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空地（組詩）

■莊曉明

秋夜

此刻，秋天鎖于一方庭院

庭院，鎖于一株梧桐的寧靜

世界無聲而完美

如一本深藍詩集的封面

此刻，星空低垂，向我的庭院傾斜

而我獨坐，深陷一本古典詩集

世界無聲而完美

一株梧桐，偶然被風翻著頁

此刻，一本詩集自在，無須傳閱

此刻，一院的星光草葉間相互輝映

而我坐在一本詩集里

閱讀著自己，世界無聲而完美

深林空地

隱于世界深處

某個時刻偶然呈現

幾斑原初的陽光

禪坐于草葉與露水

對于我的探入

它并無驚奇

而我熟悉它

亦如多年前的一個遺失

我們將如何再見

遲疑中，暮色降臨

嫁接

在一塊礁石

嫁接視線

在一片月光

嫁接夢境

在多向的季風

嫁接坐標

在倏忽的靈感

嫁接理性

在狂譫的囈語

嫁接神明

無題

有一個電話號碼，我不停地撥著

電話亭的那邊，始終只有空蕩的鈴聲

有一串腳步，被脫下的鞋拴在床沿

一覺醒來，已被一個黑衣人領走

有一行詩句，曾偶然將我襲擊

又在某個夜晚，在另一張紙上燃燒

有一座小站，曾送我一段旅程

如今成一個普通逗號，消失在一本書里

詩行

一種平面的容器

試圖聚攏些什么

一張撐開的罾網

固執地守著虛無

一隊不歸的大雁

飛著“人”的惶惑

一柄犁頭的黑暗開墾

留下的參差田壟

一架徒然攀登的梯子

期待一雙手的承接

一座古老的煉獄

裸露的一行行黑色枯木

石頭寓言

是的

已開始石頭的世紀

山巒孕腹般起伏

滿懷石頭的痛苦

草葉上的舞蹈

囚禁于廟堂石柱

語言

鍍上石頭的冷漠

視線

滾動石頭的磨礪

遲疑的雙腳

日感沉墜

你欲呼救

卻張著僵硬的口舌

只有前方無盡的石頭

荒谷默默感應

眼睛

睜開左眼

看到一個世界

睜開右眼

看到又一個世界

同時睜開左眼右眼

兩個世界匯入一片湖水

而我孤獨的站立

小島一般湖水凸顯

問

聰明人問上帝

你終日端坐云頭沉溺于幻境干什么

傻子問聰明人

你終日這般徒勞地算盡機關干什么

狗問傻子

你終日游走街頭卻不尋找骨頭干什么

蟲子問狗

你終日察人臉色提心吊膽干什么

小草問蟲子

秋天已到你還這般忘情地歌吟干什么

泥土問小草

你終將腐爛還綠得這么誘人干什么

虛無問泥土

一切皆空你還把萬物往懷里攬干什么

而上帝倚著虛無

一言不發

形影和歌

一個人，一棵樹無法相愛

他們的影子可以交疊在一起

一個人，一朵云無法相約

他們的影子可以交疊在一起

一個人，一條狗無法對話

他們的影子可以交疊在一起

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相互廝殺

他們的影子仍交疊在一起

夜晚，人睡在地球的影子里

死后，人睡在自己的影子里

獻詩

罡風憑空而生

必有某處召喚

樹葉沙沙搖曳

必有某種愉悅

眾生喧嘩之外

必有智者沉寂

終生為汝而苦

必有神圣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