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佳
常有人這樣說:大同三件寶,煤炭大佛數來寶。一個年輕的曲種,能夠與“黑色黃金”煤炭資源和具有悠久歷史的云岡大佛并列成為代表一方水土的文化名片,這一曲種的主要開創者和發展者柴京云、柴京海兄弟數十年的辛勤耕耘可想而知。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方言土語說不完百姓的喜怒哀樂,鄉音鄉韻道不盡生活的酸甜苦辣。大同數來寶這一坊間市井走出來的平民藝術,注定生于斯長于斯,帶給世界更多的歡笑。
記者:請談談開創大同數來寶的契機和這一曲種的特色。
柴氏兄弟:很多事情形成之初是一種偶然中的必然。大概在1977或1978年,偶然的一次機會,京海的學校搞匯演,讓我給他寫一個校園題材的作品。表演什么比較合適?我問詢了跟他一起合作的同學過去都有哪些表演經驗,結果他們過去只說過相聲。京海說相聲還有模有樣,而他的同伴普通話還沒掌握好,中東、人辰轍不分,懷來、灰堆、乜斜、言前、一七轍都說不準。比如“三娘教子”被說成“三娘教紙”。頭疼之下意識到這位小伙伴大同話說得不錯,于是我考慮用大同話寫一個韻頌類、有節奏的東西。嘗試再三,當時以數來寶的形式為基礎,結合相聲、戲劇結構,加以融合,寫了第一個(大同數來寶)作品《怨誰》。這個作品創作時非常流暢順利,又是反映校園生活的內容,于是排練參演后在學校內形成了轟動效應,大家紛紛感嘆沒見過這種形式。這個節目不但在學校里獲了獎,接下來還參加了市里、省里的匯演,一時間叫響起來。雖然反響很好,但是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我們并不清楚這種形式應該如何定位,應該叫什么名字。盡管如此,我們還是在短時間內就創作了一系列的作品,像《喜事新辦》《好爹爹》《動手術》《借摩托》《歪門經理》等等。這個過程持續了七八年時間,我們逐步和一些曲藝專家、學者溝通商量,最終覺得應該把這種新興的形式稱為大同數來寶。
為什么?首先,數來寶的元素占的比例最大,合轍押韻,采用花轍,有互捧互逗的關系;其次,它使用大同方言說唱表演。直至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這一偶然中得來的曲種才被正式定名為大同數來寶。當然,并不是我們自己說想定就定得下來,需要有相對完整的一套理論支撐,還需要一定數量的作品,同時更要擁有一批觀眾,只有滿足這些條件才能確立曲種,缺一不可。
2007年,大同市搞了一次城市名片的推選。經過專家篩選和百姓投票,大同數來寶以最高票當選了大同市的十大城市名片之一。這是大同數來寶的一個里程碑。一個很年輕的地方曲種能夠在當地有這樣的反響和位置,是非常不容易的。加以思考和總結,我們想,實際上是多年在藝術方面的積累和積淀,才能夠使這個曲種應運而生。在我們總結大同數來寶曲種特點的時候有這么一段話概括:大同數來寶采用大同方言說唱,演員一上場就進入角色,由一個人打板,一個人自由表演,語言合轍押韻,并完全口語化,生活中怎么說這句話,基本上原汁原味地拿出來,創作上的技巧是把原汁原味的話寫成合轍押韻,但是口語的押韻。這看起來簡單,實際上難,要了解口語的生動、準確和特點,還要和人物情節、個性吻合。我們的這種形式是以刻畫人物為主來發展情節,不是命題來解題。人物通常很典型:一上場,就按照兩位人物的性格來發展劇情。因此人物性格非常重要,什么樣的性格會選擇什么樣的語言,情節會有什么樣的走向,最后是一種什么樣的結果,這是性格使然。
我們對大同方言的敏感性來源于自身的生活。我們的父母過去在部隊上,從北京搬到了大同。打北京來,家里的孩子們都說普通話,因此我們反而對大同話形成一種特殊的敏感,能夠敏銳地捕捉出一些特別可樂的東西。
創作中的切入點始終把握一個定位——即關注普通百姓的生活。為什么我們大同數來寶確定以普通百姓生活為表現對象?因為我們用方言適合表現老百姓家長理短的事,說這一個層面的事,必然要選擇這一層面的人為表現對象。雖然表現家長里短,但通過我們的作品能夠潛在地悟出大的社會環境和背景。比如說,我們用家庭的矛盾折射出社會和諧的主題;用親子鑒定折射出信任的危機。因此我們的每一個作品看似說的是家庭小事、凡人的感受,但折射的是一個大道理,這是這個曲種本身的藝術特質所決定的。
記者:大同數來寶發展到目前順風順水,贏得了老百姓的口碑和國家級專業獎項的認可,作為切身體驗者,您認為曲種在發展過程中有沒有出現亟待解決的問題?
