回日期：2015-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