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概念隱喻看《好了歌》中“神仙”的音譯

王軍

摘 要：本文從概念隱喻理論出發，通過語料分析指出《好了歌》現有譯本中“神仙”英譯的不妥之處，提出“和諧翻譯觀”指導下的音譯+注釋是一條可行之路。

關鍵詞：“神仙”音譯 語料分析 和諧翻譯觀

一、引言

《好了歌》是《紅樓夢》開篇跛足道人對甄士隱所詠的七言民謠，姜其煌①稱其為《紅樓夢》之“綱”，王宏印亦指出它是點題之作②，各學者在翻譯《紅樓夢》時，不論是全譯、節譯，還是編譯，都將“好了歌”完全保留。“神仙”是《好了歌》中最重要的意象，反復出現4次，成為理解和翻譯《好了歌》的重點、難點。“神仙”是一個道教概念，代表其超然態度和價值觀，與儒家文化提倡的功名、金銀、嬌妻、兒孫意象處于對立狀態。筆者所關注的問題是：現有的各譯本是怎樣來翻譯這個“神仙”的？有沒有傳達出《好了歌》的主題？

二、“神仙”英譯的語料分析

根據姜其煌、劉澤權等學者的研究成果，筆者將“歌”中“神仙”的英譯總結如下：

在這些英譯中，“immortal”一詞是用得最多的，這說明譯者們充分認識到了“神仙”的主要特點是“長生不死”，然而“immortal”是不足以傳達“神仙”的含義的，還易引起誤會：1.根據牛津現代高級英漢雙解詞典，“The immortals”是一個專有詞組，特指古希臘羅馬神話中的神祗，在現代英語中“immortal”可指永垂不朽的偉人。“immortal”做名詞時代表一個很大的范疇，怎么用它來區別我們傳統宗教文化中特有的概念？2.“神仙”除長生不死之外還有神通廣大、逍遙自在等特點，怎么用“immortal”一詞來表現出這些含義？至于“saint”“salvation”等歸化譯法則用基督教里的“圣人”“救贖”等概念替換了道教的核心概念，方便了西方讀者的同時也帶來了新的問題：那就是給西方讀者在接觸中國傳統文化時設置了新的障礙。

神仙之說，最早見于《莊子·逍遙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神仙”是中國傳統宗教——道教的核心思想和根本追求。“道教繼承發展了道家的人生價值觀，以逍遙快樂、長生不死的神仙為人生的理想目標……人與仙之間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人經過自己努力修煉即可成為神仙。”③

為了進一步了解“神仙”在《紅樓夢》中的含義，筆者通過“紅樓夢漢英平行語料庫”進行了在線檢索，發現“神仙”一詞在《紅樓夢》前80回一共出現了23次。該詞在書中所表現或提示的含義如下：1.居住天上仙界（5處），如“珠玉自應傳盛世，神仙何幸下瑤臺”；2.相貌俊美（3處），如“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嬌，恰便似活神仙離碧霄”；3.神通廣大（2處），如“神仙昨日降都門，種得藍田玉一盆”；4.逍遙快樂（2處），如“世人不及神仙樂”；5.尊稱（4處），如“神仙姐姐不知從哪里來，如今要往哪里去？”6.世人的向往（綜合）（4處），如“世人都曉神仙好”；7.成仙的方法（3處），如“我有真藥，我還吃了做神仙呢”。

從下表可以清晰地看到凡人和神仙的關系：

通過從“人”這一我們熟知的、具體的概念對“神仙”這一抽象概念的映射，我們發現了其中所蘊含的概念隱喻：“神仙是人的理想存在”（Shenxian is the ideal existence of human being），看到“神仙”是一個復雜多義的文化概念。而《好了歌》的主題則在于以地地道道的漢語口語和異常明白的人生哲理，揭示了人的存在的根本性矛盾和人的存在的荒謬性，并從宗教的出世角度給予了辛辣的嘲諷。④

三、“神仙”音譯的原則及策略

認知語言學的翻譯觀在翻譯過程中應當兼顧“作者”“文本”“讀者”三個要素，倡導和諧的翻譯原則。⑤在“和諧翻譯”原則的指導下，筆者提出用音譯+注釋的方法來翻譯“神仙”，即“Shenxian Carefree， human-shaped immortals who live in the heaven and possess supernatural powers. They are admired by human being. Becoming one of them is the core idea of Chinese Tao religion”.

音譯（transliteration）即“不翻之翻”，在中國的歷史可追溯到唐玄奘的“五不翻”：神秘語、多義詞、中國沒有的物名、久已通行的音譯，以及為宣揚佛教需要的場合。例如，“般若”一詞顯得莊重，意譯為“智慧”則顯得輕淺，“釋迦牟尼”如譯為“能仁”，則其地位似不及中國的周公與孔子；“阿縟菩提”如譯為“正偏知”，則難以與中國道教所言相區別，“菩提薩棰”如譯為“大道心眾生”，亦顯得低劣。⑥

有學者提出音譯是一種轉喻現象。⑦現代認知語言學提出轉喻是一種認知機制，是概念形成工具：允許我們通過某一事物與另一事物的關系而對該事物進行概念化。轉喻的主要功能是指代，也有幫助理解的功能。用“Shenxian”譯“神仙”就是以音代義，以部分代整體。“語際翻譯中的可譯性限度在于目標與讀者的文化框架差異，而取音譯則可通過原語語音向目標語讀者提示源語文化框架的迥異性，從而引導對該文化框架之概念系統的整體體驗。”⑧近年來一些中國文化詞的音譯可以反映出音譯漸熱的趨勢：如“陰陽”——Yinyang，“風水”——Fengshui等。

然而缺乏注釋的音譯可能會有“文化入侵”的嫌疑，犯了“不和諧”的錯誤。⑨如雨果所言，每當為一個國家提供一本翻譯時，這個國家幾乎總是將其視為侵犯自己的暴力行為。⑩單純的音譯如果加上注釋，感覺會委婉友好許多，假以時日，目標語讀者逐漸理解了詞匯的真意之后，注釋也可以功成身退了。誠如佛教中的“菩薩”可以廣為流傳，Shenxian應該也可以為西方人熟知。

本文從概念隱喻角度出發，通過語料分析指出“神仙”原英譯的不妥之處，提出“和諧翻譯觀”指導下的音譯+注釋的方法是一條可行之路，如“道”的音譯Tao由不知到知，到被Longman Dictionary of English Language and Culture等辭典收錄。《好了歌》是《紅樓夢》之“綱”，“神仙”又是《好了歌》之“綱”，以“Shenxian”譯“神仙”能否被目標語讀者接受將由時間來驗證。

① 姜其煌：《〈好了歌〉的七種英譯》，《中國翻譯》1996年第4期。

②④ 王宏印：《〈紅樓夢〉詩詞曲賦英譯比較研究》，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5頁，第5頁。

③ 李剛：《略論道教的人生價值觀》，《中國道教》2009年第3期。

⑤ 王寅：《認知語言學的翻譯觀》，《中國翻譯》2005年第5期。

⑥ 陳福康：《中國譯學理論史稿》，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43頁。

⑦⑧ 楊文瀅：《“名可名，非常名”——中國文化詞音譯的認知理據》，《當代外語研究》2011年第11期。

⑨⑩ 劉白玉：《中國傳統文化元素翻譯策略探討》，《山東外語教學》2011年第1期。

參考文獻：

[1] LAKOFF， G & 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2] 曹雪芹，高鶚.紅樓夢[M].長沙：岳麓書社，1987.

[3] 劉澤權.《紅樓夢》中英文語料庫的創建及應用研究[M].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