柴氏兄弟:大同數來寶發展到現在,贏得口碑與國家級獎項當然是對我們的莫大鼓勵,但是在榮譽背后,我們更應該多加審視自己身上存在的問題,如此才可能獲得更為長遠的發展。比如,在語言方面,我們仍然需要不斷試驗以及磨合,在保證大同方言的韻味和大同數來寶曲種特色不變的情況下,嘗試適當地和普通話靠近,讓更多觀眾能聽得懂。把過去方言演出的劣勢變成特點,著力凸顯鄉情鄉韻。目前在創作當中,我們有意識地在轍韻上用中東、灰堆、懷來轍走,乜斜、言前轍混用,這些技巧和手段恰恰體現了大同方言的特色。
說到存在的問題,傳承似乎是許多曲種所共同面臨的軟肋。現在我們帶徒弟,在大學講授,與藝校合辦專門學校,這些都是對曲種傳承積極有益的事情。
令人欣慰的是學生們在學識上、信息掌握上更有優勢,與此同時,缺乏刻苦磨練也常常令我們感到擔憂。當初我們創業時沒有任何報酬,一堅持就是三四十年,這一點他們目前還做不到。
我們的曲種來源于生活當中,我們的創作更應當如此。指望下去演出三五天就接地氣了是不可能的。從思想上、行為上、語言上、感情上、行為方式上與所表現人物融為一體,出來的東西才是接了地氣。一個好的作品必然經歷艱苦的磨練——《婆媳之間》呈現出現在的樣子用了八年時間。我們講體驗生活、了解生活,不是指一般的生活,而是生活的真諦和全貌,這注定是個艱苦的過程,需要一些精神來支撐。
記者:請談談藝術的共通性及相互啟發的作用。
柴氏兄弟:大同數來寶目前的面貌是對我們所掌握和熟悉的藝術樣式廣泛吸納的結果,藝術是相通的。由于我們對音樂作曲很敏感,因此創作中格外注意板的曲式、節奏,使之既有新的變化,又能調整到很合理、舒服的狀態,表現出較強的音樂性。
在人物造型上,為什么京海的造型那么生動可樂?這跟他從事攝影、剪紙等等的藝術經驗分不開。那些形象的藝術形式,在潛移默化當中影響著他,使他的表演不死板,是活泛的——晉北地區小人物身上的特點,在他的表演中不著痕跡地得以體現。
記者:社會上一些幽默表演惡搞人物經典形象事件一出,出現了兩方面截然相反的觀點,一方面有輿論認為惡搞實不可取;另一方面有輿論認為幽默藝術仍未取得寬松的創作空間,對此二位怎么認為?
柴氏兄弟:諷刺不等同于惡搞,諷刺的對象是假惡丑,而不是真善美。這類事件給我們的啟示是,諷刺并不是錯誤的,而諷刺選取的對象可能是錯誤的。人物經典形象在老百姓的認知中是英雄式的,是真善美的化身,因此選取人物經典形象作為諷刺對象明顯是不恰當的。藝術創作不是不允許夸張和想象,但它同樣需要承擔社會責任。不能忘記這一點,藝術創作需要正氣,人們仍然需要“根”的力量存在。亂象叢生曲藝人怎能熟視無睹?我們的創作在某種意義上一定要呼喚和彰顯國家、人民的共同理想和共同的精神崇尚。
記者:如今的的電視節目充斥著“一窩蜂”的現象,一夜之間所有電視人仿佛集體失語。一個民族假如喪失了自主闡釋自己文化的能力是十分可怕的。二位開創發展了一個曲種,在多年的藝術創作中仍然堅持不斷創新,對此你們有什么思考?
柴氏兄弟:現在我們有意識地做(創新),不斷要求自己,事實證明,這么做喜歡我們表演的觀眾越來越多,而不是越來越少。我們現在能夠做到與很多現場效果異常火爆的形式同臺演出而毫不遜色。這種老百姓口口相傳的認可給了我們藝術的自信和發展的信心。
那么有理由認為,好的東西并非不被需要,而是缺少生產它的人。追求藝術的道路上需要耐得住寂寞,富于開拓和鉆研精神。
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們還需要懂得寓教于樂,講究方法是很重要的。假如某次創作失敗了,那么我們應當反思創作是否失于說教?我們認為能夠使觀眾自然選擇并且自主悟出創作意圖的創作才是真正的高手創作。這是我們未來仍需不懈努力的方向。